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必烈瞪了他一眼说:“又来了!自个屁首?我们不就扔了一只假手,你是不是被这事逼疯了,以为人是咱们杀的?我在想,这事惟一的解释是,杀丁洁柔的凶手不知怎么发现了我们的恶作剧计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利用了我们,把死者的真手跟我们的假手调了包……”
“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周见喜问。
“我冷静想了想,丁洁柔如果是在校外租屋被杀的,凶手不可能傻到将尸体带到校内处理。所以,杀人现场肯定在校内。我们学校地处荒僻,外来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凶手只能是在我们学校内的……至于凶手利用我们,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想把我们逼疯,或逼得失去理智,然后嫁祸于我们。因为要是警方知道了我们扔假肢的事,肯定不会相信那是假的,那时候,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可他为什么不把尸体埋到荒郊野外而是扔在荷塘里让人发现呢?”周见喜问。
“别忘了我们是化工学院,学校怕一些违禁品流到校外,全校师生进出惟一的大门,保安24小时紧盯着。所以,凶手没办法把尸体转移到校外,恰巧我们的恶作剧被他发现了,于是他就利用我们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周见喜越想越怕。
“别慌,我想想……你还记得马加爵案吗?”
“当然记得,他用铁锤把同学杀了,然后……”
“然后把尸体藏在宿舍的衣橱里,藏了几天。”林必烈接着说,“死者曾经因为失恋而割脉,那么,她的死,很有可能是情杀。这个凶手如果也是学生的话,杀了人后,他能把尸体藏在哪?哪里都不安全。现在凶手还没把尸体扔完,他肯定还会再去,因为全学院只有荷塘最适合他抛尸。”
周见喜瞪着林必烈说:“不会吧?现在都宵禁了,他怎么还敢去荷塘抛尸?”
林必烈摇摇头说:“你不懂。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宵禁,学校这么大,总不能哪个角落都有人监控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不记得吗?我有一架前苏联的红外望远镜。这样吧,从今晚开始,我们要监控那荷塘,直到那个凶手出现为止!”
周见喜若有所思地盯了林必烈一眼。
3.假象
火热的午后,林必烈被舍友叫去游泳了,周见喜一个人躺在宿舍铁铺上发呆。风扇嗡嗡地吵着,却一点凉意都没有。他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擦一下。
怎么办?
突然,一阵奇怪的响声,从宿舍的某个角落发出来!周见喜从床上一跃而起,环顾四周——声音,是从、是从林必烈铺头的杂物橱里发出来的!周见喜猛地想起,林必烈跟他提起过马加爵!
他刚将耳朵凑近木橱,里面又传出一声闷响!周见喜吓了一跳,刚想逃出宿舍,转念一想,不对,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
他把手伸向橱上的锁,奇怪,那锁竟然只是挂在那儿,并没有锁上!他怎么这么粗心的?
周见喜壮着胆子,把那锁取下,颤着手,打开了两扇橱门——
妈呀!!!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
——橱里放着一个大瓶子,泡在液体防腐剂里的,分明就是一个发白的女人头!
果然是他!周见喜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连滚带爬想往外逃,双脚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时,那人头的眼睛猛地睁开,嘴巴也动了起来,声音,透过那串串水泡,闷闷的传到周见喜耳膜里:“我死得好惨哪——”周见喜见逃不了,干脆不逃了,大着胆子说:“同学,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人头说:“我死得好惨哪……”
“是他!是你杀了我!我死得好惨哪——”突然,那瓶子破碎了,防腐液溅在周见喜身上,那个人头,也从橱子里掉了出来,滴溜溜地向周见喜滚来!
