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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霄魔垣


  戎国都城龙城的大雪已经接连下了几天,上元节前夜方才雪住风停。

  群星璀璨,皓月当空,月光洒落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照亮了无数个窗口,也通过一个狭小的窗口照进了一间冰冷坚固的石室。

  幽暗之处忽然有铁索响动,随着铁索与石板之间的哗哗声,一人慢步来到了小窗前,伫立在皎洁的月光中。只见此人中等偏上的身材,相貌端正,是位只有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男子。

  让人诧异的是他周身缠绕的铁索居然如同孩童手臂般粗细,这般沉重的东西即便是一个壮年男子也很难吃得消,而他却还能闲庭信步般行动自如。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静谧洁白的世界,一袭黑衣虽单薄却没有寒意,只是孤傲的眼神中有些忧伤。

  石室外传来一个问询声:“天色不早了,你还不早些休息吗?”

  年轻人沉默片刻,随意道:“不急!这么美的月夜已经许久未出现了!”

  问询之人是石室守卫,听谈话的口气,二人已然十分相熟。

  “唉!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兴致!不过说真的,明天一战九死一生,你好好准备一下才是,即便取胜的机会不大,可也不要就这么放弃才好!”

  “放弃?我何时有过这种想法?怎么,你好像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信、信心?你还没有放弃也就好了!至于信心——,算了,我也不想骗你,实话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你能坚持到今天,我倒是十分佩服你的命硬。唉!只可惜你这次的对手非同往昔,往年对上他们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的,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侥幸战胜那种存在吗?”

  年轻人安静地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你小小年纪能到今天也实属不易,如果真的还没放弃,那我劝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就是死也要死的体面些不是?无需多想,先养足精神才好!”

  年轻人嘴角微微一翘,淡淡地道:“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只想独自站一会!”

  石室外的人叹息一声道:“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当我多言了!”

  话到这里,二人便不再言语。

  年轻人名叫徐阔,正身处龙城角斗场外围的一间石牢,他被抓到这里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明天将有他来到这里的第一百场同时也是赢取自由的最后一场战斗。

  这里是龙城最大的角斗场,进入到这里就如同被判了死刑,活着出去的惟一机会就是连续取得一百个胜场,然而这个过程是那么艰难又漫长,四年时间,让他感觉好像经历了几生几世。在这个只有生死没有是非的屠宰场,他从没想过屈服,除了因为他倔强不屈的性格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内心那些个无法抛弃的牵挂。

  之前他始终相信自己能够活着出去,可是命运却给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他最后一场角斗的对手居然会是龙城外冷月峰上的人,那是当年把他抓到了这里的人,即便现在他依然没必胜的把握。

  每个月至少两次的角斗许多次让他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间,他侥幸活了下来也因此变得强大。当他逐渐能够掌控战斗时,他并没有刻意让战斗的场面变得精彩起来,因为他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他只希望最后能随便对上一位九十九个胜场的角斗士然后有惊无险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最后居然事与愿违。

  他静静地望着孤寂的圆月,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向心头。

  十年前,他父亲的好友秦虎带着他一起逃离天汉国昌意府,当时他年龄小,具体情形有些模糊,只记得那也是个寒冷的冬天,秦虎在他的睡梦中把他抱起来神色慌张地给他穿上衣服,然后就抱着他上马飞奔。

  身后很快火光四射,喊杀声响成一片,他们不停地跑啊跑,寒风吹得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一直向西奔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那时他饥寒交困,头脑变得昏昏沉沉,秦虎也已经体力不支,很快他们就从马上掉了下来。

  当他醒来,发现他正躺在一个温暖的石洞里。

  当时的情景之后常常在他脑海中萦绕:石洞里有一个很旺的火堆,火堆上烤着一只肥嫩的鹿腿,香气迷人,他和秦虎身上都盖着一件很暖和的兽皮,靠近秦虎的地方火光闪映着一位面色和善的灰衣老者……。

  他实在是饿坏了,爬起来就去拿烤肉,结果被烫得啊啊乱叫。

  秦虎闻声坐起,冲着他朗声笑道:“哈哈哈!好小子,你方才睡得倒是很香!饿坏了吧?你没被、被冻……咳、咳咳……”

