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恢复了意识，可是眼皮上却仿佛压着沉重的铅块，令我无法睁开双眼。黑暗中，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淡淡的飘进我的胸腔里。那是隆仁寝宫里的龙涎香。
我在乾宁宫吗？我怎么会在乾宁宫？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吃力地撑开了眼皮。是隆仁的龙榻。床上的绣龙锦被正盖在我的身上。四周没有别人，偌大的寝宫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浑身无力，强撑着下了床，正要站起来却一下跌到了地上。
“吱呀——”门外的宫女闻声推门而入，见我倒在地上便将我扶了起来，急声朝门外唤道：“洛才人醒了——”
我坐回床上，低声问道：“我怎么会在乾宁宫，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女眼神闪烁，低着头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答道：“才人昏倒了。是皇上抱你回乾宁宫的。刚刚……”
宫女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声音，不再吭声。我望了她一眼，她便将头沉得更低了。正要开口询问，只见素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见我坐在床上，便柔声劝道：“才人，刚刚赵太医来过了。皇上让奴婢一定好好让才人听太医的话，把药喝了。”
素儿边说边走到床边将药碗递给了我，然后朝跪在床前的宫女挥了挥手，那宫女便起身退了出去。
我接过素儿递过来的药碗，抬头问道：“皇上呢？”
素儿答道：“皇上说还有奏折没有批好，回玄明殿了。”
“素儿，我究竟怎么了？冷寒香的毒不是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会晕倒？赵太医怎么说？”我看了看碗里浓黑的药汁问道。
素儿没有出声，只是低声劝道：“才人，药快要凉了。”
我只觉得今夜素儿言语有些奇怪便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素儿的眼眶微红，仿佛哭过。心里更加纳闷了。
我惊声问道：“素儿，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素儿倏地跪了下来说道：“才人，你……你有喜了。可是……可是赵太医同皇上说才人的脉象细弱，冷寒香的毒又没有完全清除，此时若是留着龙子只怕对才人和龙子都不利。……”
我一下握住素儿的手急声问道：“我真的有喜了吗？真的有喜了吗？”
素儿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我的心里忽然异常兴奋起来。上苍，原来你真的听到了我的祷告。
我站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继续问道：“那这个是皇上要赵太医开的安胎药吗？”
素儿跪着转过身望着我犹豫地说道：“才人，……皇上说……”
素儿说了一半便顿住了。我见她满脸泪痕，心里顿时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便将她扶了起来：“素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同我说啊。我这心里都快着火了。”
素儿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才人，你就别要这个龙子了。太医说了你怀着它会有性命之忧的。皇上听了太医的话，好像十分难过一个人回玄明殿了。皇上没有吩咐太医任何东西，太医也不好下方子，所以才只开了这副安神药，说是明日皇上下了旨意再下方子。”
什么叫皇上没有吩咐任何东西？隆仁，你不高兴吗？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无论如何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他是我一直以来的期盼。
我披上衣服，撑着伞朝玄明殿走去。素儿举着灯笼跟在我的身旁。她不时地转头看看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快到玄明殿的时候，素儿一把拉住我：“才人，你真的要去求皇上让你留下小皇子吗？可是……可是赵太医说，你若要生下小皇子，你自己会没命的。……素儿舍不得才人死。才人那么好，素儿不让你死。”
我伸手轻轻擦去素儿脸上的泪水。这丫头打从我进宫那天起就一心一意地服侍我，处处想着我，我又怎么不知道呢？可是如今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赵太医也早已说过，冷寒香的毒不可能完全清除，一旦我失去了这个机会，今后只怕隆仁为了我的安危绝不会再让我怀上龙子。那样一来，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心爱的人诞下孩子了。所以，我一定不能放弃这次机会，一定不能。
何况只要我服用子母草肚子里的胎儿就一定不会受到冷寒香的影响，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出世。
我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轻轻松开素儿，朝玄明殿内走去。素儿压低的哽咽声清晰地从身后传来。
玄明殿里灯火通明，可是却从屋内传来了刺耳的碗碟碎裂的声音。
黄培德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肥硕的脸庞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我走上前去轻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黄培德抬头看见我便低声应道：“皇上正为才人的事心烦呢。才人你快进去看看吧。”
我推门而入，只见隆仁抱着头坐在桌前双眉紧蹙。地板上满是碎片。他见我进屋便勉强笑了笑，低沉地问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躺着歇歇？”
我伸手轻轻揉开他眉间的皱褶，笑着说道：“皇上，你应该为臣妾感到高兴。臣妾期盼了这么久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吗？”
隆仁一把推开我的手大声吼道：“你觉得用你的性命来换取一个朕的皇子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你觉得朕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丹儿，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顾朕的感受？”
我的笑容僵在唇角终于渐渐凉却。泪自眼中滑落。我缓缓握住隆仁的手柔声叹道：“可是臣妾要怎么办呢？皇上可知，这个孩子来得多么不易，他对我而言又是多么地珍贵。他是皇上和我生命的延续。他将拥有和你一样的胸怀，和我一样的眉眼。他将成为我们的骄傲啊。皇上，你怎么舍得摒弃他，你怎么舍得让他离开呢？”
“不，朕如何舍得。可是朕更加舍不得你啊。……”隆仁眉头紧锁。
我轻轻捂住他将要出口的话语摇头说道：“皇上，请你让臣妾留住他，请你让臣妾诞下我们共同的骄傲，好吗？臣妾会好好地爱护他，珍惜他。臣妾也会好好地爱护自己，一定不让皇上失望。”
隆仁的眼睛红得吓人，他望着我问道：“丹儿，丹儿，真的可以这样吗？你可知道朕多么害怕失去你？朕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离开朕，甚至朕连想都不敢想。朕不知道如果你离开了，朕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上……臣妾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请你相信臣妾，请你让臣妾留下这个孩子。臣妾求你了……”我紧紧地握着隆仁的手，我们的眼神紧紧地抓住彼此。
窗外的夜色更沉了，万籁俱寂。雪花轻轻地落在窗棂上。隆仁一把抱住我，温热的液体滚进我的衣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