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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风云涌


  昨夜上弦月,半湾月色发白,应在七夕之日。明月在天,会否有人同看这弯月呢?会是她么?还是李虎,关楗,萧鹿……萧哑睹月思人,耐良夜何,不胜清寒,早早入睡。夜晚做了一个梦,难得这次没有梦见鹰岭渊等败兴的伤心事,却反复梦见那年天都峰议事殿外回廊中第一次遇见龙雪衣……于是整夜地心动,一直到凌晨。

  清晨一觉醒来,顶着混乱思绪的萧哑将宿内整理一番,正坐在门槛上休息,忽闻门庭外有脚步声响,萧哑心里道,吴书好已经好几日没见人,昨日七夕,整日也都不曾露面,今早定是那家伙过意不去前来探望了。

  萧哑兴匆匆地赶来门口相望,却见来了一个陌生人。那人在门口停住,佣人打扮,手臂挎着一个褐色的竹篮,见到萧哑出门,又往里探了探头,拱手行礼道:“请问这位可是姓萧?”

  萧哑回了礼,道:“我便是。请问贵价?”

  “可让我好找!”那人道,说着将竹篮递上来,上面盖着一面丝帛做的巾子,看不清里面。萧哑登时闻到了一股芳香,“萧公子,这是魁花楼小红姑娘让我给你送过来的。她说昨晚是七夕,过节楼里时令瓜果着实富盈,让我给您送一些过来,您老尝尝鲜。另外您有什么物信需要传递没有,有我给您传递回去,没有,我就先走了。”

  萧哑接过提篮,一阵香气馥郁,他知小红哪会送什么瓜果,无非是苏小亭怜我在京城里无亲无故,故我佳节寂寞,朋友之间又不好无故送礼,特意等到今天才送过来。

  这时,离屋外有一段路程的大街方向传来连续不断的炮仗声。掀天动地,霹雳雷震,好一会才平息了,接着又传来了钟鼓奏乐之声,其间夹杂着叫号声与哭声,萧哑在京中这么久也甚为少见。他奇异道:“先生刚从外面来,可曾看到什么么?”

  “可折煞我了。”那人道,“萧公子,您没听说过吗?”

  萧哑道:“听说过什么?”

  那人吸了口长气道:“那您有所不知,街上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前两日死了个大将军,就是在雍州打仗的那个,还封了王的那个刘世让,刚回了京城在城门头遇到刺客刺杀那个。”

  “死了吗?”萧哑道。

  “听说是死了人,但那个大将军没死。但没过几天,听说就因为这次刺杀,被活活吓死了。”

  “吓死?”萧哑皱眉,异道。“一个大活人,当时不死,怎么可能过后被吓死?”

  那人眉飞色舞道:“怎么就不可能?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都多少年没听说过封异姓王了,人家还说封就封了。你说怪不怪事?”

  “哦,那跟这外面的喧嚣有什么关系?”

  那人道:“听说这个大将军一死,震撼了皇上,皇上头几天还召见了他呢,特别喜爱这员大将。于是乎特赐给他等同皇室亲王葬礼的待遇,所以要鸣礼炮,鸣鼓乐,震天响,外面甭提多热闹了。”

  二人站在院子外面,炮乐声渐远。

  萧哑想了想道:“你先等一等,进来一下吧,我有点东西劳你带回去。”

  那人道:“甭客气。”

  那人随萧哑进了院子,在门外侯着没有进去。

  萧哑进了门,取出笔墨砚台、纸笺摊开在桌案上,他知苏小亭爱诗文,于是摘抄一篇最近自己甚为感动的文章,同时附录自己写的一首小诗,聊表情怀。

  文章不表,诗名为《吴川客》——

  吴侬软语配吴侬,越客桥头吊孤丛。

  荒疆野叟钓桥翁,五陵健儿少年红。

  铁躯百战身未死,白马九跃锁城池。

  廿年策勋类转蓬,辜负缠头几多人。

  春宵帐暖着狐裘,胡儿不解弹琵琶。

  归来马放南山下,老母已成匣中灰。

  妻子改嫁儿转姓,授田百亩溪水滨。

  封剑数口田园边,侍奉葬骨越明年。

  江湖儿女青楼客,终日宴饮寄高阁。

  舞榭歌台二十载,不觉鬓发已斑白。

  而今垂钓吴江波,一支钗钿膝头卧。

  铁锈栏杆碧水渚,摘去珠花照素颜。

  珠花已逝天涯冷,川上空余水波横。

  写完这些有一晌了,只是轻薄的几页。萧哑怕令人等得久了,于是赶紧收了笔,将墨迹吹干,装进信封里。刚要封口,又想起一事,他走过书案之后,从桌上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夹到了自己那封信中。原来吴书好知道苏小亭与萧哑有所过从,明知自己的爱意又递不上去,因此央了萧哑,借他的通路行自己的实情。

  端着霎时沉甸甸的书笺,萧哑暗暗叹息。将之交给了那人,那人告辞离去。

  送走了人,萧哑背手在庭院里立了一会,转身进屋。掀开了提篮上面盖着的丝帛,馥郁馨香,满满一篮子的瓜果之类,最上面的是桃、梨两样时令水果。萧哑暗暗思量,桃者“逃”也,梨者“离”也,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过一会又想,自己可真是老古董了,怎么会如此想?

