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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舌战群儒(2)


韩江林说:“这算得是英雄之间惺惺相惜。”r

“惺惺相惜೿嗯೿是这么个说法೿我虽然是一个身穿粗布衣的农民೿对韩检察长自然高攀不起೿但心里上一直信赖你೿只是我不知道೿韩检察长与我见面೿是以朋友的身份呢೿还是以领导的身份?”r

“此话怎讲?”r

“人们常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放到眼下当然就是见领导说领导的话೿是朋友又说朋友的话೿比如说刚才那位盛气凌人的领导೿一开口就想教训人೿难道当一点小官拥有一点权力೿就可以高高在上充当教育者么?所谓登高望远೿那还得看天气和人是否有望远的心境೿如果缺乏望远的心胸೿登高反而会让人鼠目寸光。”r

韩江林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杨文胜೿心想:“志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用在杨文胜身上并不为过。”r

杨文胜与他目光对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韩检察长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是不是想批评我说话口没遮拦೿过于鲁莽?”r

韩江林说:“我在想一个问题೿有一位伟人说过೿最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这句话是不是一个误导೿一个错误。”r

“经典只是特定时间与特定地点之下的经典೿离开了特定时间和地点的经典肯定就不会成为经典೿以往的小说家写书的时候೿要说什么特定的人物说特定的话೿那更是因为大家都不受到教育೿隔行如隔山೿行业之间缺乏交流从而造成了相互之间的隔膜೿现代社会地球都变成了一个村೿报纸上就有报道说೿有农民工把所有的业余时间用于都从事哲学研究೿如果他真的悟透了೿岂不是变成了哲学大师?”r

韩江林心想೿杨文胜这话包含着对个人社会身份强烈的质疑与反叛೿他的不断上访可能与此种心态有一定关系。这么一想೿觉得杨文胜的自尊心也许特别脆弱೿需要得到社会的认同೿于是故意与他讨论高深的社会问题೿便顺着他的意见೿点头表示赞同೿说:“当年许多上山下乡的青年被称为知识青年೿其实这些青年不过是读过初高中的孩子೿也还算不上拥有真正的知识೿与现今农村普遍的初高中毕业生已经差了一大截೿他们这些人后来通过自身的努力೿很多人成了专家学者೿科学家೿文学家尤其为多೿因为他们的人生经验及思考来自于鲜活的社会生活。”r

韩江林这么一说೿杨文胜自信地笑了起来:“文学巨匠高尔基只是小学毕业呢。”r

韩江林一看时间不早೿下面餐厅里还在等着他们吃饭呢೿便想长话短说೿问:“你刚才说见朋友们朋友话೿见领导说领导的话೿我们既然是朋友೿有什么话请你直说೿我能够办得到就办೿不能够办我会努力向领导反映。”r

杨文胜沉吟了一下೿说:“你这话倒不如这么对我说೿你瞧೿今天我们公安都派来了೿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看看有什么要求吧。”r

韩江林无奈地笑着摊开双手:“我有这么说吗?”r

“这不是县政府官员对待上访者一惯的手段与方式吗?押送回原籍以后交给乡里面看管೿然后镇里把所有上访者集中起来办培训班೿名为培训班೿实则是把我们这些人软禁起来೿直到重大活动结束೿除此之外೿还有更为新颖的方式吗?”杨文胜鼻子一哼೿“县政府领导天天口头上喊创新手段೿创新意味着改革೿我量他还没有那个水平哪个胆量呢。”r

“看来你还真不是一个农民。”韩江林说着೿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书。r

“这话也对也不对೿得一分为二地看೿从身份上来说೿我铁定是拥有农村户口的农民೿但从我的生活来看೿平日里主要是饭店的管理与采买೿业余时间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不良嗜好೿钓钓鱼鱼೿读读书೿每年花一点时间全国各地转转೿但现在居然有人断我的活路೿要把我这个脱离土地已有十多年的农民赶回田里೿这好比平白无故要开除你们的工作籍೿难道你们不会奋起维护自己的权利?”r

