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这章六千字，亲们记得翻页，百迦继续去改下一章）r

戴蕊说今晚她留下来，第五不动，过一会方才反应到戴蕊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脸来，脑筋跟不上似的看她半天，动了动嘴唇：“留下做什么？”r

戴蕊红了脸，含娇带羞的嗔他一眼：“他们说你前前后后已经住了两个月了！”戴蕊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蠕蠕抚上他胸口。r

第五凌然一滞，象被火烫住了，‘噌’的别了下上身！r

急忙把戴蕊手拿开，也没什么话可说，尴尴尬尬的转头看窗。r

是啊，两个月了，他把那种事忘了，他把许多事忘了，也忘了许多人。r

他只记得认识柳豆这三年时间里，她留给他的一幕又一幕！而且比过去记得更深刻！r

深的是要永远压在他心上了。r

压的严严实实！r

第五的沉默令戴蕊窒息，静默许久，她缓缓起身幽怨出声：“我走了！”r

第五没有掉过头来，没有吱声！r

戴蕊怔怔看他，终于等不到一言半句，她落寞凄然的向门口慢慢走去。r

走到门口脚顿住了，面门而立，脚动不了！r

每次来看他，他都漠然，她忐忑不安的来，依依不舍的走！r

今天更是有一种即将完全失去的绝望将她裹缠。r

眼泪涌上来，她咬牙推开门。r

“你为什么打她？”身后猛然出声，冷冷的，沉沉的！r

她定在了门口！r

一截一截转过头，满脸茫然。r

第五眼睛泛着红，悲怆的看着她。r

是悲怆，他的眼睛是从未见过的‘悲怆’！r

戴蕊震惊！对面第五的那张脸，成了孩童，而且受着天大的委屈。r

戴蕊完全不知所措，第五在说什么？他又为何这样委屈？r

戴蕊手按胸脯不明所以的直摇头。r

第五看着她，盯着她。r

就是她，在他眼皮底下，将脆生生的一个巴掌掴到柳豆脸上！r

他堂堂大男人，眼睁睁看柳豆挨打！r

戴蕊在宾馆打柳豆的那一巴掌此时暴响在他脑中，震裂他的心肺！r

可是该怎么办？能怎么办！r

能怎么办啊？他悲怆的向天深深深呼吸，牙关颤抖，转脸向窗了。r

你为什么打她？你们为什么打她？你们打我不行吗你们打她！他心里声讨着！愤怒声讨着！r

可是口齿紧闭！没有办法！豆豆挨的打只能生生吞咽！没有任何办法！r

他痛苦凝着侧窗的双眼深深的闭上，闭上！r

………………r

冉豫北从第五病房出来直接去了饭店，他坐在Mehidon国际鲍府临窗的位子上，耐心的等柳豆，其实并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俗气！r

但他想带他的豆到最贵顶奢侈的地方，过去太亏她了，即使俗，他也选这里。r

其实他和柳豆至今毫无进展，现在距清真寺那次见面已经将近一个月。r

清真寺之后豆一直避免与他见面。r

豆不上课，却是早出晚归十分忙碌，他以为她是在躲他！r

过去小小的误会她都能赌气十多天不理他，何况这次！r

他不急，他有耐心！r

可他逐渐发现豆是真忙！他让马最三跟过豆几次，每天除了两处打工点，其余时间她全奔波在天主堂佛庙清真寺。r

开始他觉得豆犯傻，但是傻的可亲，十七岁，她不就是个孩子吗？让她闹吧，过去对她太苛刻了，他现在什么都能纵容！r

可后来就觉出不对劲了，她，心乱！r

她逢神便拜是一种急病乱投医的狂乱！r

是的，狂乱！豆的表面太平静了，静到不合常情的地步，静到无措、静到狂乱。r

前些时他抽空把广告部处理了，最近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和豆的事，或许找她太多了，她答应今天一起吃饭。r

