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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黄金周的灾难


“十一”黄金周,于我,真是一场灾难。

本以为,和家里二老大半年不见,就算不至于受到热烈欢迎,但最起码能让我好好享受家庭的温暖,可人算不如天算,除了到家第一天,能从我家高堂亲手煲的汤里体会到亲亲母爱之外,接下来的几天,我简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从陪我家高堂参加过一场她老同学的女儿婚礼回来后,她老人家就再也没给过我好脸色看,从清早到黄昏,从黄昏到夜深,不管从任何事件任何话题开始,她老人家都有办法发散到我的个人问题上。逼着我回顾过去检讨现在展望未来,一遍又一遍,那架势赶得上“文化大革命”搞批斗,活像我至今还单身还找不到男人嫁掉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而不管我态度是正经八百还是嬉皮笑脸,都不能博得她老人家的宽大处理——不就是她那老同学的女儿,才二十出头就发昏放着大好青春不挥霍巴巴儿地找个坟墓埋葬爱情吗,虽然是件天大的喜事,但也不必因为我虚长几岁还找不到能发昏的机会,就把我批判成家族的罪人吧?

我被我家高堂折磨得苦不堪言,只能偷偷对我家老爹抱怨:“爸,我记得我妈更年期是在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吧,怎么这么久还没完啊?”

我家老爹瞪我一眼:“胡说什么,你妈说你也是为你好,这话可别给她听到啊,多伤她的心啊。”他老人家不仅不安慰我,教训完了,又说,“你啊,也老大不小了,你妈说的话也该听进耳朵里,该好好考虑自己这事了。”

我家老爹是明里不帮我,连暗里都跟我家高堂站同一阵线,我在这家里是彻底孤立无援。可这种事又不作兴以死明志,空口永远无凭,最后,我只能走为上策,熬不到长假过完,我就订了机票,灰溜溜就逃回了自己的窝。

可就算逃到千里之外,我也逃不出我家高堂的魔掌,我刚下飞机,脚踏在实地上,还没来得及感慨看天天特别蓝看云云特别白逃出生天的感觉特别好,就接到来自她老人家的最高指示——相亲去。

我家高堂的法力就是无边,在我在相亲界混迹多年后,她老人家竟然还能从她那些老同学的儿子里扒拉出没被我相过的而且尚单身的,这让我不得不服。于是乖乖打扮好,去见那号称品貌出众事业有成的刚刚归国的留美博士。

明明都是海龟,这叫周瑞的,就平易近人许多,外表虽不是特别出众,但胜在整个人有种温和干净的气质,看起来十分舒服。而相处起来,人如其表,待人有礼周到谈吐风趣有致,真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样的人,在相亲界里绝对是紧俏货,我没道理放过。当聊到本地美食,我盛赞某家川菜馆子的火锅时,他微笑着说:“听你说得我都馋了,回国这么久平时都没空,难得明天还有假,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能不能带我去尝尝?”我却忽然,没了声音。

我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邀约意味着,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一个和眼前这个很不错的对象有进一步发展的机会,一个因此从他身上得到所谓幸福归宿的可能,我以为我一直期待着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可能,可是,当我真的得到时,我竟然不能爽快地说好。

我的沉默来得太突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就听周瑞又开口:“是不是这提议太突然了?对不起,我也是临时起意,没考虑周到,如果你明天已经有别的安排,不必顾及我,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周瑞的体贴,更让我觉得懊恼和不安,想澄清,却无从说起,只能勉力微笑:“真是对不起,下次有时间,我一定带你去尝尝。”

“好,我们一言为定。”

他的微笑不变,丝毫不在意邀约被拒绝,却很快把话题带开。他很健谈,我也不内向,彼此都有些阅历,聊起天来天马行空,到饭局结束都意犹未尽,又转移阵地找了个咖啡馆,竟一直坐到打烊。这次相亲,撇开中间小小瑕疵,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完美”。

他送我回家时,很自然地叫我“曼曼”,看着我,说:“今晚,我真的很开心。”

一个晚上的相处,周瑞这一句话,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我明白他话里的暗示,明明该暗自欣喜,可这一晚上下来,笑得脸都发僵,这时再微笑,都有点不自然:“我也是。”为自己的笑不由衷歉疚,我赶紧再补上一句,“什么时候有空,约个时间,一起去吃火锅。”

“好。”

周瑞笑起来,眉眼都带着春风,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可为什么,当这个好看的男人因为我的邀约而笑得开心时,我却觉得连微笑都吃力?我期待的春天,明明眼看着要来临了,不是吗?