韩江林心里既好笑又沉重೿沉重的是杨文胜所说是事实೿如果干部平日无故被单位开除೿岂不要闹翻天?好笑的是他说自己读书与转悠೿无非是想表明他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对这种农民式的小心眼೿韩江林见识得多了೿但他不能揭穿他的小把戏೿问:“你就把我们当成朋友之间的谈话吧。”r

杨文胜被这话逗笑了:“朋友式的谈话?我们今天这次见面೿你首先是领导೿受派遣而来೿公务在身೿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由得我们定为朋友间谈话呢还是领导与老百姓的对话?因此೿与你进行朋友式对话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但我仍然愿意以朋友的方式说话೿这样大家彼此都轻松一些。”r

这番话把韩江林给征服了೿觉得此番与杨文胜相见೿不比从前೿杨文胜说话的语气与内容已大变೿没有了任何农民式的粗浅与狭隘೿于是朝着他竖起姆指道:“杨大哥真是见多识广啊。”r

杨文胜毫不客气:“这话很对೿人是需要见识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眼界与心胸自然开阔೿我虽然谈不上读万卷书೿万里路倒是行过来了。”说到这里೿杨文胜诡秘地笑笑೿而且很多行路很多参观都是政府买单೿我是免费旅游೿多爽啊೿看来当一个上访者并不坏。”r

说到这里೿杨文胜得意地放声大笑了。韩江林对这样的笑容有些厌恶೿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把头转向一边。杨文胜何等精明೿即刻明白了韩江林的意思೿收起笑容೿说道:“这一次在广州೿我之所以没有回去也没有跑೿更没有出去旅游೿就是想等政府派人来೿如果是其他人来೿哼೿我倒是要好好的讹他们一次೿这次既然有你这位我认可的朋友来೿我对何大局长也不提更多的要求೿只要求到黄埔军校旧址看一看೿夜游一番珠江೿然到看一看海底世界೿游览一下白云山೿再逛一逛天河城与天马服装批发市场೿然后坐飞机回去。”r

“天೿你这还不叫讹诈೿莫非还要送你游新马泰೿或者到马尔代夫享受沙滩阳光、游览海底世界才叫讹诈吗?”韩江林紧捏着拳头೿控制住内心的火气不发出来೿问:“何局长答应你了?”韩江林心想೿难怪何镇北提醒他不要再和杨文胜谈什么条件೿答应的条件这么优厚了೿又还有什么条件可谈呢?r

“当然೿我看他的样子೿好像提出的要求还不够呢೿你想一想೿来接我们的信访干部无职无权೿平日里哪得出来旅游观光呢?只要我们保证中途不再生事೿他们还不乐得陪我们这些上访者一起免费饱游祖国美好山河?”r

“知道吗?你这样做是在花纳税人的钱೿所有的人都在为你这种不负责的行为买单。”韩江林颇为不满。r

“呵呵೿老弟೿你这话对೿也不对೿说不负责೿是我首先不负责吗?如果不是政府非要用什么十里长亭断我们的活路೿我会上访吗?如果说错೿也是镇政府领导错在先೿说所有的人在替我买单೿所有人替政府官员买单的事情还少吗?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的政府被称为世界上最昂贵的政府೿如果政府的花销由老百姓来决定೿老百姓允许你们这样吗?我一次旅游不过花千百万把而已。”说到这里೿杨文胜拿过一张《南方都市报》摆在韩江林面前೿“你看一看೿这张报纸上又报道一位县级贪官贪污了五百万೿够我旅游一辈子呢?挖出来的贪官每天都有೿都是千百万上亿元೿与他们相比೿我不过算是替小老百姓劫贪利己而已。”r

“强盗逻辑。”韩江林又好气又好笑。r

“强盗逻辑೿是的೿想到有人凭空在我们面前横一道栅栏断了我的财路೿断了乡亲们的财路೿我真恨不得变成身披战袍、手持利剑、身跨战马的强盗罗宾汉೿靠自己的勇气与乡亲们出一口气。”r

