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好,”警察说,“前天我们接到省厅电话,说邻省某旅游胜地的公安局破获了一个犯罪集团,非法制造人体拼图牟取暴利。在公司的客户资料里,有你的姓名、联系电话和详细地址。省厅要求我们联系你,取得那家公司的罪证。可当我们去到你家的时候,却发现你倒在地上,头部有过重击的痕迹。可否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被人袭击吗?”
林双鱼睁大了眼睛:“人体拼图,为什么是非法的?”
警察愤怒地说:“林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所买的拼图,是他们用人骨切磨而成的,因为骨头在夜里能发出麟光,这满足了某些人追求刺激的心理。而那家公司为了得到更多的原材料,不惜雇人盗墓。还有,为了装神弄鬼刺激消费者,他们总是骗你们说拼图不能齐全,否则会给你们带来邪气。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了。你买的那盒拼图,经法医检验,是同一个人的。”
林双鱼双眼一翻,再次不省人事。
半年后,林双鱼终于结婚了,新郎,便是那个名叫“大卫”的瑜珈教练。
情迷津渡
盛夏的阳光在梁津河上随波逐浪。
河面上,一只皮筏艇放任自流,时急时缓。艇上,一男一女紧紧抱在一起,一任双桨无所事事地横着。
这是周立文和菱云的定情之旅。
梁津河有另外一个名,叫“爱河”。很多热恋中的男女都喜欢到爱河漂流,为爱情做个浪漫的见证。除了九曲十八弯的河道带来峰回路转的乐趣之外,更重要的是,梁津河据说是史上最感人的爱情故事“尾生抱柱”的发生地。尾生是春秋时人,与孔子同为山东曲阜人,后来迁居到梁地。《庄子·盗跖》中记载了他感动中国的故事:“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说的是尾生在梁与一女子一见钟情,私订终身,女方父母嫌尾生穷,买不起房,坚决反对。两人私下约好在梁津河一桥下汇合,然后私奔回尾生老家。那天黄昏,尾生提前赶到桥下,不料天气骤变,大雨滂沱,河水猛涨,尾生抱住桥柱,不见女子誓不离开,最后竟被暴涨的河水淹死。女子逃出家门,冒雨来到桥边,河水退去,露出紧紧抱着桥柱的尾生尸体,女子悲痛欲绝,抱着尾生尸体,双双跳入河中……
梁津河上游岸上,有一座无法考证真伪的“爱神庙”,里面摆着一男一女两尊神像,据说就是尾生和他爱人。人们都说,在庙里拈香许愿,会得到爱神的祝福,爱情会天长地久。
下水之前,在导游的带领下,周立文和菱云跟漂流团友一起,排队在庙里发了誓愿:“爱神作证,我们愿白头到老,生死与共!”
现在,他们已漂了一个多小时了,急流险滩已经过去,这一带都是从容舒缓的河面,如果不划桨,皮艇有时候几乎动也不动。他们刻意落在全团的后面,虽然全身都已湿透,但并不妨碍他们尽情地享受天人合一的二人世界。
周立文无意间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劲,赶紧站起来,叫道:“云云,你看——”
菱云随着他的手望去,只见河道在前面一两百米处一分为二,两条支流越分越开,很可能不再交汇。菱云惊叫起来:“那我们走哪一条?刚才跟你说不要掉队了!导游怎么也不告诉我们这里有分流的?”
周立文忙安慰她,别急别急,那些护漂员发现我们没跟上去,会回来带路的。
菱云咬着手指头,不再说话。周立文划着桨,把船靠到岸边,等护漂员回来。凌云看了周立文一眼,粘到他怀里:“我有点怕。”
周立文轻拍他背:“没事的,很快就有人来了。”
一叶竹排倏地从他们旁边飘过。周立文惊觉之下,抬起头,发现那竹排已到了前面十几米处。排上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背对着他们。周立文忙喊道:“阿伯,帮一下忙!”
去势甚急的竹排蓦地停了下来,那渔夫仍旧背着身,声音传了过来:“迷路了吗?”
菱云道:“是的阿伯,我们是随团漂流的,现在不知道该漂往哪个方向。”
“跟我来吧。”渔夫说着,头也不回,撑着竹排便从左边的支流飘了过去。
周立文忙操起桨,划着艇在后面追。
漂了近半个小时,河面越来越宽,水也越来越急。菱云突然叫道:“阿文,不对啊……”
周立文见菱云恐慌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你瞧,河面这么宽,为什么水流反而这么急啊?”
“我看看。”
周立文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方望去,大叫一声:“糟了!”
菱云扶着他的身体站起来:“怎么了?”
“河、河怎么断了?!”
“不是断,前面是落差近百米的梁津瀑布,摔下去,就粉身碎骨了!”竹排上的渔夫还是背对着他们,洪亮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恐怖。
皮艇往前漂的速度越来越快,瀑布的哗哗声已轰然在耳。周立文急了,喊道:“阿伯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菱云快哭了:“立文,咱们赶紧往回划!”
两人操起桨,拼命往回划动。可是,水流太急了,他们再怎么用力也是徒劳,船依然向前漂去!想靠岸,也怎么都靠不了。这时候两人体力超支,双臂无力,几乎都划不动了。
菱云哭了起来。
忽然,前面的渔夫用篙一点,竹排竟逆流向他们飞来,就在离他们两米左右的地方,背对着他们的渔夫挥篙过来,点在皮艇上——竹排和皮艇,就这样硬生生地在激流中钉住了!
