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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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荆,芷荆,你要走了吗？r

没,我想好好看看你。你真是好看,和乔一样的好看。她说。点了一根烟,拉开窗帘,吐出有节奏的烟雾。夜空,一片荒芜。r

他伸出手去摸她的眼睛,浅绿眼影,温柔细腻,仿佛晃过千百次被洗涤的月光。她有绸缎般的肌肤。他最喜欢她的眼睛,幼兽一样的眼,可以帮她拭去泪水。r

我没有哭,邵轩。你总是以为我在哭,其实是我的眼睛比较亮而已。你果然是个孩子,你说你爱我,爱的撕心裂肺,让人绝望。其实,你只是爱上了镜里的自己,河对岸另一个闪光的自我。它蒙了你的眼,也险些蒙了我的,可我没有爱了。连自己也不爱。你让我怜惜,我给你我的身体。但我永给不了你要的爱。这样,你还能受？无爱的邵轩,就不是邵轩了。一座原始丛林里的荆棘皇冠,黑暗回声,继而花好月圆。r

我超过加速度往下掉落,我付出了我,但不是全部。灵魂往下拉动身体,扯断延伸的春天树枝。相互毁灭,盛大死亡。遥远海上。早晚的一天,那有我的葬礼。这是一个梦,明白吗？邵轩,不要像个孩子,不要为个掉落的女人毁掉自己,迷雾森林历代 海市蜃楼,开满早熟栀子,无花时节,寂寞馥郁。我开的绚烂,但咋开的花,亦败得早。万山红遍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了。她说。她把脸贴拢他的胸膛。它韵律起伏,微微颤动。她用尽她的温存,显得小心翼翼。那爱被她像压岁钱一样藏了又藏。r

他用自己的身体练习,到处刻下粗糙稚嫩的刀痕,深深入目,彩色蔷薇,如同岛屿。他说,我怎样才可把你留下,留在我身边和手里,我已厌倦,不同城市的迁徙逃亡。小时候,坐在花圃瓷栏上,看火车一节一节进站,带来各地呼出白色气体的陌生面孔。短暂停留,继续前行,永不是终点,如若宿命。火车的寂寞,站台繁复,人群熙攘,感到面对的世界,不过是一座进出恣意的空城。贸然窥觑,依然寂寞。火车早早的偷走了少年,呼啸而去,嘈杂鸣声。候车室,白棉衬衣,抽烟的男子,衣着前卫的朋克,貌似矜持的暗娼……一地烟头,灵魂反复删改,堆砌令人作呕的肮脏。幼年摸着钢铁的冰凉长大,误解了世界本不真实的恶。时时刻刻不忘包裹自己,立起尖锐硬刺,不让别人靠近。r

……r

她慢慢将脸向上蜿蜒,贴着潮状起伏的皮肤,掠过绒毛,湿润柔软,成熟男子的胡须,生出依靠的从属。她亲吻他的唇,就像{周渔的呐喊}里之于陈清的吻,包含了人世微妙的给予,俘人心智,醉生梦死,自甘沉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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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着妈妈,逃掉钢琴课的练习,跟随姐姐去学提琴。钢琴只属于少年,它过分明确清晰,不够暧昧。r

芷荆,年少的你,不要相信爱情。任何蜜语甜言,海誓山盟,不过是你们互相对许的空头支票。明知不可兑现,却固执地将自己骗了又骗。最后,才发现这青涩爱情,是世间最无情的玩笑。一声分手,再不相见。剩下的至多是需被扼死腹中的生命。我看多过往,不希望你选错行程。你原是刚烈女子,学会暧昧,那是白虎自己的手段。万物有相,皆是虚妄。姐姐说。街边随处散落的咖啡厅,大大的落地窗堕满阳光。她们默然低语。久久凝视。倾吐烟雾。简单的对话。琐碎聊天。这两个女子,无忧肆意,忘却了生长。r

她清楚的看见,连绵不绝的眼泪。落进对面的咖啡里。跳荡的水汽,怂恿大股大股的悲伤暗潮汹涌。她知道,姐姐离开那人以后,打掉了一个孩子。庞大金属,钝重的进入那个隐秘的内核之中。负罪疼痛,就像剥离撕裂的死。她本身是一个巨大的伤口,结痂良久,告诉自己现实诸多残酷。逝去风景怎可看透,如要看透,则必留恋,一旦留恋,难免绝望,默默流泪,已是坚强。r

芷荆,你要好好读书,纵使痛苦厌倦,也不要轻言放弃。人生总是公平,前半生的艰苦卓绝,是后半生安逸幸福的代价,反之亦然。我们的后悔,不是失掉时光的哀悼,而是关乎自身行程的同情。亦步亦趋。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会错。她仰头把咖啡喝完,拿纸巾擦尽泪痕,转身道别。偶尔午饭相聚。日日朝九晚五。她的生活,像干季的印度半岛,炎热平淡,没有雨水。r

她目送姐姐略显羸弱的背影,放逐到这个城市鳞次节比的琼楼玉宇当中。无论如何挣扎,她们毕竟不会属于陆地。它蓝色的天空。照不到她们。寒冷身体。冰柱样的身体,浮沉傲立。她前往搏杀,她于后眺望。隔着一片汪洋。曾经的海中小镇,繁华海市,长着海水样的蓝色翅膀。记忆深处的断壁残垣。行走至此,再也无力飞行。她念到它的名字。尔雅。笑容绽开,负琴离去。周围尽是寂寞的陌生人。可能有一天,自己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家人都在远方。夜晚父亲买来兔头给她作夜宵的岁月,褪成了记忆的暗色疮口。在很高很远的地方脆弱的疼痛,皮肉裹住,腐入骨质。她想。嘴角一瞥。似被劈了一刀,继续闷头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