“罗宾汉只能出现在法律缺失的乱世时代೿要放在现代೿那可是寸步难行。”r

“是的。”杨文胜点头沉思道೿“民族、国家、政府、政党组织、政法体制以及国民分配与国民的幸福一直是我思考的几个问题೿以前೿我对这些问题混淆不清೿因为觉得这些问题离我们十分遥远೿而且有人替我们思考೿我们只需要按照这些思考好好地执行೿做好份内的事情೿当一个老实听话的农民೿这就够了೿等到我们的问题出现以后೿我才发现೿这些远远不够೿因为我们的权利遭受损害时೿想要找人替我们说话时೿我才发现೿能够替我们说话的人正是损害我们利益的人೿明白了这一点时೿我仿佛落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里೿真的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r

痛苦使人思考೿韩江林有过这种感受೿心里能够体会到杨文胜所遭遇的这番痛苦。r

“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像一个在黑夜里摸索的行路人೿后来೿在一次偶然的读报中೿一篇文章让我看到了某一个问题答案೿这文章离我所需要的答案还太远太远೿但它就像挂在我头顶上的星星೿使我知道该怎么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于是我读书、思考೿这时候೿我发现೿思考并不仅仅是读书人的事೿不仅仅是官员或者领导的事೿其实೿只要阅读೿每一个人都可以思考೿每一个人都可以寻找人生乃至于社会问题的答案೿可是೿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这种思考交给了别人೿结果೿弄得我们在身体上或许是自由的೿但灵魂与精神却成了任人摆布的地地道道的奴隶。”r

“你所说的农民哲学家是你自己吧。”韩江林忍不住插话道೿这时೿他真真彻底被杨文胜所征服了೿眼前的农民真还不是他半年前见到的那个农民了೿不由得对杨文胜肃然起敬。r

杨文胜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消息೿这位农民还与哲学家周国平先生论道呢೿我算什么呢?”r

“也是೿姜子牙是钓鱼爱好者೿孔子起于民间೿诸葛亮大抵也算得半个乡野村夫೿我们一向排斥以出身论英雄೿但在现实社会中೿仍然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以出身论英雄。”r

进入了自己的思考后೿杨文胜并不跟着韩江林的思路走೿他说:“读过了一些解释国家、民族、国民分配等的书籍以后೿我才发现这些概念根本不相同೿国家不等于民族೿虽然二者有一定的程度上的融合೿政党也不等同于国家೿不等于民族೿它的内涵与外延的集合要远远小于国家与民族೿我们之所以从小受到一种在词语概念上的错误教育೿关键在于我们的教育被赋予了教育以外的东西೿使得教育变成了一个很沉重的东西೿我们的思想里也被灌输进了一种很沉重但与人生幸福无关的东西。”r

韩江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一个另类似的看着杨文胜೿但并不打断他的话。他曾经在乡村的田野里听到村民们讨论世界大战等话题೿那场景已经够令他惊奇的了೿而杨文胜的这一番议论೿韩江林的感觉无异于面对着一只会说人语的猴子。r

“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杨文胜笑着抗议道೿“你这样子就好像我是一只会说话的动物一般。”r

杨文胜从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韩江林。韩江林抬手挡住೿杨文胜放在嘴里自己点上೿深吸一口后೿说:“任何行为都有目的性೿把明确的概念故意弄得那么混淆೿目的就是让我们这些处于社会底人的人缺乏正确的思考೿但这种混淆视听的办法并不是在所在的人身上都管用೿一位跳芭蕾舞的演员出国培训了短短的六周೿当听到西方人居然反对自己的总统时೿显得大为惊讶೿二十年所受到的教育与思想理念倾刻崩溃೿于是೿他决定离开祖国೿永远留在了那个可以反对自己总统的社会中೿可是೿我们呢೿我们把国家的管理者与国家等同起来೿想一想真是荒唐೿我爱这个伟大的国家೿可为什么要我爱有可能执行了错误政策的管理者?或许管理者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正确的೿但并不等于他所有的政策都是正确೿所有的思想我们都必须拥护೿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