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芷絮往青影已经消失已久的山道望去,暗悲吟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野小子心中藏着那么多的心事呀!”眼里迷离,婉转深邃。
云美在一旁叹道:“走吧!你缘馨师叔修为精湛,若没有我的隐身咒,你马上就会被发现的!”一手挥着拂尘,与冰芷絮一起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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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沐箫和离萼先后飞上了云端,眼见山顶上白线如连,碧纱笼罩如海,雪一样的地面上栽种着错落均致的玉兰,长得生机盎然,远远环顾,满山苍翠欲滴,优雅甚美。
又见不远处群峰皆在眼下,仿佛站在这山巅顶端,世间所有的山峰俱都沉浮在脚下。
忽然,越沐箫双目交卷,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孤峰。那是常年白云卷卷,苍松虬立的北海崖。
星眸中,一颗温热的泪水缓缓滑过脸颊,流过脖颈,一直埋在了那深深的心脏里..
“呛啷”越沐箫当即祭起紫魂玉箫,怔怔地望着它,玉箫也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心声,忽然在风中“呜呜..”发出低哑的嗥鸣,从箫孔里漫开晶莹的紫色气风,缭绕着,漫山都能见到。
离萼悦铃般的声音忽然在远远传来:“越公子,这里就是我师叔居住的地方了!”
越沐箫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泛起点点若有若无的星光,晶晶亮如明眸,一墩乌木桥隔岸连开,周围翠竹林立,烟波浩淼,蝶舞鸟茕,阳光穿过层层云雾,绕着漏短的竹叶,满地铺银,尽似堆玉。
那白衣若雪的女子此刻袅袅婷婷,站定在乌木桥上,面带轻笑,湖水中波光粼粼,绽放流光,掠过了她玉一样的脸颊,朱红的樱唇,衬着她雅意悠然,婉约如嫡尘仙子。
越沐箫看了她好一阵子还回神过来,又见她双靥粉红,想起了那同样白衣飘动的玉之润来,忍不住黯然唏嘘。
“越公子,你怎么了?”离萼见他脸色忧愁,不由关切道。
“没,我没事!”越沐箫轻摇了头,瞧见了桥岸另一边正矗立一座精舍,寂静清幽,不由一窒:“这里怎么和,和我父亲的卧房那么相似!”心摇意乱,以为自己到了的地方是北海崖,眼光扫过四处,眼前之景和北海崖毫无相似之处,除了那精舍之外..
他心中忧烦,隐约还夹杂一丝莫名的狂喜,匆匆飞过木桥,跃到了那精舍的门外。
小楼台阶,此刻看来都和越红繁休憩的卧房同一模子刻出来的。
不,这就是越红繁的卧房!
越沐箫敢肯定,门外第三块木板,是他小时候淘气用脚踢碎了其中两个尖角,当时因为它还被越红繁惩罚练一千个字呢。
他犹然记得那些往事,眼眸泪涌朦胧,看着这座精舍,竟然是那么的久违安详。
“吱呀..”门轻轻被人打开了。只见一位身着蓝裳,眉目如画,清丽难言的绝色女子从门内曼妙走出,仪态举止绰约大方。
这女子面带忧愁,浓眉一颦,深望了越沐箫好久之后,别过头对已从桥边过来的离萼说道:“离师侄,你怎么也来了?”
离萼盈盈揖礼,道:“缘馨师叔,弟子过来是想告知您一件事情,宫主她..”
提到“宫主”二字,缘馨的柳眉连蹙,顿了默许,叹道:“该来的始终都要来了!”又回头看向越沐箫,道:“我外面设下的移花接木,想必就是你破解的吧?”
这时越沐箫在那边回神过来,他从望见这蓝裳女子以来,就一直疑惑连连,此刻听到了这女子问他,不由敛衽躬身道:“是,晚辈冒昧,还请前辈宽宥!”
缘馨道:“你们从山下寻到这里,跋涉劳累,就先进入里面坐坐吧!”
越沐箫正有心意要进到里面看看,到底里面的摆设是否还和越红繁的卧房一样,于是三人一同走进了精舍里。
而同时,屋外也有两道柔影徘徊在窗扉外..
回望了屋舍里面几眼,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越沐箫嘴角翕动,仿佛十多年前越红繁的卧房一一展现在他眼前,檀木椅、八仙桌、扇叶做的屏风,还有那张冰凉的床..
