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里,越沐箫苦伤心神,只想等待着段问松前来,然后跟他说明自己这一腔的苦衷,可是接连等了有段时日,依旧没有见到段问松的影子,就是问了府中的道童,他们都是侧目瞪了他几眼,也都回答道段问松已经闭关,不想让人打扰了。
这一天清晨,越沐箫无事之下想到紫霄阁看望庄娇儿。其实因为段问松和他的事情,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庄娇儿见面了,这时想到那女子来,还真的有些挂念。
越沐箫来到庄娇儿居住的那里,熟路一样敲了几遍门扉,只是这么几下都没有听到庄娇儿的应声,心里十分奇异,暗想:“娇儿妹妹这是不在吗?不然也不会没有回答他了!”连续地敲了几声,知道里面无人,就悄悄地想回到门辰府里。
他一路从云梯上走下,路又穿过了几道幽径,清爽的山风吹来,拂过越沐箫的脸庞,有一丝冷意。
云巅山上,莺语笑靥,一幕幕眼神往他投来,皆带着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讽刺。
“他们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越沐箫心里纳闷,这时旁边走过几个道童,他也不在意,依旧向那门辰府里走去。
那几个道童走到越沐箫的身旁时,不由冷望了越沐箫几眼后,又低着头,继续向前。
几个人在人前背后低讽议论恶骂,有一个道童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脸上更是带着怒意,撇过头来,瞪视了越沐箫几眼后才被同伴拉了走去。
越沐箫似乎听到他们都在一边暗骂自己厚脸无耻,低三下贱。他也本想发作,但想到平日里这几位道童都待自己不错,可是今日的态度那么冷漠,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看来这次段问松是铁定要赶他走了。
越沐箫垂着脸,不想理会太多事物,向那府门走去,突然身子一倾,碰到了一个高大瘦弱的身影。他退开几步抬头一看,只见段问松黑着脸,愤愤盯着自己。
段问松怒骂道:“你怎么还没走,难道真的要我动用真格才肯离开?”
越沐箫泪眼欲要夺眶,然而他没有哭,低压着头,道:“前辈,对不起,但求您能听越某再解释一遍,可以么?”屈了腰,就地跪下。
段问松哼了哼几声,道:“我可受不起你这八叩九跪,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你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副德行,真的让人想吐!”狠狠甩了衣袍,从越沐箫身边绕过而行。
越沐箫听了段问松说这些绝情的话,眼中迷糊,有几滴泪水仿佛滴到了腿裤上,湿润了整片的布衣。
那几个道童听到了声响,又择步往来,见着越沐箫跪在地面任凭风吹叶洒,样子丑陋难看,不免玷污了这圣洁的仙府。
先前那个瞪了越沐箫的道童,这次见了机会来了,飞速跑过了越沐箫的后背,突然伸出凛冽的大腿,狠一咬牙,连连踹了越沐箫后背、胸口几脚。
这一来不免兔起鹘落,那些同行的道童看那人踢了越沐箫直趴在地上,心情有说不出的淋漓畅快,有的当即拍手称好,有的直接了当走过去帮忙踢上几脚,兀自还不能解气。
“你这坏家伙,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竟敢浑水摸鱼来我仙府偷学道术,还装一副清廉高卓不想拜我师叔祖为师,看我不打死这混球!”那道童一脸踢了数十大腿,踢得脚都酸了,但没想到越沐箫既然那么耐打,到现在还没倒下。
那打最先殴打越沐箫的道童心里气闷不过,向其他拍手的人大喝几声:“你们也不过来帮忙!”登时道童们一拥而上,纷纷在越沐箫的脸上,胸口,后背,臀部左上一拳,右下一脚,打得越沐箫满地找牙,好不痛快。
其实这些道童平日里在仙府因为天资较差,才受不到那些长老师叔辈们的青睐。顾言正是整座奚怀府管辖之人,也颇为对这群后生感到可惜,因此朽木虽不可雕,也可磨难成才。顾言正让他们都在门辰府里帮忙服侍段问松等,也算是磨练几个人的孝廉心性,亦可在某一日能感悟人之本德良心,窥得一些修仙之意。但这群道童瞧见段问松虽然脾气古怪,然而道行精深,便私下打起了奉承之心,以盼得哪天段问松的垂爱,传之一二功法也可受用无穷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时段问松瞥见他们如此胆大妄为,便怒喝阻止道。
道童们听到段问松的声音,个个立时身子颤抖,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一同竖在了一旁,如道旁一排整齐的松柏。
段问松看越沐箫被打了皮青脸涨,可兀自跪在那儿不还手,心里突然升起一阵酸楚。
他嘴唇翕动,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想到若不这样做,可又会害了越沐箫,那悬在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只是对着那些道童破口痛骂了几句之后,才指着越沐箫道:“把他轰出云巅峰就好了,用得着往死里打吗?这种奸人就是打死了也只有弄脏自己的手而已!”