周立文忍不住喊起来:“阿伯,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救救我们吧!要多少钱您尽管说!”
渔夫冷冷道:“我不要钱。只是我的排小,只能救一人,你们快点决定,谁要过来?”
两人都愣住了。
菱云猛地扑到周立文身上,哭喊道:“不,我们同生同死,决不分开!”
渔夫冷笑一声:“行,只要我篙一放,几秒钟内,你们就如愿了。”
周立文铁青着脸,把菱云推开,泪流了下来:“云云,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菱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周立文低下头,小声说:“云云,你上个月,不是、不是参加了游泳培训班吗?”
菱云愣住了,好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周立文:“你说什么?”
周立文边哭边朝她跪了下去:“云云,你知道我是不会游泳的。你说过,为了我愿意牺牲一切……我是周家独苗,我们周家不能没有我啊!”
菱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跌进水里。
周立文继续哭着说:“我答应你,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终生不娶!”说着,周立文冷不防站起来,纵身便往相邻的竹排上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菱云举起手中桨,全力往他腿上一击!周立文大叫一声,整个人便栽进了水里——
啊!
两人同时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发现他们斜靠在旅游大巴舒适的座位上,导游和团友们正关切地望着他们。
周立文惊诧万分:“我们、我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导游笑着说:“真有你们的,都准备下水了,还睡得这么甜,我怎么推都推不醒!”
有个团友打趣道:“昨晚太累了,没睡够吧,呵呵。”
整车人都笑起来。
周立文看了菱云一眼,她眼睛里一片空白。
下车的时候,菱云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做梦了吗?”
周立文心慌慌地说:“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突然感觉到被你推了一下。”
“应该是你做梦了吧?我好像被你的手打了一下。”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快快,大家排好队领救生衣!”导游喊话了。
两人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下,还是不下?
往河里望去,一张竹排正靠在岸边。排上,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
牛眼泪
老人们都说,将独角牛的眼泪涂在人的眼睛上,人便能看见鬼了。
有些牛在被宰杀时,确是会流眼泪的。牛屠张大这辈子见过的牛眼泪,比自己流的眼泪还多。他十五岁开始跟父亲学宰牛,到现在已三十年了。刚开始,张大看到待宰的牛流下眼泪,真的吃惊不小。他在山野田头放了几年牛,牛是他童年惟一的玩伴(牛屠的孩子,都说是从小“带邪”,当父母的,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跟牛屠的孩子一起玩)。可如今他却操起了屠刀,将一条条牛送上了西天……张大永远记得,他爹第一次让张大下刀时,看着牛那哀求的泪眼,张大自己也眼朦胧牛朦胧起来,手哆嗦得连刀都握不稳。他爹一急,一脚将他踹倒,用布将牛眼蒙上,手握刀,刀尖对着张大,怒吼道:“你杀牛,还是我杀你?”
三十年的宰牛生涯,一眨眼就过去了。张大宰牛的手艺,虽比不上祖师爷庖丁,却也能做到游刃有余,“张氏无痛宰牛法”远近闻名。随着所宰的牛越来越多,张大给自己订了三不杀:不杀耕牛、不杀老牛、不杀牛崽。
当听说用独角牛的眼泪涂在眼睛上便能见鬼时,张大付之一笑:“正鬼话。”
不过,那天还真让他碰见了一头独角水牛。那牛左边的角齐根而断,估计是在跟其他牛相牴时断掉的。当张大拿着刀靠近它,牛眼里闪过刀的寒光时,它的眼泪开始哗哗地流下来……张大心里突然一动,也不知为什么,便伸出手去,掌心里接住些牛眼泪,往自己的眼睛上抹……
过了一会,张大吸了口气,睁开眼——
四周一切依旧,屠宰场的工作人员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哪有什么鬼?根本就是扯淡嘛。
干完一天的活儿,离开牛屠,张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爹正在客厅里抽水烟。张大叫了声:“爹。”爹愣了一下,说:“张大,你好久没叫我了。”
张大点点头,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爹的话。
爹问:“今天宰了一头独角牛?”
张大又点点头。
爹叹了口气:“难怪。张大,咱家也不缺钱了,小牛该上学了吧,一定要让小牛好好读书,咱家千万别再出一个牛屠了!知道吗?”
张大说不出话,不停点头,泪掉了下来,不知是牛的泪,还是他的泪。
爹站起来,用袖子掸掸他坐过的椅子,说:“那,我回去了。”
张大说:“爹,吃了饭再走吧!”
爹摇摇头,出了门,佝偻的背影越去越远,像夕阳下那头犁不动田的老牛。
第二天,张大买了三牲、五果、香烛,带上婆娘和儿子张小牛,到爹的坟上祭拜。
张大用小锄头仔细地铲去爹坟上的杂草,摆好祭品,一家子跪了下去。看着墓碑上爹的名字,张大的眼泪又流下来了。他给爹磕了三下头,拿出带来的祖传牛刀,将它深深地埋在爹坟上的泥土里,然后又拜了三拜:“爹,你放心,我不再杀牛了,也决不会让你的孙子学杀牛了!开学了,我就送他读书去。您九泉之下,瞑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