  雍州,大将军宅邸,门口大将军府的牌匾刚刚换了下来,新换上去的牌匾上写着西平郡王府五个金色的大字。这五个字听说是新来的监军葛良主笔,葛良是个大才子,五个字写得虎虎雄姿,果然了不得。听说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中元节民间叫鬼节,传说夜晚有祭祀之鬼要来阳间享受香火,没祭祀的孤魂野鬼只能来四处游荡。将军府是杀气毕集之地,为了镇压阴气,特意选了今日将烫金的门派挂上。

  西平郡王府邸的侧门,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躬着腰身,耷拉着脑袋,脏兮兮的手放近了西平王府的门边敲门。轻扣着门环许久,才有人应声打开了门。那人先是趾高气昂,看样子是要将乞丐轰走,但突然又弯下了腰,无比的卑躬屈膝,其前倨后恭,着实令人费解。

  西平郡王府内的书房里,葛良闻报惊然打开门,不一会将乞丐迎进了书房里。

  一进门,葛良突然拜倒在地,道:“王爷,等得我好苦!”

  头布一掀,那乞丐腰也挺直起来,正是在京城中传言过世的刘世让。刘世让上前扶起葛良道:“先生,你起来。你可知我这一次差点回不来了。”

  葛良道:“属下能料到,但王爷自打过了陕关就一直没有回信,属下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摒去了初见时的兴奋,刘世让惨然道:“先生可知道我为何这幅打扮回来么?”

  葛良仔细打量了刘世让一阵,讶然道:“可是皇上有人要不利于王爷么?”

  刘世让捏紧了拳头再挥开,频频颔首道:“不错,先生可真是天上的智多星啊!”

  葛良一阵沉默,刘世让紧接着也冷静了下来,找了个座位颓然地坐下。相对沉默,许久,刘世让转肃然道:“先生,您是智多星,我是华盖星当头。前者升将军,当封疆大吏,无故封王爵,是我刘世让十辈子都修不来当不起的福分,天下哪有那么大的好事都平白无故给我一人?人说祸福总相依,如今,是我刘世让的霉运到了。全天下人皆要杀我而后快,我是金蝉脱壳一路潜行回来的,朝廷对我的处置不日就会下达。是罢官剥爵也好,抄家杀头也罢,我刘世让绝不愿意连累先生。”

  说话间刘世让偷偷看了几眼葛良的反应,葛良却如菩萨入定般的,面容未有丝毫改变。

  刘世让正把持不定,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葛大人,西戎使者安不都求见。”

  葛良应道:“让他候着。”又对刘世让拱手道:“王爷,属下有话跟你讲。”

  刘世让若有所思道:“你讲。”

  葛良道:“留给王爷的时间不多了。自王爷离开雍州,属下依然每天发给司马和司农的奏章三道,可催粮要马的奏章都石沉大海。到底是底下的大臣从中作梗抑或是皇帝食言自肥?王爷难道还看不清楚吗?属下在京中见惯了各派之间互相攻讦与倾轧,多少人今日还位高权重,明日就仆尸城外。现今不论是宦官亦或文官或其他,所有人都在拿王爷做文章,他们不会对王爷有任何手下留情。此诚危急存亡之势。临行前,我曾劝王爷,王爷言道万万不可。我听说为人上者,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故成之。学妇人之仁,拘泥于小节,故败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周已无道,朝廷半梦半醒,听京城来人讲,姬文光似癫若狂,恐已不久于人世。皇帝一死,天下必大乱。王爷一代人英,若不此时取而代之,以保自躯,他日必为人所谋。望王爷远鉴,趁如今尚有余力背水一战时,举事换天。”

  刘世让站立起来,在屋内来回行之许久,转头道:“听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但此是破釜沉舟之计,皇上朝廷于我有恩,我不忍心背叛,先生难道不知道吗?其他方法,望先生教我。”

  葛良道:“王爷,你不在这些日子我一直跟西戎各部联络着。王爷也不用试探于我,葛某虽是内朝派来的监军,却不是内朝的人。这全天下若连我葛某王爷都不能信任,那还有谁是王爷能够推心置腹的呢?王爷,您如今的一线生机全都系在西戎,这个使者安不都是西戎各部共推的使节,他能跟各部联络上,王爷要不要见见他?”见刘世让仍未正面回答,葛良起身行礼就要出去。

  刘世让闻言惭愧,纳头便拜道:“先生止步!是我刘世让疑心病重。我命危矣,实不求东山再起,只希望先生帮我,保命一隅。我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帮我,我只想跟先生掏心掏肺讲话。如果先生愿意留下,我刘世让定当以师礼相待,先生此时若想走,我现在就车马财帛相送,礼送先生出境。请先生也一定与我推心置腹。”

  葛良停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王爷,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天下灾殃,乱象已萌。我葛良三十多岁了,三尺微命,一介书生,空怀报国之志,徒耗于朝廷争斗,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安定黎庶,进不能达济于天下,退不能甘心于草野,回去那个朝廷也是蹉跎岁月而已。将军英姿飒爽,坐拥雍州,贵为郡王,有人君之姿。在此——”葛良说到此也在刘世让对面跪了下来,拜了一拜,道:“我葛良愿向将军乞一养生送往之地,一抒壮志之职,望将军成全。”

  刘世让胸口一热,陡然生发出无限壮志,他站立起来,连忙双手扶起葛良,慨然应道:“先生,我答应你,天下将大变,也请先生匡扶我举大业!”

  二人对望,扬中皆有激越欣赏之意。葛良道:“先见见这个安不都吧。”刘世让道:“可以,但本王要先沐浴更衣,穿上王袍金冠出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