  “秦叔叔你受伤了?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一见原本魁梧健壮的秦虎看上去十分虚弱,他一边用力甩手一边赶紧跑过去询问情况,秦虎看着他长大,就像他亲叔叔一般。

  “他没什么大碍,背上挨了一箭,没有伤及要害!”一旁的灰袍老者向他微微一笑,随手向火堆上扔了块木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后拿匕首开始帮他切烤肉。

  他松了口气,随即想起自己的父母,慌忙询问他们的情况,他的父亲徐湛和秦虎都是天汉国昌意君的门客,昌意君是天汉国的皇亲重臣,他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突然被追杀。

  听秦虎解释,昌意君与汉主存在政见分歧,由于昌意君太过固执己见外加小人进了谗言,最终惹怒了主上而被判了个忤逆谋反,不光他被赐死抄家,他的门客也都惨遭覆巢之祸。

  当时,他哭着吵着要回到父母身边,秦虎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把他安抚住,最后还是因为他又饿又累没了力气才安稳下来,他记得秦虎喂了一些鹿肉,之后闹得累了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秦虎在山上实在呆不住,不待养好伤就匆匆下山去打听徐湛夫妻的消息。

  临走之前他跪在老者面前央求老者一定要收徐阔为徒,待老者点头后方才起身,他竭力安抚住徐阔并一再叮嘱要听师父的话。

  秦虎下山之后竟像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

  老者一开倒也始教了徐阔一些与他父亲和秦虎之前教的不一样的修炼口诀,然后让他打坐调息吐纳,可是幼小的徐阔哪能静下心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只是一天胜似一天想要下山去寻找父母和秦虎。

  老者对经常望着山下发呆的徐阔倒也没有什么苛责,他除了打坐做饭或出去打猎之外,话也不多,时间一久,竟好似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徒弟一般。

  徐阔越来越难以待下去,山洞不是很大,外面又冷得很,整座山除了风啸就是兽吼,在这里生活实在是一种煎熬。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对老者道:“师父,我要下山去!”

  没想到那老者竟态度冷漠地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老者合上眼点点头。

  徐阔虽然想下山,可是作为名义上的师父竟然没有任何挽留自己的意思,甚至不问为什么,他突然十分恼怒和伤心,他本来就性子十分要强,赌气之下立马拔腿跑出了山洞。

  大山是云阔山脉中的一座,云阔山脉十分险峻高大而且连绵几百里,是横亘在天汉国与戎国之间重要屏障。这座山除了云雾缭绕之外,便是或稀疏或浓密的山林以及白茫茫的雪地,要想下得山去绝非一时半刻的事情,山上的积雪很厚,而且渺无人迹,根本看不到山路。

  徐阔顺着山坡往下走,可是还没走多远一脚没踏实就一头栽进了一个石坑里,他整个身子都扎在了雪里,雪顺着脖子进入棉衣,冰凉的雪水冻得他浑身发抖,而且越挣扎越往下陷。

  老者随徐阔出了山洞,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这时踱步到石坑边摇了摇头,俯下身道:“小子!有些话还是讲一讲的好,多年前老夫曾与你父亲及秦虎在昌意府有些交往,他们二人原本有意跟随在我的身边,可惜那时机缘未够,唉!现在他们已经凶多吉少,既然……”

  “住口!不要说他们会有什么凶多吉少!如果你不帮忙那就远远地躲到一边去!”

  老者笑了笑道:“哦?脾气还不小!怎么?这么一个小小的石坑就把你难倒了?那你能否告诉我你如何下山,下山之后又能去做什么?”

  徐阔被老者问得不知如何回答,一阵怒火攻心之下拼命猛爬,竟然爬出了石坑,然后接着向山下跑去。

  “哈哈哈!好小子,跑得还挺快!当心喽,到了前面可别被吓尿裤子!”

