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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时光已远 旧欢如梦 (1)


“叮”一声,是电梯门开,我抬眼,是邻居走出来,四目相对,她冲我笑:“回来了啊?”

我点点头,她又问:“怎么在家门口站着,忘带钥匙了?”

我摇摇头,眼睛还直直盯着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哎?!”

是谁惊叫了一声,我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冲进电梯,门堪堪合上的瞬间,我看到邻居惊愕到愣住的表情,瞪大的眼对住我,像看个疯子。

他在电话里低低地笑:“我是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

疯了的人,不只是他。

指尖碰上冰凉的金属数字键,摁下去的时候,才发觉手在抖,向下的加速度让人有眩晕感,可大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疯了。

他说:“我想见你。”

没有像八点档里演的,苦苦哀求着死缠烂打着说着不见不散等着非要相见,他只轻轻说了一句,甚至不等我拒绝,“嗒”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再也没有打过来。

那时,他也说:“我想见你。”

电话里有隐约女声在唱似京剧的花腔,初时听不分明,渐渐听出,曲调是楼长室里常放的《红灯记》,那东北味十足的主唱根本就是楼长大妈本人,一颗心忽地就跳得急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像是要跳出胸腔,好一会儿才记得问:“你在哪?”

连音调都抑不住地上扬,欢喜都满溢,只为着,他竟然漂洋过海回来,说,想见我。

——如果稍微有点理智,我就该让一切到此为止,关了手机,掏了钥匙,开了家门,洗个热水澡,倒在床上,失眠也不过是两颗安定就能摆平的事。多少年前就分手的人,谁结婚谁离婚,不都是自己的事,再与对方无关——我也以为,自己能轻易做到,可怎么就冲进了这电梯里——可不就是疯了吗?

他甚至没说他在哪儿,可我就知道,他就在楼下,离我那样近,就像我知道,他的突然挂断,不过是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才先拒绝。一通又一通来电,接起时只是沉默,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直要等到我先低头——他的骄傲,这么些年,都没变过。

电梯门打开,我没有迟疑,推开楼门,才走出几步,就再也不能动。

才知道,竟然下雪了。

小小的米粒一样的雪,在昏黄的路灯光里一点一点缓缓落下来,安静无声地,落在那个人的脸上,身上,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定定站着,仰着头,动也不动,望着面前的楼,目光不知道落在哪扇窗户上。

忽然想起,有一次,说好一起看电影,临去前为件小事和他赌气,到约定的时间就放他鸽子,一个人去图书馆自习,却一直坐不安稳,不一会儿就收拾书包走人。到了宿舍楼下,就看到他,扶着自行车,一样仰着头的姿势,看着宿舍楼里那扇窗,人走近了都不察觉,我凶巴巴地哼他:“看谁呢看得这么专心!”——明明知道,他一直看着的那扇窗,窗玻璃上还贴着他特地从小店里淘来的彩虹贴纸。

这一次,我不能再走过去,只能看着他,直到他终于转过头,发现我。

他的神情一片茫然,像是大梦初醒,分不清梦里梦外,喃喃着开口:“曼曼?”

我没有说话,紧紧抓着的手袋里,有什么在震动,我知道是手机有来电,会是谁呢?反正不是走过来的这个人。有雪落在眼睫毛上,冰冷冷的,我渐渐看不清他,路灯光把他的影子扑到我的身上、脸上,直至整个人全被罩在他的影子里。

冷,真冷,离得太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热的气息扑到冷的脸上,只觉得更冷。他身上的淡淡的酒味混着冰冷的空气一起蹿进鼻腔,我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他问:“下着雪,你跑下楼来干什么?”

这一句,是在什么时候听过?

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很平常的周末夜晚,在图书馆的小放映厅里看了连场电影出来,才发觉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来,不多时地上就白茫茫一片。两个人都没带伞,他把大衣脱了,非要给我披上,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回宿舍。上了楼,还没进屋,我就发现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一转身就奔下去。他还没走远,一回身见了我,就只会问一句,恼怒心疼的语气,恨着我的不听话,我只心疼着他被冻得发僵的身子,什么话也不会说,只能紧紧抱着他。那一刻,在漫天飞雪里,真的是以为,可以和这个人,就这样,天荒地老。

手袋里的手机还在震,那震动像是从掌心一直震到心底上,震得一颗心颤颤发疼,我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静了静,说:“天冷,先到我车里去。”

没等我回答,就转过身,停了停,才往前走。

我知道,他的停顿,是给我选择,回头,或跟上去。

我把手袋紧紧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

已经是夜深,楼前这一条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走,雪落无声,安静得能听到鞋踩在积着薄雪的路面发出的细碎声响,他的车停得并不远,却像是走了很久。

他替我开车门,手扶着车顶,我一屈身,坐了进去,他却没有马上关门,低下头望着我,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声音轻而低,是请求。

我沉默,没有拒绝。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却把车开得极快,路旁的闪烁霓虹招牌还来不及看分明,就已被远远甩在车后。坐在车里仿佛都能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但其实,不过是空调口里吹出的暖风。隐约的气流涌动声音,渐渐让车里升温,冻得僵硬的手指,回暖后就麻麻刺痛,我只得慢慢地把手握紧,松开,又握紧。