“爹..”越沐箫眼光颇精,一眼就看清了屏风后面还有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影。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虽然涂上一层油黑色的东西,但那个修长的身形,那腮鬓边沧桑的白发,竟都是一点未变。
“不要过去..”缘馨高声呵斥,连平日和她相处融洽的离萼也不禁吓了一跳。
“为什么,他是我爹呀!”越沐箫哭腔着脸,心情踊跃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强烈愤懑,那双怨恨的眼神瞪着缘馨玉容苍白,竟尓倒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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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外听到越沐箫这声厉响的冰芷絮也噤若寒蝉,指着屏风后面那张床上的男子,恍如晴天霹雳,声音强忍压低,却还是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颤动。
“是他?怎么回事,在瑶水村作乱的妖人,竟然会是野小子的爹爹!”旁边一声细微的咳嗽,正是云美在暗中提醒着她,又传音道:“那蓝裳女子就是你缘馨师叔,床上那男人你认识?”
冰芷絮回过了头,心想:“师父正义凛然,若让她知道了野小子的父亲是个吸人血的妖魔,定然会毫不犹豫冲入里面一剑杀了那人杀了,说不准连野小子也遭殃的。”一想到了此间关系,冰芷絮强摇着头,回音道:“不知道,徒儿只是觉得好奇,这缘馨师叔怎么会和那小子的父亲在一块?”
云美叹道:“冤孽呀!你缘馨师叔放着仙宫的‘寄神大法’不好好修炼,却偏偏恋上世俗的无聊情爱,浪费了修仙的大好前途。”
“难不成宫主就是为了这事来寻师叔?”冰芷絮如醍醐灌顶,似乎想到了其中某些关节。
云美白了她一眼,暗想这弟子在人间游逛四野,说不准哪天也会迷上大陆的某个人,因而心里打定,此后要更加看紧了她,不能再让她随意偷出仙宫了。
“师父,听闻我们仙宫的‘寄神大法’乃是轩音宗的最顶级法诀,练到高层可以寄宿在世间任何东西身上,尤其能与琴声相合时,更可发挥无上的通天威力,要是在修到高深一层,是不是还能羽化飞仙,修得正果?但那样就要断绝七情六欲,否则心脏痛不欲生,将会悠悠死去?”冰芷絮看着云美,忍不住问道。
云美浓眉皱着,扫过了冰芷絮几眼,蓦然点了头,还道:“就算是因为修炼‘寄神大法’要做到断绝七情六欲,我们作为仙宫的一份子,也要以修仙学道为准,墨守成规,不可动了恶毒的情念,不然于我们的仙心有碍,知道么?”
冰芷絮看到师父默认,又听到她讲述了门中规矩,心中不知何故,竟起了莫名的悲痛。
良久,又把视线移到了窗扉内,只见缘馨垂着容光,苦苦站在越沐箫的对面,旁边还有离萼挡住了越沐箫的去路,似乎生怕这个青衣男子某一时刻暴起,要与缘馨拼个玉石俱焚。
缘馨突然扬起了靡颜,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流转着一层遥远的深念,仿佛沉溺在那难忘的回忆里。
“不错,半年前我确实去过北海崖,那也是在离师侄为我取得濯心琴不久的一个月后。你当时在那间屋里见到那闪过的身影,也确实是我,只是到了后来,你快要追上了我,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在沉思着某件事情。
我见你身上萦绕着大陆上‘金木水火土’五种代表颜色的光芒,还误以为你已经发现了我,要用什么法诀或者御剑诀来对付我。”
越沐箫听着她娓娓道来,猛然想到了当时刚回到北海崖的情景,确实有那么一回体内的凝玄真气突然爆发,还隐隐体悟到了师父教会他的“凝玄轮回”忘我的境界,从那之后,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也因此遇到了庄娇儿,还见到了庄家镇那桩惨事。
他也扬起了头,一眼望向窗棂外那白雾濛濛,隐隐难见的北海崖去。
缘馨顿了一会,续道:“我当时在林中匍匐了好久,只希望你不要发现我后与我拼杀,不然以你当时的修为,,也无异以卵击石。但后来你又不知何故,一声厉啸后就御风往林外冲去,快如疾电,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那时以为你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还想跟上去看个究竟,但终究怕被你察觉,因而没有跟去。
当你那发出的声音具为动响,加之倏然间真气豪宕,传开千里,我也担心会引来其他人的疑虑,因此用本门的‘寄神大法’,寄宿到你父亲的精舍里,连同舍里舍外的一切,都被我以移花接木的法子弄到了这乌丝阑山顶,还在乌丝阑山腰布下了粗浅的奇门之术,只是为了不让来山里伐木摘果的山民登上顶峰而已。至于你父亲..我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了。”
越沐箫还不知道半年前他一次凝玄轮回的体悟,竟然会引来家里的一些变化,直至听了缘馨之言,环环相扣,一切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一样,不由苦笑了一声。
离萼一个局外之人,听到了越沐箫和缘馨的这么一段惊心回忆,亦是忧心仲仲,不禁为面前这个男子悲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