带着问号,我在床上烙了半夜的大饼,数羊数到羊圈遍及五大洲,才挣扎着入睡。在梦里,我又看到那笑起来柔情荡漾的酷脸,生生被惊醒。

醒来时天才刚亮,但为避免再做乱七八糟的梦,我决定起床,打扫卫生,以体力活来消耗胡思乱想的多余精力。

长假最后一天,独自窝在家里搞卫生,听起来还真是可怜,所以,几乎是人间蒸发的闺蜜苏欣在来电里听到时,简直是用怜悯的口吻说:“收拾收拾出来,姐姐带你去玩玩。”

我们约在常去的一家茶餐厅碰面。这位姐姐名义上刚洽公回来,为拿到某牌子红酒的代理权,跑去那产酒的酒庄一住三个月,天天美酒佳肴伺候,听说还有酒庄帅小开作陪——虽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挑了几件趣事来讲,但足以看出她这因公济私的生活过得是多惬意逍遥,和我的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看在她还惦记着给我带瓶号称珍藏珍二十年的好酒,我原谅了她对我的显摆。

她问起我的近况,我也做轻描淡写状:“还不就那样,除了上班,就是相亲,相亲专业户都做惯了。”

苏欣听了,就笑:“怎么样,最近有没有遇上合意的?”

听她这样问,我不自觉地想起那张酷脸的主人,再想到前一天才遇上的周瑞,犹疑了几秒,只是避重就轻地答:“要遇上,我能还待在家里搞卫生?”

苏欣望着我,也问了和小冉一样的问题:“你相了这么多年,就没遇到一个好的?”

我微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男人不是别人的就是Gay。”

这句话说来也是无心,却泄露了太多心底情绪,苏欣心思玲珑,怎么会听不出来,一双凤眼就微微眯起,打量我:“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摇摇头,叹口气,“就是相亲相得累了。”

真是累了,不然不会颓然松懈,轻易就栽了。可惜老天不肯成全,只好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但早就过了小女孩儿的年纪,这点小事连拿出来说嘴都觉得对不住这张老脸,只好让它烂在心里。

“真没事?”

苏欣不放心地追问,我冲她安抚地笑笑:“真没事,就是做大龄单身青年久了,腻味了,最近总觉得这样漂着荡着不是回事,让家里二老担心,自己也不好过。我真的想找个人,定下来。”我转眼,看向窗外,玻璃墙望出去,顶楼的视野开阔,天空高远,蓝得无边无际,声音不自觉低下来,“可就是,还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苏欣叹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拍拍我放在桌上的手,嘴上却凶巴巴的:“我还说有什么大事呢,你给我收起这没出息的样,找个人嫁有什么难的,我明天就能给你找出一大卡车愿意娶你的男人来,就不信没一个能让你满意的!”

太放任自己沉溺在感伤的情绪里后患无穷,有闺蜜伸手拉一把,我赶紧顺着爬出来,做不屑状笑笑:“还是省了吧,就你认识的那些,一个个不是******,就是土财主,我还真不敢高攀,招惹不起!”

“怎么就高攀了,你跟我说说,你是哪儿比别人差了,这么看低自己!”

我只当苏欣在调侃我,随口就说:“我可没看低自己,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门不当户不对的,齐大非偶。”

“就算门当户对,也不见得能白头偕老。你看我妹,媛媛,你也认识的,萧扬和她才刚结婚,这蜜月还没过完,两人就闹起分居,你说这算什么事?”

苏欣闲闲抛出这一句,威力却不异于重磅炸弹,轰地我耳边爆炸,震得我猛地抬头看她,这才发觉她脸上的笑容早就变了味,是冷笑:“瞧你,也不用吃惊成这样,现在结婚才一天就离的也不是没有,媛媛这还算好的,还惦记着我叔叔婶婶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先分居缓缓。我倒觉得,她这婚要真离得成,那是好事一桩,明明多好一女孩,多少人追着捧着都不理,偏偏要对着不爱她的男人发傻,还傻了这么多年,好在现在终于清醒过来了,总比傻一辈子强,你说,是不是?”

苏欣看着我的目光锐利如箭,直直射过来,不容我躲避,我也不想躲:“苏欣,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觉得我想说什么?我该说什么?你不觉得,是你应该对我说些什么吗?”

这语气里的指控,让我心惊:“苏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答,我心凉,呆了一下,问:“你是觉得我和他们离婚的事有关系?”

