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面巨大的铁闸门,黑暗便是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再朝前走一段路,耳边的喧嚣声渐渐消失,前方有柔弱的光芒散发出来,两排大红的火烛正在阴暗的甬道两边兀自燃烧着,晕黄的光芒沿着甬道的尽头一路延伸而去,照亮了四周。
然而微弱的烛光并不能带来任何温暖,反而衬得这里更显阴森,坚硬的水泥地面上透着渗人的白色,上面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有些早已干涸,还有些看着还很新鲜,像是刚留下不久。
楚辰一脸漠然地走在甬道深处,一颗颗血珠沿着三尺青锋滚落而下,滴在惨白的地面上,留给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压抑而沉闷,他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神色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动容。
一路走着,视线逐渐开阔,甬道两侧开始出现许多拐角,分别延伸向不同地方,一个个狭小的牢房也开始出现。
“吼!”
有低沉的吼声自那阴暗潮湿的牢房深处传出,声音中充满着痛苦和愠怒,在这森冷的环境下更是叫人莫名胆寒。
楚辰冷冷瞥了一眼一座牢房的深处,乌黑的瞳仁深处倒映出一道黑影,那黑影似是察觉到了楚辰的目光投来,身躯竟是如遭雷击一般微微一颤,随即便有些战战兢兢地弯下了腰去,这模样就像是受了惊慌的猎物一般,再也不敢发出一声嘶吼。
见此情形,楚辰这才冷冷转过视线,继续朝前走去。这些人都是斗奴场的斗奴,就像他一般,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的命运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了,很多事早已身不由己。
斗奴,何等卑贱的身份。
这是一群整日只知为活着而厮杀的人,他们在漫漫的厮杀之中取得生的希望,但又在日复一日惨无人道的战斗中麻木,最终被暴虐和鲜血侵袭了本性,成为只知杀戮的野兽,甚至丢失了最根本的人性,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斗奴,甚至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每每想到这里,楚辰的心中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感涌来,就犹如有一把利刃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绞得粉碎。
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楚辰脑海之中,过往一幕幕如潮水一般涌来,更是加重了几分他的疼痛,一丝丝细密的汗珠逐渐沿着他的额角渗出。
与这里的众多斗奴不同,当年的他,乃是高高在上的楚氏少主,一袭白衣似雪,风姿无双,位列拓海四公子之首,引得当时多少人惊羡嫉妒,却不得超越,只能仰其鼻息,整个年轻一代,也唯有城主府那位白千落可与之媲美,可谓风光无限。
只是世事难料,不曾想到有一日,高傲如他也会被一棍打倒,沦落到这等卑贱的身份,受尽众人的羞辱。
“楚风!”
楚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的,他现在能沦落到这般境地,都还要感谢这个男人啊.......
“这个仇,我迟早会报的。”
他暗暗立誓,眸光深处一抹锋芒隐而不发。
转入一个拐角,一座同样阴暗,却巨大无比的牢房出现在楚辰的面前,那是之前那个大汉的住处,可惜那人死了,现在这里是楚辰的地盘......
......
子夜,喝得酩酊大醉的狱卒涨红着脸从外面进入甬道,带来一身浓重酒气的同时,也给在这里关押着的众多野兽般的斗奴带来了“饲料”。
他提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装满了腐烂的白菜叶子,残缺不全的剩肉,酸臭的米饭汁水等,全部混杂在一起,然后被一只巨大的铁勺舀起,连盛装的容器都不用,直接就往一座座阴森的牢房中投去。
也不用狱卒去喊,里面饿了一天的奴隶自然会饥不择食地扑上去,将地上的饲料吃个干净,连汁水都吮吸一丝不剩,他们早已饿昏了头,只知这是能量的供给,若是不吃下去,明天死的,就是他们。
这就是楚氏斗奴场残酷的生存之道,彻底磨除了他们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想要奋起反抗的人,不是体力透支被杀死在斗奴场上,就是活活饿死在这牢房深处,从来没有活下来的例子。
这位狱卒像是很享受这种“投食”时刻,泛红的脸扭动着,在张扬地笑。
他也不过一个小卒而已,平日里被人颐指气使,不敢有所埋怨,到了这些斗奴面前,却是不用再顾及这么多,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涌上心头,让他将平日里受的气全部倾泻这些斗奴身上。
“喂,废物,怎么不吃?!”忽然,狱卒在一座漆黑的牢房前停住了脚步,扯着脖子朝里面嚷道,凶神恶煞的样子甚是威武。
闻声,黑暗之中,原本坐立着的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的身影微微一动,继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抓起一把洒落在地上的残菜腐肉,而后便是直接塞进了嘴中,缓缓咀嚼起来,与其余的斗奴不一样,他的咀嚼很慢,并没有着急吞咽,他还没有被饥饿吞噬理智。
“吧唧吧唧。”
楚辰缓缓咀嚼着,嘴里吃的是什么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东西能为自己提供能量,只有吞下它们,他才有可能从这里出去,才能有一雪前耻的可能!