这时越沐箫侧身扭动膝盖,身上依旧鲜血淋漓,跪倒在段问松身前,鼻子中还流淌着那些鲜血。他向了段问松叩了几个头,道:“前..前辈,请您听..听我解释..”
段问松长叹了一声,狠将心来,喝道:“没什么可解释的,我已禀明了执事院的长老,他们也本说你来者是客,以往的事概不追究,大家都同意留你一条贱命,轰你出山了就是!”向那些道童使了个眼色,后者脸色全露出一抹笑容,一起走来要把越沐箫拉起,可却依旧拉着不动!
“还给我来硬的么!”段问松手掌一拍,爆射出一股雄裂的真气,那排山倒海的力量立即把越沐箫推了飞出几百丈远,竟是出了山峰。
那轰隆隆的回响依然震彻万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段问松怎么动作就做到了这一点,暗暗倒吸了几口凉气。山谷中有越沐箫的回音:“前..辈..”
段问松恍若未闻,便向大门里去了,众道童齐声:“恭送师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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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沐箫飞出了云巅峰后,身子好像在一股精纯的灵气滋养下,那些被打的伤口不知怎么就好了许多,但他身躯一直往后倒飞,直到撞裂了一棵道旁的大树,才停了下来。
好在他修为已到了一定的层次,身上的这些皮外伤都没能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心里的痛楚就难以言说了。
昏昏摇晃,越沐箫站了起身,脚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又跌了一全身的泥土,段问松的道行惊人,竟把他送到了这孤荒的野地上,还有那么多的虫鸟粪便,沾得他满身粪臭恶味,委实难闻。
此时天空乌云密集,只消不到片刻,就会下起那骤然大雨。狂风阴冷骇啸,如魔古恶灵,肆虐震扬,把越沐箫的发丝吹得如同一个疯癫脑弱的残人。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还是我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越沐箫一阵恍然无措,遥想多年前父亲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尘世混乱,你不必为世上的人活着,你也无求他人要顺应你所想的去做,因为这世上没了你也一样改变不了多少!”
当时越红繁的本意是想让越沐箫懂得如何守住一颗本心,寻着那道路走下去,而此刻的越沐箫头脑中那最后一丝清醒都快要消失了,哪里还会忆起越红繁话里的真意呢?
越沐箫的神色骇人近似疯狂,仰头哈哈大笑道:“越沐箫,你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这世上的人都要围到你转才行吗?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活着..”
他一余怒未止,眼神浸润在一片冰冷中,心仿佛堕入了海啸里,就要止住了一般。他蓦地大声呐喊,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山野丛林里鸟飞虫跳,都尽数被这股狂斥吓得落荒而逃。
忽然,越沐箫伸出那只抽筋了颤抖的右手臂,红通明亮。凝视了片刻之长,门辰府中的种种回忆,那一张严肃的脸庞倏然间闪到了心头。然而他把心一横,紧紧闭上了双眼,暗暗催动了真气,右手掌心里就要向自己的天灵盖劈落了下去..
天际上狂风怒吼,就像是来自幽灵地狱那悲愤的咆哮,片刻间下起了一场惊心怵目的大雨,紧接着一道闪电劈落,照映了山林中一片惨白..
门辰府中,段问松在殿上凝望了天穹上的炫黑颜色,那一道道的闪光都照了他的脸色煞白,狂风把他的发丝吹絮着缭乱褴褛。
天空上轰轰了许久,段问松心头更是缠乱不止,他暗地里冷冷地发笑:“人都被你赶走了,可还想着干嘛?要记住,你这样做的苦心,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