我起初只以为,是刚刚的无心说笑误踩了暗桩,勾起旧事,却又阴差阳错地引出了新事,但一直到听那俨然是指控的质问,才醒悟过来,这看似随意的碰面,苏欣根本是有备而来,连试探,都是为定罪找出证据。

苏欣没回答,沉默,就意味着不否认。

我忽然觉得冷,真冷,这里的空调开得太大,吹过来的寒气让人手脚都发冰,咬住牙才控制住身体不发颤,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苏欣,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你要是到现在还不了解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张曼曼,就算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去插足别人的婚姻。”

苏欣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我,那目光里的研判,让我有拍桌子走人的冲动。但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着,接受她用这样的目光为我最后定罪或是洗脱嫌疑,心里没有一丁点怒火,只剩下冷冰冰的悲哀。

苏欣目光里的凌厉渐渐退去,再开口,语气放缓和多了点歉意:“曼曼,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也知道,媛媛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和她一向最亲,就跟亲姐妹一样,这些年看着她这么委屈自己,我比自己受委屈还难受……萧扬那浑蛋,媛媛这些年怎么对他的,是个木头人都有感觉了,我还以为他肯结婚是终于看到媛媛的好,谁知道,他结婚证都领了,还为了你和乔琪差点打起来,要不是唐京生拦着,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可就算这样,媛媛还是咽下委屈和他举行婚礼,他倒好,蜜月旅行回来,就一声不吭要办手续出国,打算扔我妹一人在国内,我给气得昏了头,看你没去参加婚礼,而这些年身边又一直没人,所以……”

我笑笑地接口:“所以就以为我和萧扬暗地里旧情复燃,勾搭成奸了?”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质问太意气用事,我却忍不住说出口,打断苏欣——萧扬和乔琪打架,萧扬要出国,苏欣说出来这一件件,都在冲击着本来就翻涌的情绪,我乱得几乎稳不住心绪,我真害怕再听到让我更难负荷的事。

苏欣静了静,轻声道歉:“曼曼,对不起。”

我只是微微笑,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血浓于水的妹妹,一个不过是相交十年的朋友,谁轻谁重,她的取舍不过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她的护妹心切,但没法原谅她对我的质疑,所以,我说不出“没关系”,也不想勉强。

苏欣轻轻叹口气:“曼曼,就算之前,我以为你和萧扬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为人,只是纯粹从感情的角度来看这事。毕竟,媛媛才是那个后到的人,你和萧扬没能在一起,或多或少,也有她的原因……这些年,看你们三个人,没一个过得是真的开心,有时我也真希望你能和萧扬再走在一起,这样媛媛也就能彻底死了心,解脱出来……我之所以会生气,也只是气你,为什么当初接二连三地放手,偏偏就要等萧扬真结婚了才想着要挽回,平白让媛媛多受那么多罪。”苏欣停了停,又叹口气,“其实,说起来,也只能怪媛媛自己太倔太痴,就算萧扬这样对她,她都还不肯离开,我这个做姐姐的,再心疼也帮不了她……”

“苏欣,你放心,我对搅和别人的婚姻,现在没兴趣,以后也没。”

我听得懂苏欣的言外之意,她在向我要一个保证,我就给她一个心安。

苏欣收住话,停了很久,才说:“谢谢。”

我只是笑笑,拿起桌上的杯子,凉了的水果茶,喝到嘴里直发苦,招牌的栗子蛋糕,却又甜得发腻。一时桌上杯盘都无声,我这才听清,一直放着的曲子,是某位小天王的金曲,含糊不情的吐字,唱出的哀伤,让人觉得滑稽。

我不由得笑:“这唱的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这家店什么时候改风格了?不行了,我听不下去了,我要走了。”我拿出钱包,一边数出钱,一边说,“姐姐,这次AA啊,这是我这份。”

苏欣伸出手,拦住我的动作:“曼曼,别这样。”

我绕开她的手,把钱轻轻放在桌上,抓起包,站起身:“我先走了,再见。”

出了茶餐厅,走在大街上,秋天午后的阳光,烈烈地照下来,刺得人的眼辣辣生疼。拼命眨眼,才挤出两滴止疼的泪,还没流出眼眶,就已经干了。

在车站等公交,车却迟迟不来,站得都累了,只觉得疲倦从骨子里渗出来,真想有张床在眼前,倒下去睡个三天三夜,再也不用醒过来。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也没心思去理。

公交车终于来了,难得还有空位,一路路况并不好,车晃晃荡荡往前开,我却坐着几乎盹着。包里的手机还不肯消停,我叹口气,摸出来想关机,垂下眼看到来电人就停住动作,竟然是小冉。

接起来就听到她掩不住仓皇的声音:“曼曼,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