“救命啊!”周见喜又发出一声惨叫,双脚一蹬,猛然从铺上滚了下来——
“这位同学——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周见喜眼睛一睁,原来是南柯一梦!他抬起头,又吃了一惊:面前站着一人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再仔细一瞧,原来是系主任赵高。
“赵、赵主任,你怎么、怎么……”周见喜浑身发软,连爬起来都忘了。赵高忙俯下身去,把他扶了起来,同时问:“中午宿舍区太静,我轮到值班,就过来看一下。其他同学呢?”“他们可能是游泳去了。”“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睡到掉下铺来?要是在上铺那就大件事了!看看,摔伤哪里没有?”“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谢谢主任关心。”
周见喜站了起来,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林必烈的那个橱子——上面锁得好好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周见喜还是越看越怕——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巧?
周见喜越想越不对劲。
这时,赵高见他眼睛发直地盯着一个橱子,眉头一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没有没有。”周见喜一个激灵,仿佛才从梦中清醒过来。赵高又严肃地说:“最近学校治安情况复杂,像你这样中午一个人在宿舍睡觉也不关门,实在太大意了,幸好被我发现。要是有坏人来……”他没说下去,周见喜心里满是感激,说:“谢谢你了赵主任,我以后会注意的。”
“发现什么情况,要及时汇报啊!”赵高拍拍周见喜的肩膀,临走时说了这么一句。
“明白。赵主任您慢走。”
赵高走后,周见喜盯着林必烈那个紧锁着的橱子,想起梦里的样子,浑身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下午,赵高正在办公室为丁洁柔被杀案向警方电话通报最新情况时,门被悄悄敲响了。
“请进。”赵高挂了电话。
门被推开,周见喜走了进来。赵高愣了一下:“是周见喜同学啊,有什么事找我?”
周见喜不安地看看窗外,确信没人,他才压低声音说:“赵主任,我想、我想反映一下情况……”
“什么情况?”赵高感兴趣地问。
“是这样的,赵主任……这件事,一开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你要相信我,你要帮我,我快崩溃了!”
“好好,别激动,我会相信你的。”赵高走过来,拍拍周见喜的肩头,和蔼地说,“告诉我,你发现什么了?”
“我、我怀疑,丁洁柔,是、是……”
“是什么?”赵高紧张地问。
“是、是我同学林必烈杀死的!”
“啊?”赵高一脸惊讶,“你为什么怀疑他?有什么证据?”
“是这样的赵主任……”
在主任办公室里,周见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古脑儿倒了出来,人也觉得轻松多了。最后,他把自己的怀疑也说了出来:“我觉得,他肯定是因为什么杀了丁洁柔,抛尸荷塘,怕事情败露,就拉我一起玩那个恶作剧,想、想混淆视听。不然,为什么那么巧?”
“嗯……”赵高点点头,“你说的,也确实有一定道理。不过,证据,现在需要的是证据。还有死者的头颅,目前还找不到,荷塘里肯定是没有了,这个也很重要……”
“赵主任,我怀疑、怀疑人头就在林必烈的木橱里!”
“为什么?”赵高眼前一亮。
“因为,因为他说漏了嘴,跟我提到过马加爵,除了那个橱子,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藏头的。”
“好,很好,周同学,你说的这些,我会向警方反映的。只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好打草惊蛇。这样,你能不能、能不能偷到林的橱柜钥匙?”
“偷钥匙?”“对,”赵高压低声音说,“然后我们先找个机会检查一下,这样,如果里面真有人头,那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万一没有,我们也好暗中跟踪他,看他把头藏在哪里。你说怎么样?”
“嗯,我、我想想办法……”周见喜点点头,又说,“赵主任,如果、如果真是他杀的,我、我这样算不算帮凶?我会不会被开除?”
“放心吧周同学,”赵高又拍拍他肩膀,“如果真是他杀的,你这就立功了,怎么能算帮凶呢?”
周见喜一颗心放了下来,不停地用袖子擦汗。
“今天这些话,你还向谁说过没有?”赵高问。
“没有,我可以发誓,我哪敢啊!”
“没有就好,在真相大白之前,谁也不能说,明白吗?”