  徐阔跑到一个山势稍微平坦的地方,周围十分安静,回头一看,老头并没赶过来,他一阵猛跑也累得厉害,于是找了一颗粗壮的苍松靠下来,想要休息休息。

  周围实在是太静了,他还没喘几口气忽然听到侧后方不远处有轻微的雪响。他回头一看,顿时吓得七魂出窍,几丈外一只壮如牛犊般的猛虎对他虎视眈眈地正做扑食状。

  老虎与徐阔双目一对便低吼一声猛冲过来,徐阔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他浑身一蜷只待等死。

  老虎带着一阵狂风,一眨眼间就纵跃到徐阔眼前,不过猛扑过来的猛虎竟然突然在半空做了一个夸张的扭身,虎目之中满是惊恐,威风凛凛的老虎竟然瞬间变成了一只受了惊吓的病猫般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徐阔惊魂未定,一扭头也顿时浑身一哆嗦,原来方才还在远处的老者竟然泰然立在自己身后。

  “你、你刚刚不是没跟过来吗?什、什么时候站到这的?大老虎被、被你吓跑了?”

  “老虎?什么老虎?老夫可没看到什么老虎。”

  徐阔惊魂未定,这时地面又有些微微颤动,树上的雪也开始往下掉,同时伴随着远处的树木折断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猛兽在向这边冲过来。

  “啊!好、好、好大的熊!”

  只见远处奔来一只近两丈高的巨熊,那熊好像发疯了一般双眼中透着凶狠残暴,它冲着老者和徐阔怒吼着狂奔而来。

  徐阔被连番惊吓,早已面如土色体若筛糠。

  老者却云淡风轻地冷笑了一声:“孽畜!前些日子饶你一次,今日竟然还敢前来寻死!”

  话落时,巨熊已经到了三丈开外。

  老者抬起右手只是随手一挥,那只巨熊竟然就像遭受了什么重击一般飞到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地面为之震颤,巨熊硕大的身躯压倒了一大片树丛。

  徐阔见状一屁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那小山般大小的恶熊只是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老者转身对徐阔笑道:“怎么样?你小子是继续上路呢还是跟我回去吃熊掌?实话告诉你,这山上的野兽可是多如牛毛,你最好想清楚了,否则你到不了山下就会成为它们的一坨屎!”

  徐阔缓了口气却答非所问道:“这、这不、不可能!你怎么隔空打死了那么大一头熊?你是不是在用什么障眼法故意吓唬我?”

  “障眼法?哈哈,你小子倒还挺能异想天开,你大可过去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不是障眼法?不可能!就连昌意府的胡伯伯也没有这样的本领,你、你这老头如此瘦弱难道还能比胡伯伯更厉害?”

  徐阔曾在昌意府中见过姓胡的总管单掌拍碎一只石狮子,而且在昌意府门客中有一虎战力的勇士多如牛毛,二虎战力的不在少数,三虎四虎战力的也有几十人,甚至还有胡总管这样五虎战力的大高手,对于杀死猛虎野兽这种事他倒是不会太奇怪,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隔空还能打死猛兽的事情。

  “哼!你说的是昌意府那个胡铁木吧?非老夫不谦虚,以他的修为恐怕还无法与老夫相提并论。”

  “吹牛!胡伯伯在整个天汉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如果比他还厉害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哈哈哈!哪那么容易就天下无敌了?再说他炼体我炼气,我们也不能简单地比较。”

  “你说什么?什么炼体炼气的?”

  “行了!这个问题可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与古人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你好像对胡总管还挺崇拜?你若好好跟在我身边修炼,以你的资质超过他倒也不难,若学得一身本领下山倒也免得被人随意欺负,你可要好好斟酌斟酌!”

  ……

  徐阔最后自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了山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日识字学理,听师父讲授修炼之法并勤加练习。

  时光如梭,徐阔转眼在云阔山上修炼了五年多。

  普通人畏惧的猛兽徐阔已经能够轻易击杀,他虽然还没有学会老者那隔空打熊的本事,但是肯定能达到当年昌意府那干门客的高手之列,在天汉国以十三四岁的年龄达到这样的成就绝对是相当惊人的。

  老者早已不用再对他保护,并且经常留他在山上修炼而自己下山云游。

  山上的时光虽然有些单调,但是对痴迷于修炼的徐阔来说倒是过得很充实!