还好，他后天必须回家，今天不跟她坐坐，走了也心浮着。r

这次回家免不了要头疼，母亲的电话催了不止一次两次，要他尽快回去，因为沈忆馨回家了，从清真寺那次分开的第二天就回家了，并且卧病不起！r

那天，他和沈忆馨怎样离开清真寺的呢？他几乎有些记不清。r

他只记得在嘤嘤祈祷声停止后，柳豆夹在一群穆斯林中出来大殿，她幽深的黑眼睛远远凝视着立于古槐下的他和沈忆馨，身体随人群向外移。r

她艳烈妩曼的身体随着流水一样的人潮波动，幽灵一样朦胧飘渺，是那水上的一团火，一团幽火！他当时产生了忽然中蛊般的蒙昧混沌！r

清真寺内、柳豆幽黑眼眸中，有一种蛊惑身心的东西挟制了他，他魂灵脱窍一样定定望着她被人潮卷走，眼睁睁看她被不真实的人群裹挟而去，却动不了脚去追她，张不开口去喊她，r

他就那样木木的转着颈项，双目失神的跟着一团幽火般的豆，直至人潮伴着氤氲薄雾从月台的拐弯处消失，礼拜大殿的院子里瞬间寂静。r

只余他和沈忆馨立在薄雾中。r

很久很久，他的灵魂回不到身上。r

他呆呆的立着，没有回头、没有转颈，背对着惊诧茫然的沈忆馨，喃喃道：“我不能，再连累你的感情，我……”他中蛊轻语：“爱她！”r

…………………………r

他在鲍府临窗的位置坐着，眼望窗外，柳豆的身影还没有出现。r

母亲的殷殷期望和沈忆馨的惴惴痴心怎样安抚，他还没有想好。但不论怎样的困难，他都会克服的。r

此时他还是挂虑豆的态度，她漠然的很，似乎一丝活泛缝隙都不留！决无复合之意！r

他知道豆是害怕连累他！害怕她的智障基因连累他！r

他向窗外望一阵，回转头来打开桌上的炫黑色的纸袋，纸袋中是精致的方盒，打开上面的金黄丝带，盒子开启——一只水红色小巧的手机，时下最流行的女款手机。r

他轻轻拿起，打开翻盖又合上，握在手心里，触感润凉，大巴掌将它捉在手上捂的严严实实，他的唇线渐渐向上弯了，眼中笑意溶溶，手机象‘豆’的小手，小小的，团进他手巴掌里就不见了！r