“咕噜!”
楚辰将这些烂肉剩菜咽了下去,喉头只是微微一颤,一切便都重归沉寂,这些东西味道很难吃,但他在经历了最初几个月的反复呕吐和极度不适后,胃就已经能够忍受这些食物带来的冲击了。
不过,今天楚辰只是吃了一口这些“饲料”,便是沉默起来,没有再如往常一般将之尽数吃完。
他现在处在后天境的巅峰之境,距离那武者也不过半步之遥,一两日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楚辰吃这些糟粕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已。
不过就是那半步之遥,却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迈出的......楚辰感受着毫无一丝波动的下腹丹田,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
“丹田硬如磐石,受灵气冲击依旧纹丝不动。”
“难以开辟气海,终生只能困于后天境,无法突破武者。”
“判:百年难以一遇的废体!”
楚辰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那楚家高耸入云端的天赋碑上,清晰地浮现出了他的天赋检测结果。
“百年难以一遇的废体......”
那一刻,他浑身如遭五雷轰顶,眼前天塌一般黑暗,只觉得头脑昏沉,看什么都不真切起来。
他可是楚家的少主,他可是拓海四公子之首,他可是注定要进入大道宗的人.......到头来,又怎么可能会是这个结果?
楚辰只觉得喉口干涩,发不出一丝声音。
结果一旦注定,随之发生的许多事,便都无法避免。之后所有人便是亲眼目睹了白衣公子从云端坠入地狱的全过程。
那一天,飘然独立的白衣终于被一只脚踩在了地上,楚辰这一生都不会忘了那一幕,那个穿着玄黑衣袍的青年眸光森冷地望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样将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踩在了脚底,彻彻底底地让之颜面扫地。
楚辰的心微微绞痛起来,那个黑衣青年,就是楚风!
也正是从那时起,楚老家主病逝,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而楚风乃是楚家大长老的嫡孙,仗着这重身份,他一脚将昔日的楚辰踩在脚底,之后又通过栽赃陷害,将楚辰贬到了这个斗奴场上,让他从此过起了连牲畜都不如的日子。
楚辰双拳一下攥紧了起来,强烈的恨意让他的眼瞳都是布满了血丝,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这段记忆每在脑海中重复一遍,他就仿佛再次站在了那段时光里一般,要忍受加倍的痛楚和屈辱。
“喂,快点吃完啊!”狱卒可能是醉了,也或许他没发现里面坐着的是昔日的楚家少主,见楚辰只吃了一口这些“饲料”便没了动静,他不禁眉头一皱,有些恼怒。
在他眼里,这些斗奴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不听话的话,再什么教训都不过分。
楚辰冷冷望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
狱卒感受到黑暗中那犹如刀锋一般的目光缓缓从自己身上扫过,寒意陡生,一身酒气顿时也消散了不少。
“你......”
他有些疑惑地开口,觉得这个斗奴有些眼熟,却又实在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对方。
“你可以走了。”楚辰声音很冷。长久时间的接触,让他知道眼前的狱卒有多暴戾和凶残,甚至在楚风的指使下,自己也受过对方的不少羞辱,心中早已杀气弥漫。
不过么.......
现在他并不想再生事端,因为他在这斗奴场中,已经连胜了九十八场,按照斗奴场的规定,只要明天再赢下一场,他就可以彻底摆脱奴隶身份,不再受楚家框束。
如今若是杀害狱卒,那就无异于前功尽弃,楚辰断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嘿嘿,原来是楚家的废物少主,失敬失敬!”那狱卒盯了楚辰一会儿,脑子忽然开了窍,竟然想起了楚辰的身份,不过他的声音中,却是充满了轻蔑和嘲讽,并没有因为楚辰的过去,而对他有一丝敬畏。
“我再说一遍,你可以滚了!”
楚辰一双乌黑眸瞳中,忽地迸发出两道寒光来,他一把抓起倚在床榻上的寒剑,剑身一个回旋,直接斩在了那束缚住双脚的铁镣上,顿时铿锵一声,电光火石之间,那两条铁链断成了两截,再无法阻碍楚辰的行动,
他是动了真怒,虽然心中有所忌惮,但也不代表这狱卒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楚辰的底线,一旦他的忍耐到了尽头,那么即使后果严重,楚辰斩杀他也不会再有丝毫犹豫。他从不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
许是感受到楚辰那不加掩饰的浓重杀气,那狱卒终于感觉到不对,酒气惊醒了大半,一时间噤了声,僵在了原地。
“呵呵,没看到我家少主这么生气吗,还不快滚!”
就在这狱卒愣神之际,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子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