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站在全镇最高的塔楼上,决定处死一个罪犯。他拿着《人权宣言》得意洋洋地宣布着犯人的罪行,厚厚的卷宗漫过了护城的河流。纸张发黄的味道,弥漫了小镇人民的历史。r
德谟克利特站在这条铺满了条例和谋杀和河流里,对1913年的自己说,人类不可能跨进同一条河流,博尔赫斯也不可以,没有人可以运用思想来淹没思想。r
繁琐的手续和记者会,让谋杀犯从青青少年等到白发苍苍。法官顺便再把近年城中流行的鼠疫归咎于这个骨瘦嶙峋的老人,他叫布鲁诺。他将被烧死在烟花一样的火里。r
布鲁诺从欢呼的人群里找到珍妮的脸,那是一张苍白的盲女的脸。被他抚摸和亲吻过,那个瘦弱的身体曾经应证了他的少年。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的气象观察员,来到这个太平洋西岸的小镇上。镇子的历史太长了,经历过火山,台风和战争。人们对他的到来,依然给予了恰如其分的关注,镇长在港口远远的向他挥手。岸边传了来的乐声,荡的整个船身都在晃悠。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阳光,非常明媚,猛烈的让他张不开眼睛。他后来掉进了水里。他觉得他快要死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要死,是在踏上这个镇子的土地以前,他听到自己炙热的身体慢慢碎裂的声音。这是大海濒临死亡前的声音。r
他感到一大片蔚蓝色的寂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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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晕船。珍妮说r
她拉着我的手站在甲板上。暗色的瞳仁像两个月亮掉进了海里,咚的一声。让人心里陡然空了一块。是一种需要仰望的美。r
他到来的时候混在一群水手中间,干净的气质和白皙的容颜,与那些肮脏的船员显得格格不入。来自巴黎,伦敦,加德满都,纽约？总之是跟随着麦哲伦的船队来到这里赴任。他完成了环绕整个地球的旅行,带来小时钟,象牙,交子uff08一种中国早期的纸质货币uff09和香水。新奇的冒险和谦让的性格迅速的让他融入了这个封闭的小镇。许多女子开始谈论他的出现和古怪的职业,男人们则称布鲁诺和船队的到来为“黑船来航”。r
皮诺曹是我的情人。珍妮说。r
他是城堡里的贵族。第一次相见,是十六岁的时候,被征召进入城堡。根据《童贞法》,处女地童贞必须献给城堡中的显贵。这是来自欧洲的古老法例,和中国清代的选秀制度大同小异,隐含着血腥的渊源。r
他是一个怕光的男人。大房间,挂满厚重的窗帘。黑暗的卧室,沿路的灯光一直伸展到尽头。晚上的时候,会开出一点缝隙,看见月光照亮外面满地的樟叶。r
年迈的皮诺曹躺在床上。身体显得瘦弱而昏聩。木质的手臂,脚踝因为受潮,已经开始慢慢的腐烂。他见到我进来,只是斜觑了眼,朝床边挥了挥手。r
他比我想象的要老。我以为贵族总是骄傲而英俊的,穿着五彩斑斓的大衣,干净的绑腿裤,听莫扎特的音乐,住在堆满黄金和虚荣的卧室里。r
我记得他手指从我皮肤划过的感觉。r
我记得他苍老的声音。r
我记得他高耸的鼻梁下面对应的谎言r
我记得我的疼痛,雀斑,肥胖,流满一地的鲜血。r
我记得从那一个夜晚以后,我再也不会开放了。我的青春像花朵一样枯萎了r
他要和我分一个有毒的蛋糕。r
他和我谈论的绘画,诗歌和电影r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能够用一根手指倒立在地上。r
他说他会怜惜我,会爱我到天亮以前。但是他的鼻子变长了r
他说,在这个夜晚以后,你会记得我。记得我给你的孩子。记得你的青春只能是属于我的r
帕格尼尼只用三根弦,就可以演奏,剩下的一根用来谋杀你的思想,他的琴面上,是一张肺炎的病人的脸；达利用12种色彩描绘了时间,关于时光的旅行,生命的软弱,战争的恐惧,大大小小的钟面上,是人类萎靡的欲望；库布里克的在作为导演的用意非常明显,他希望用三分之一的镜头就能够杀死你。然后,他和他的电影一起,被人掐死在空虚的围栏上……r
我把他干枯的手指,用力的插到我的心脏深处,他关节处生锈的铁钉。寒冷的令人发指。他所有的呼吸和声音,都顺着他的汗水,进入了我的皮肤里。r
在血肉模糊的心脏里,我看见我的爱r
只要能听见里面呼呼的风声,我就知道,我仍是在爱着的,是活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