“不好意思，来迟了！”r

她还是这么客气？r

他欣喜抬头，只一瞬，他的笑，凝结在脸上！r

水眸潋滟的柳豆盈然而立，右手紧紧牵着另外一个人———陈苗苗！r

冉豫北顿了顿，一时无法做到面不改色，尽管他是向来的老成！r

他的脸暗了一下！r

豆，难道你真的要把我窘到底吗？你要把我这张本来就不硬的羊皮熟到多软！他暗暗叫苦！r

少顷，他起身，还算大方雅量：“坐吧，请坐！”r

陈苗苗红眼皮绿嘴唇黄头发、衣服刁艳刺目、不伦不类、就差手上再擎颗烟；r

柳豆呢，前些时本是狂吃狂穿艳丽无比，今天却是中学校服一类的学生呢风衣，扎着马尾巴，她又天生细瘦，乍一看不足十四五的年纪。r

在这一桌几多万金钞的国际奢豪鲍府，西装革履绅士多礼的大龄冉豫北领着一个风尘女一个学生妹。r

显得他俗不可耐、显得他特假！r

特假！r

一入座，两个女孩喋喋不休的聊开了，虽然声音很低，但眼目端端，生怕漏听半个字的专注劲儿。r

学校要取消大四的社会实践期、李菲昨天换了擦脸霜、万达广场的打折促销活动、那个偶尔到她们宿舍蹭床睡的傻小姐、那个天天打通宿舍电话却不吱声的变态狂……r

俩人一句紧着一句侃，仿佛多年未见的故友偶遇了，说不完的话，全然无视东道主的存在。r

被孤立的冉豫北燃了一只烟，陪侍着对面的热聊。r

他的豆，在薄薄的烟雾后面对陈苗苗闪着黑亮的眼睛，专注凝神！r

她这样对付他，实在陌生！r

菜上来了，冉豫北终于可以插一句话，他说吃吧，柳豆已经退下右手的手套，再也不说话，认真吃饭，吃了许多！r

她吃饭有多认真呢？仿佛在干一件天大的事，这样形容不为过！r

她吃饭的认真劲儿决不会让人看着假，她是真饿了！饿坏了！r

三个人饭间无话，r

无心进食的冉豫北落寞拈著，一口未吃。r

吃罢饭，柳豆打破沉默，她说：“再以后不要叫我出来吃饭了，破费……这种饭也吃不惯，不饥不饱……还浪费时间，我们都不消闲。”r

冉豫北尴尬点头，又轻轻摇头，最后他看着柳豆苦笑，意思是：行了豆，不要在窘我了。r

他知道名师出高徒，这种种对付他的办法，都是自己亲手教会她的，自作自受吧。r

他将手机袋递给柳豆。r

“什么？”柳豆看着他，不去接那袋子。r

“手机！”r

柳豆摇头，意思是我不要。r

“拿着，有这么个东西方便些！啊。”他成熟稳重的语调。r

柳豆还是不接，冉豫北看看陈苗苗，他知道陈苗苗会替她拿走。r

果真，陈苗苗撩手摘过：“走吧，一个手机能怎的，买都买了！”r

两个一纯一艳的背影消失，冉豫北才长叹出一口气。r

气叹到一半顿住了！r

他忽然想起，豆今天吃饭用的是右手，她的左手从始至终没上桌子，r

她是左撇子，从不用右手吃饭！r

…………………………r

柳豆和陈苗苗从鲍府出来分手，陈苗苗钻进了出租车，柳豆赶公交向医院去。r

她早已忍不住要去医院了，她等不得了等不得了，自从听到同舍人议论第五在一大院住院，她觉得自己一分钟都等不得了。r

也自从听了这个消息，她的恶梦更频更烈了。r

她今天是无论如何拉不住自己了，她要去医院，她要明白，她要……r

事实上她不仅仅想要个明白，她想要那些人得到惩罚！r

然而即使他们真正得到惩罚了，她身上心上的那层脏影也去不掉，她时刻战栗着。其实她真正期望的是：那一切都是不曾真正发生过。r

期望那一切真的是她自己神经错乱的梦境！r

这是她唯一的一份侥幸，不论晕厥的自己被如何暴踢暴打，都不要被脏过……r

都不要被脏过！r

期望那梦境是不曾真正发生过的！她祈祷着！苦苦的祈祷着！r

………………r

护士通告说有个叫柳豆的小姑娘要求探视时，第五正盯着刚刚扎上的吊针皱眉，上午下午不接气的吊针，他烦透了。r

护士把柳豆两个字一出口，他‘嗖’的从床上弹坐了起来。r

“谁？叫叫，叫什么？”r

护士重复说叫柳豆，是个小姑娘！r

‘嗡咚！’他跳地下了！r

把护士吓了一大跳！r

“叫她等十分钟，不，劳你过十分钟出去叫她！”r

护士结结巴巴的说好，好的，然后诧异退出。r

第五急慌忙乱的把手上的胶带扯开，将针头拽出。r

拽的太鲁直了，针眼豁开好大口子，血突突冒出来，不管它，一头扎进浴室。r

他瘸着一条腿依然比箭还行的快。r

脱衣褪裤换上新的，早上起床洗漱过，这阵又重来一遍，仍然觉得身上药味很重，想洗个澡来不及了，刺啦啦刮一遍胡子，心跳的再也呆不下去了，到镜子上扫一眼，出来……r

……r

柳豆的小脑袋一进门，第五就眼红了，几乎侧了下身让自己压了压。r

多少天了，他无法克制的把电话屡屡打到207舍，只为听一下豆的声音，但她一次都没接过，他的无声电话惹李菲甩过话筒，也被陈苗苗骂过神经病……r

就是没有听到过豆豆的声音。可他不敢出声，不敢公然说找豆，他就是忽然这样的胆怯！r

柳豆背着双肩包，很慢很慢的走进来，这医院的气氛多少是不合适讨伐质诘的，她向前的脚很慢很慢。r

第五也不知是该让坐还是该怎么办，手边的台几上有上午冉豫北拿来的水果蓝，还覆着保鲜膜没有开封，他无措的去抠剥保鲜膜，老半天才掏出一只苹果。r

大红苹果，也不削也不洗，直直递给豆。r

豆已在床前凳子上坐了，她戴着不分指的整巴掌手套，淡粉毛线的，接过苹果双手轻轻摩挲着。r

她显然是在酝酿、在踟蹰、在思忖，在……r

好一阵没话！气氛十分沉闷！r

过半晌，一颗硕大的泪珠从她眼中坠下。r

坠到大红苹果上！成了一颗红泪！震心！r

第五的心‘咚’的跳到地下，痛！r

他沉沉的坐到床角，离豆并不远。r

输液管刚刚拔的急，随便甩在了被子上，上面的流量调节器没有关闭，液体从针头徐徐流出，湿了大半片被子。r

第五盯着被子上蠕蠕扩散的湿液，想不起去关掉调节器，只是揪心！r

豆进来后的沉重气氛压住了他心绪，本是极为挂念豆的手伤的，现在也开不了口询问，她的粉色手套也不摘下来，叫他心急无措！r

静默许久，柳豆抬起一只手，戴着毛手套的手背去眼睫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拭去眼泪。r