手袋里,手机又震动起来,嗡嗡震着,我却抬不起手,只能任那震动渐渐归于平静。

我知道,是程昊,他的习惯,分开后回到家,会给我电话说晚安,而小冉一定已经跟他说了他母亲的意愿,他一定会跟我商量,两家父母见了面,结婚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幸福已经唾手可得,我却在一点点放下伸向它的手——真的是疯了。

红灯了,他停下车等,目光转到我身上就再没移开。我只能装作不觉,转头看车窗外,远远地,就能看到暗夜里大厦恢弘的轮廓。那是去年校庆才落成的,深夜里还有无数窗口灯火通明,多的是昼伏夜出的实验室夜猫子。

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想带我去的地方,但临了,我却后悔了。

我说:“萧扬,我不想去了。”

他沉默,一直到后头的车在按喇叭,绿灯了,他还是沉默。

他最终还是踩下油门,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里,他的声音很轻:“为什么?”

“忽然不想去了。”

才说完,就觉得耳边忽地变静,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车子熄火了。

我没有看向他,静静等着他的怒气发作,他却低低地笑了:“张曼曼,你怎么老是这样?”

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使性子,他的朋友开生日Party,明明答应一起去,因为有觊觎他的女生在,特别的在意,可左打扮右打扮都觉得不能镇得住场,索性赌气说不去,他看不出端倪,只能耐着性子追问,小心哄着,我斩钉截铁地就咬着这一句,让他无可奈何,只能随着我——是知道他会纵容,才会这样理直气壮地任性。

一声又一声喇叭响,紧紧催着,直轰得耳朵嗡嗡响,我不自觉地躲开他看着我的眼:“送我回家吧。”

车子又重新启动,开得却慢了,却没有开到下一个路口掉头,而是从主路拐进辅路,眼看着,那座熟悉的大门就近在眼前,还不等我出声,车已经开过。

“我饿了,吃过夜宵,再送你回家。”

他说得随意,却根本不给人机会拒绝,只是通知而已,到底是生气了。

我没出声,只要不去那个地方,不去触碰那些过去,就不会疯狂到底,那么,去哪里都是一样。

但是,我错了,这一条街,其实来过许多次。

原来,不是这样的,只是极窄的一条小街,一边是居民区,低矮老旧平顶房,临路的都租给商家,一溜的小饭馆小卖部小书店。另一边,沿着围墙搭盖起的违章建筑,一入夜,铁皮棚子下简易炉灶烟火正旺,摆上塑料桌椅,烤串,铁板烧,麻辣烫,鸡蛋灌饼,烤红薯,煎饼果子,还有我曾经最爱的酒酿汤圆,每次都恨不能从街头吃到街尾。

而现在,市容整改多少年,围墙外已经是绿化带,另一侧是新建的小区。漂亮的小高层,街道宽阔,临街的商铺门窗明净,换汤不换药地,还是饭馆超市书吧,和24小时营业的城隍庙,加州牛肉面。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我一眼:“下车吧。”

下了车,才发觉雪下得更密,风卷着轻茸茸的雪粒扑到身上,才离了车里的暖气,只觉得寒气无孔不入,冻得人直想抖。横过马路,推开玻璃门,暖流呼地迎面袭来,冷得绷紧的身子才松下来。

那么冷的夜,偌大的店堂里,竟然还坐着不少人,都是年轻的面孔——闹哄哄打着牌的,书铺满一桌勤奋着的,旁若无人甜蜜着的。打着瞌睡的服务员却犯起懒,在款台点单连菜单都不拿,只指指身后一墙装饰大于实用的木制吊牌,小小的毛笔楷字,我眯起二百度的近视眼,还来不及看清,身边的人已经开口:“两份桂花酒酿汤圆。”

我们坐在靠墙的位置,明晃晃灯管照着,周围人声嘈嘈,隔壁桌的一对小情侣,女孩儿一口南腔,软糯糯地撒着娇,非要喂着男孩吃一口甜粥,男孩只能吞下,一张脸都皱起来:“好甜!”

酒酿其实是微酸,汤圆都是不包糖心的小糯米团子,他却还嫌甜,从来不吃。有时耍性子就要看他为难,舀着非要他吃一口,他拗不过,却总是嫌甜,还故意吓我:“吃那么多甜的,小心烂牙。”我眼一瞪,手就挥过去打:“咒谁呢,我的牙好得很,五十年不坏!”手劲又不重,他还痛得哇哇叫:“你想谋杀亲夫啊!”我被他叫得又羞又窘,手就捂过去:“不准乱叫!”他在我的手心里啄一口,我惊得缩手,他仰头大笑,那得意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可看着看着,不知怎么,也撑不住,跟着笑。

冒着热气的甜品端上来,酒酿的香味诱人,我却没有食欲,糯米汤圆甜腻,只吃了一个,就觉得胸闷,像是黏滞在食道里,不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