那年我33岁。我是佟安生。r
33岁,我决定有一次旅行。不再是少年,不再胸有豪情。想离开这个城市,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也无人可以告别。三十年,已可以看作是一个标记。r
在落地玻璃外面,一架庞大的轮船正等待的起航。午后阳光明亮,汽笛声覆盖了一切。码头上人声鼎沸。水手慢慢的把锚拉起。所有的声浪交汇成波浪,一层一层扑打过来。我耳朵里有轰鸣声。r
那是7月。夏天。深夜航行的客船正驶向N城。我与她坐在船头。晚风起伏,浪潮涌动。甲板上人群散尽她对我说,安生,若是有可能,有些事情一定要拼尽浑身力气去找到它,来记得它。因很多事情,慢慢的,慢慢的,我们就会变的不记得。r
我见到她。直发,锐利的眼神。白色衣裙。那时候不知道,我们去的方向会通往同一个城市。我记得的。只是她的笑,她的笑带着没心没肺的轻蔑。声音响亮。看起来高调。她说,自己变态,自私,狭隘,寂寞,歇斯底里。非常纵情,有时候前俯后仰,不可自制。即使在她极其难过或愤怒的时候,脸上亦出现微笑,却是有一种不可琢磨的可怖。r
她说,我叫VIVIAN。眼睛大而明媚,非常清澈,看上去很漂亮。带着笑容,似一小束洁白的月光。r
我和这个女人一起等在船舱遮阳蓬下时,恰逢一场突然的大雨。潮湿的冷风里有泥土胶着的香。我站在那里,看着她背着琴盒跑过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在遇见五分钟之后。r
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个作家。r
也许。你的右手小指有向内的弯曲,懂得控制说话的气声。可能是会弹琴的歌手r
恩。你很聪明。到N城去怎样,明日我在西区酒吧有演出。我们可以一起喝酒。r
我开始本以为,票根上的名称,是对寂寞的一种安慰。却这般轻薄的不堪一击。r
VIVIAN说,到N城来,让我们一起喝酒。我下船的时候,刮很大的冷风,整个黎明中的城市阴冷荒凉。r
穿白衬衣,旅游鞋,晃晃悠悠去看去看VIVIAN的演出。顺路买到一份《北京PRE》,关于最新的电影,生活以及西方诗歌。西区酒吧,许多地下摇滚乐队谋生混迹。所以,琴行很是不错。我朝着街道一直往前走,路过哈根达斯,烟店和超市,买了云烟和橙汁,冰淇淋太过昂贵只好望而却步。然后直走左转,人声渐渐鼎沸。身边是成行的浓密茶树,带出大朵的肿胀纯洁的花苞。VIVIAN演出酒吧对面有银灰色的玻璃房子,基调阴暗,蓝油漆刷出两个流体字,夜莺。经营吉他,钢琴,提琴,萨克司,摆的整齐,或展或卖,琳琅满目。兼职教授琴技,每天都有背着吉他来练习指法的学生。r
店主是父子两人。父亲喜欢济慈。英国诗人,因为肺部疾病,26岁早逝,店名取自他的成名诗作{夜莺颂}。儿子搞乐队,是吉他手,长假时回来教少年学生指法音律。经常在这里的是父亲。一个天平座男人。半百的上海男人。年轻时候应相当英俊。妖娆的沪腔,像针尖透过的丝帛,充满情欲。礼拜和节日要去教堂观礼,有时春天也背了画板到山林写生。但是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店子里。VIVIAN说,她幼年曾在这里学习管制乐器。中性扮相,一手飘逸的萨可斯风,令众多女子倾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