拭完眼泪，睫毛更湿了，一绺一绺的，她说：“究竟几个人？”r

她不问有没有那件事，直接问几个人，是一种诘问的技巧，不给人狡辩的余地。r

第五没有头一次听这话时吃惊了，他是料到这样的，但是抓心。r

他紧张的向柳豆坐过去，痛苦的五官全部蹙在一起，“豆……”r

“五个！”柳豆的眼睛‘噌’的抬起，“陈诚林甸，还有三个，对不对？”r

第五猝然举手，两手举着、哆嗦着，“没有，豆豆我求求你，没有……”。r

“五个！”豆厉声出口，满眼血丝网。r

“没有！豆……”第五摇着头发出几近乞求的声音，他的眼泪，生生的掉下来，豆的心病啊！r

“公道，你说还我公道！你说过还我公道！”柳豆因为激动而身体发了直。r

面前这个人，恨到骨髓的这个人！r

不赖他赖谁，她就要来找他！就让他还！r

柳豆维持不了刚进门时的忍耐了，她死死盯着第五，鼻孔张的很大，脸上的肌肉在哆嗦。r

“公道，我要公道！”她越来越激动，颤声叫道：“你把他们杀掉，你把他们阉掉，你把他们送进大牢……”r

第五只觉得鼻酸喉紧，豆的心病，是他造成的，是他一手造成的，能怨谁呢？他也恨过成诚，现在也恨，但他更恨的是自己！r

第五死死攥拳，声音颤抖：“对不起……”r

“啊……”r

柳豆‘啊’的一声扑到被药水湿透的被子上呜呜哭起来，虽然声音隐忍低闷，却是撕心裂肺。r

她最不要听的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就是承认，对不起就是发生过！有过，有过。r

“啊——畜生啊，你们这群畜生！畜生……”r

她哀哀的哭喊，厚厚的毛手套撕扯着被单死命捶打，渗进被单里的药水啪啪四溅。r

第五心如刀割的上去扳住她肩，“豆，豆，没有，袖子全湿了，起来！我给你看病，我给你看……”r

柳豆‘噌’的甩开他！霍然起身，死死盯着他，切齿出声：“你阉了他们！”r

她十七岁的小脸充满仇恨，刻满解不开的创痛。r

她才十七岁啊！人生才开始，她就受了那么多苦，她就背了这么重的包袱，一幕幕过往涌上第五心头，r

她小荷包里寒酸的钱卷；r

寒冬腊月瑟缩在脚手架上灯火通红的小脸；r

从暴雨中湿淋淋爬上他车的哒哒牙齿声；r

在站台的寒风中乞求一般微微颤动的黑眼睛；r

她在成诚的拳打脚踢下蜷成一团肉；r

自己又是怎样剥鸡蛋一样剥开她身上的血衣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小身体……r

第五眼泪刷刷的流下来，他摇头，摇头！r

柳豆凝视着他，看到他摇头，她心底的失望腾腾升起，面前的人，他摇头，他食言！r

他摇头！他食言！r

豆的心里咯嘣一声是什么断了，肠子？r

她咬着唇向后退，向后退……r

自己什么时候无知到这般昏痴，无知到相信鬼，无知到在鬼身上寄希望！无知到在面前这个鬼身上寄希望！r

是无知还是无助？r

她听见自己身体里的墙轰然倒塌！r

塌了！灰飞烟灭……r

好半天，她后退的身子木然掉转，脯·子一鼓一鼓，打着气嗝儿，向门木然挪去。r

第五揪心的跟上去，“豆，我给你看病，我一定给你看好，我……”r

豆的眼泪又流下来，她想饱饱哭一场，脚已到了门外。r

十七层的特护病区清静稀声，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第五驻在门口望着走进空廊的柳豆。r

她小小的身子瑟瑟的向电梯走着，双手抹泪、小肩膀一抽一抽。r

第五牙关颤抖，直觉得心难受的被狼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