  然而,噩运突然降临。

  一天夜里,徐阔正在石洞中打坐,他忽然听到洞外远处有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他通过多年的修炼,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已超乎常人许多倍。

  单单听声音不像高来高去的师父,可是气息上却又十分像。

  他一闪身出了洞府,几十米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洞口走来,他大吃一惊,赶忙纵身迎了上去,来人正是自己的师父,师父的面色十分难看,他慌忙背起师父朝洞中奔去。

  入得洞中,把师父放在暖炕上,师父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呼吸已经不畅,他看得出师父是被人重伤所致,他又急又怒地大声问师父是谁害得他?

  师父摇摇头,拉住他的手道:“咳、、咳,好孩子!先、先莫问此事!”

  说着,他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玉匣和一本书,虚弱地道:“阔儿!之前我以为来日方长,只、只可惜时不我待,此书是炼气根本,我虽然已传授精要,但、但是你五年也不过修炼了九之其三,咳、咳……,千、千万不可懈怠,书后的隐息秘法一定要、要记好,所练功法不可轻易示人,石、玉匣里的东西等你修为到了才、才可为你所用,莫、莫带身上,你年、年龄小,我不、不在你、你的身边,以后要、要处处谨、谨……”

  师父话没有说完便撒手人寰。

  徐阔与师父的感情早已形同父子,师父的突然离世让他悲恸万分,而以师父的修为竟然会被别人重伤致死又让他异常惊骇。

  徐阔安葬了师父并为之守墓三月。

  期间他将那本名为《冲虚要略》的古书内容以及最后几页用蝌蚪文写成的一套功法倒背如流,随后在师父墓前烧掉,书中的内容师父之前早就教过他,并无奇特之处,只那玉匣从未见过。

  石匣通体精致奇怪的花纹,正面刻有“北冥左清云”五字,外形像个普通的匣子,可是却如浑然一体的璞玉一般根本无法打开,他最后找到一处悬崖之下精心藏匿起来。

  茫茫雪岭上只有一座孤坟相伴,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怎能忍受这等凄凉孤寂,何况心中还一直牵挂着他父母和秦虎的下落。

  待一切处理完毕后,他有些留恋又有些憧憬地下了山。

  谁知,在山脚下他突然遭遇了一群以一位黑袍人为首的戎国人,这些人超乎寻常的强悍并且有十几人。

  徐阔与人对战的经验十分缺乏,师父之前也没有刻意训练他的杀敌技法,但他毕竟猎杀猛兽练就了一些搏杀手段,那些人一时也奈何不了他,竟然还被他全力一搏下杀死两人。

  那位全身上下以及头脸都被黑袍覆盖的家伙一开始没有动手,只是在徐阔就要击杀第三个戎国人时突然出手了,他只感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瞬间就被对方擒住,后颈被对方一拍后失去了知觉。

  他被带到了云阔山西北的戎国首都龙城,那年是他十四岁,那天也恰恰是上元节。

  戎国人勇猛彪悍,推崇强者,他们并没有处死他,而是把他送到了龙城角斗场,并且承诺如果他能活过一百个胜场就还他自由。

  黑袍人的实力一直让他深深忌惮,他后来从与石室守卫的闲聊中才搞清楚,黑袍人就是龙城之外冷月峰上的修炼者。

  呜——呜——呜——!

  石室外又起了风,风吹檐角发出兽吼般的声音,空中的圆月也透出巨兽瞳仁般的冷酷。

  徐阔又胡乱想了许多:小时候在昌意府无忧无虑的嬉闹,云阔山的简单充实,被自己杀死的或狂傲、或阴鹫、或坦荡、或狡诈的九十九位亡命之徒,他们倒下时的不甘、愤怒、恐惧、解脱、平静……。

  十年了,漫长的时间让父母、秦虎在他的脑海中变得那么深刻又那么模糊,如今他们可还安好?杀死师父的仇人又在哪里?他如何才能找到那个人?又如何杀死对方为师父报仇?这些无法知晓答案的问题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

  他知道有许多事正等着他去做,可他不知道明日过后还有没有机会去完成。

  他又冷冷地扫视一眼寒冷的窗外,随即收敛心神回到石榻上开始调息打坐,无论怎样,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