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沐箫不禁诧异,心道:“这么晚了,段前辈怎么也来我这里,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向前朝段问松迎上一礼,道:“前辈这么晚来了,是不是来考问晚辈的功课?”这恭敬地说话,本也觉得无事。不想段问松沉住了脸,问道:“你倒是好生厉害,心机叵测,连老夫我也被你给骗了,嘿嘿,可是后生有为呀!”
越沐箫听出他语气颇有怨色,但不知道段问松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低了头,轻声问道:“晚辈愚昧,不知前辈是否在怪我这几天修行懒散,但修仙知道,讲究循序渐进,晚辈可不敢焦躁心切,怕走了魔障!”
这几句话说来十分的客气,虽然越沐箫心中奇异,但还是不敢当着段问松的脸面说出来。
段问松“嘿嘿”干笑了几声,突然拍了拍双手,脸色有几丝嘲讽,道:“厉害厉害,没想到你对着天道的理解还真是独到深厚,老夫倒是眼拙了,想你这么道行高深的人物,屈身在我这里,可是委屈了你了吧?”
越沐箫脸色肃然,道:“前辈这话从何而说,晚辈承蒙您相救,又传授功法让我抗住寒毒,如今修为却也进步了不少,晚辈对前辈的大恩铭记于心,更是佩服前辈的为人,只是今日前辈这话说的明不对理,晚辈倒是听糊涂了!”
“听糊涂了?”段问松哈哈笑出了声,又问道:“那林永盛的徒弟,你又是怎么救得?”
越沐箫蓦然醒悟,原来庄娇儿一个垂死之人,这些天突然看起来生龙活虎,和自己相处时间又过长,就算是段问松不怀疑,其他人看着也心生猜忌,怎地他就想不到这当口去呢!
越沐箫跪了下来,但脸上的神色依旧坚定,道:“前辈,若是因为娇儿妹妹的缘故,我请您代奚怀府重重地责罚我吧,要不是我闯入了后山禁地,也就找不到救治娇儿妹妹的方法,但这其中的难言之隐,晚辈既已答应了他人,更要守信,就请前辈不要追逼问了!”
段问松一声怒气,抬起右脚把越沐箫狠将地踢了几丈子远,撞到了墙上才停了下来。
越沐箫胸口热血欲呕,身体内部已经翻动几乎呼不出起来。不过因为他修为已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勉强撑过了段问松这沛力的一脚。
他还未平息过来,段问松怒气横生,冲着他喝道:“我逼你了?没想到我一直看重的衣钵人选,却是这么的一副软弱皮囊。我还以为你津津恪守本分,却更没有猜到你会是这么个重心机的小人,竟敢瞒着我偷闯入后山禁地,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受了何人的指使!来我仙府有什么目的?”这一愤慨动上了上百年的道行,纵然是越沐箫全盛的时候也难以抵挡,更何况现带有伤?只是段问松也没有真的要杀了他,只把这股怨气移到了地面上去,震得越沐箫身躯抖动,撑不住倒了下去。
越沐箫心里难受得很,有那么的几次想要解释清楚,可是这一切太唐突冒失,纵然是常人也不得相信,更别说段问松这经历了世间许多俗事的人了!
段问松见了他躺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心中过意不去,即挥了挥袖袍,凭托着的劲儿把越沐箫带到了床上躺下,但依然怒气未减,道:“你走吧!这里已不再欢迎你了,这几天伤好了之后就立马给我离开,别再让我看到你了!”头狠地扭转,拍了拍衣袍便走出了屋门。
屋内,只留下那青衣男子在莫名的悲泣。。
夜已人静,窗扉外咕鸣鸟叫,虫声隐约,夜穹当空,那孤轮衬着凄楚的光,静阑无声息地,照到了屋里青衣男子的脸上,身上。。
回想当时在那云海轻纱笼罩的晚霞里,北海崖上的天空也是这般的宁静。孤月高悬,当年的画景也曾这般的相似,可是那时的月色有着几丝淡淡的柔和,温存了点点烂漫的关怀。清风婆娑,有那一个端庄严肃的人在陪伴着自己,那一刻又曾孤独过?
窗外的风忽然喧嚣着不止,仿佛带着那沉沉的思念,也流露到空气的尘埃里去了。
越沐箫抬起头,眼眸里藏着几滴难以看见的泪水,望着窗棂外的天色,蓦然阵阵苦楚。
段问松的话依稀在耳边回荡,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真的一次让自己离开这里,越沐箫不明白,不知道段问松就突然想赶他走,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瓣漂浮在尘世中的蒲公英,好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人为他欣喜,不好的时候总是任人厌弃。
越沐箫躺在了床上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怀里,真的就想大声哭吼,但却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恍惚里,窗外那青绿色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许久,忽然间叹了几声,口中又低吟模糊自语了几句,最后却还是狠下心来,断然的走了开。。
※※※※
隔几天后,越沐箫都没有见到段问松的踪影,整座雄奇的门辰府,却没有半点其他府上的喧闹神采,只留了几丝孤风在残阳里随意肆虐。
越沐箫又走上了云梯,来到了上次段问松开度他的那座古桥上,那天从段问松口中听到让自己留下的几句话,却是多么的感怀,又是带着那份真诚的祈求!
那一天,越沐箫是在这里从段问松的手里接过了《焚炎心诀》的古本,只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此刻却带了不同样的心情,这是一份伤痛,不知名的苦楚,又有谁能真正的理解呢?
越沐箫踏过了这座拱式桥,走过了岸边的幽径,深谷在不远里外,是那个所谓的“净天神谷”让他变成了这样。
获得了就要失去了应有的东西!
越沐箫伸手取出那紫晶色的瓶子,睁大了眼神注视了它片刻,那“摄魂”二字在瓶底依旧清晰可见,然而为了它,也是因为它,自己才变成了这般模样,让人痛弃!
沉默了许久,也压抑了许久。越沐箫忽然举起那握着瓶子的手,就要挥动真气,狂狠痛恶一番将手里的东西掷入深渊幽谷之中,从此无恩无怨,大走自己的“阳光道”。
他耳边吹来阵阵怪风,手里的瓶子好像在不停地做出巨大的抵抗,瓶身“哔哔”发出闷响的怪声,越沐箫的手忽然握了更加的紧了。
“为什么?难道你就要这样赖着我?”越沐箫指着瓶子破口怒骂,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愤懑去骂一种东西,其实他连人都不曾骂过,可偏生对着手里的瓶子痛斥大喝。
然而风中过处,越沐箫怎么也抛不走手里的东西,他又试了上百种方法,不过一一无效,这瓶子总是在离他他身边五丈方圆外有自动飞回到他的手里。
摄魂瓶发出低沉又难听的古怪声响,似乎就在述说着它不想离开。
这是相传上千年的魔器,乃五魔鬼物其中之一的摄魂瓶,瓶身本就拥有通天诡异的灵气。
但摄魂瓶从不轻易认主,因为它来自魔界中的幽暗之地,几乎与神界来自相反的道途。而摄魂瓶一旦认主了,又会不离不弃,紧紧贴身在其主人身边,不离半分半毫。
越沐箫不知道摄魂瓶的秘密,因此也不知道摄魂瓶为何会老不离开他了。
越沐箫看着无奈,这一下收起了瓶子,心里的怨气无人能解,他肩头上那块血灵石在这时发出惨红的光华,衬着他全身血红阴森。
他双眼朦胧,仿佛来自幽冥中的煞星,这一刻样子却真的很可怖了。
一团血丝状体浮现在他的眼球里,蠕动扭曲,恍若几条细小的蠕虫。
他头痛恍惚,不知所以,眼前仿佛看到了血淋淋的尸体,那是一具一具的面孔,似乎正有他身边的人在里面。。那血流成河的一幕惨不忍睹。
当是时,越沐箫耳边听到了一声梵唱,一个苍老飘渺似的声音道:“小兄弟,何故这么伤心难过呢?”
正回头,只见一位墨绿色的老者站到了眼前,样子神态很熟悉。
越沐箫摇着头,道:“箫前辈。。”
萧璟远捋着颌下那缕白髯,眯着眼睛,道:“小兄弟,我看你伤心犹且,恰巧我这人闲着无事,你可否陪我这老家伙走走散散心清?”
越沐箫不禁奇怪,心想萧璟远怎么就无端找上自己?然而萧璟远是何等的人物,他的请求定然要无条件答应了。
越沐箫淡淡地点了点头,那边萧璟远往前走了几丈远了,脚步矫捷,和先前那老态龙钟样判若两人。
越沐箫赶忙迎身跟了上去,萧璟远倒也不慌不忙,走走停停,每每到了一处幽静的林里,走要停下了观览一遍才行。
萧璟远道:“这古林自敝府开山以来就茂密,老道许久没来这里,倒是觉得平日里忽略了太多的东西了!你瞧那古木松,遮了太多的阳光,却让其他的松木没了光芒的滋养,长得可是枝繁叶茂,好生壮观呀!”
越沐箫往那方向看去,正是有一棵古松精神拔越,优胜于其他的品种。但他不喜这种独自享受光浴,只懂壮大自己的树木,就像一个自私的人,不懂为他人着想一样。
他瞥了那古木松几眼后,随意说道:“那种自顾占领首位,把属于别人的也给掠夺了的行迹,是不让人认同的!”
萧璟远回过头来,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目光中更带有有几分深邃。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云巅峰的一处高崖上。此刻的霞光如此端丽,把这一老一少的影子都拉了好长。
忽然,萧璟远仰起了头,眼睛和那光芒相互对视,越沐箫也同样凝神观望天霞,却发现自己不管怎样做,也难以和这光线相迎。
“天地能长且久,以其不能自生,故能长生,以若你这般子想,却非道中没有私心,只是这种私心是用来成就它更加隐藏的私心罢了!”
萧璟远淡淡地说着,又回过来望了越沐箫几眼,眼色中更加有某种隐晦的讯息,看着越沐箫连退几步,不敢再上前!
“前,前辈何出此言?难道这所谓的道就是要有私心才能成就,若是如此,那么这大片的古木松也将失去光泽而凋零,可是不同于道中有善了,若世人都如此,大陆岂不都乱了套了!”越沐箫脸色苍白,压低了声音说道。
萧璟远摇了摇头,突然挥了一手,化为了几道白光,消失在了这高崖上。
“你还不能明白。。”远际之上,那道苍老的声音回响着。。
越沐箫留在那里,本以为今日在想赏阅这奚怀府的风景,不料被萧璟远打扰了心志,但一想起段问松昨夜的话,惶然伤神,心里又不禁苦痛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