“明白。”
4.烟魂
林必烈开始实施他的“监控荷塘”的计划。
是夜月色朦胧,林必烈带着那架从旧货摊买来的前苏联望远镜,溜出宿舍,蹑足潜踪,悄悄摸进了五楼的材料化学实验室——实验室后窗下面,正是那口荷塘,所以这里是最佳观察点。
周见喜打了退堂鼓。林必烈知道他害怕,也不想强求,只是叮嘱他,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他去干嘛。
正值盛夏,荷塘月色本来应该是“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但因了这一连串骇人事件,望远镜里的荷塘,在林必烈看来,却像是恐怖片里随时都有厉鬼出没的场景。
但他别无选择。谁叫事情跟他有关呢?
盯了不知多久,由于视线过于昏暗,瞳孔睁大的时间过长,眼睛开始发酸。实验室的蚊子也老实不客气地向林必烈集中攻击,但他毫不敢松懈——他内心里,甚至已做好了连守几夜的心理准备。
荷塘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偶尔一束强光扫过,传来几声人声,林必烈知道,那是巡夜的保卫处人员——那不是他所要等的。
但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时,在他后面,随着一声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咿呀声,实验室的门却被慢慢推开了——
“谁!”林必烈猛地回过头来。
没人。
可门分明开了一道缝,几寸宽的缝。
可他分明记得,刚才他用偷配的钥匙开了门,进来后,是随手把门倒插上的。
月光从门缝里溜进来,打在实验室地上,像一缕银白的魂。
“谁!”他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有了反应——只听得门嘭的一声自行关上了,地上那月光,却没被关在门外,而是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月光飘飘摇摇,像一缕袅袅上升的炊烟,到了差不多一个人高的时候,那“烟”停住了,轮廓开始变形、扩散,直到完全变成一个人形——没有头的人形!
一个幽幽的声音,开始从那人形“烟”里荡漾过来:“同学,我死得好惨哪——”
林必烈毛发倒竖,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爬上窗户,就想砸开玻璃跳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这是五楼,如果一头栽进荷塘里,肯定会被淤泥闷死——
“同学,你怎么敢做不敢当啊!你们一个个都让我失望,我怎么那么惨哪!”
最恐怖的一刻已经过去,林必烈稍为定了定神,以手压胸,问:“你、你就是丁、丁……”
“除了我最苦命的,还能是谁呢?”人形烟袅袅地说。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你何苦缠着我呢!”林必死发现自己声音也变了。
人形烟发出一声呜咽:“同学,除了你,无人能帮我报仇了!”
看来“她”是没有恶意的,林必烈心还在狂跳,但已经没那么怕了。“丁同学,我确实是想为你报仇的,要不,我今晚也不会来这里喂蚊子了。可是,你得告诉我,谁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你,我才能为你报仇啊!”
“你知道,你最好的同学,你最信得过的同学,他、他……”可能是因为愤怒,说着说着,人形烟的边缘猛地“长”出了一根根小刺。
林必烈吓了一跳:“什么?你是说周见喜他、他……”
“没错,就是他……”人形烟边缘的“刺”猛地向外射出,像烟花一般,刹那寂灭。接着,又有新的、更长的“箭”刺穿了“她”的轮廓线。
“王八蛋!”林必烈的手,把窗棂上的铁条都拧弯了。
“你先别这样,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人形烟一边抽泣,一边将“她”受害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这个畜生!”听完丁洁柔遇害的惨况,林必烈心中的愤怒已经完全战胜了恐惧,他把拳头往墙上一砸,斩钉截铁地说:“丁同学,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人形烟说:“过了明天,你和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真想揭开真相,为我报仇,也为你洗清嫌疑,就要抓紧啊!”
林必烈一愣:“为什么?”
“明天,我死后七日届满,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明天,你也将会被诬为杀人犯,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我们将会在地下见面,而我成为孤魂野鬼,再也回不了家乡了!”说到这里,那人形烟全身猛地一抖,边缘的箭全都射出,不少更是朝着林必烈激射而来——
全身一阵针痛,林必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实验室里依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月光,更没有那“烟”!可刚才明明……
难道只是一个梦?
不对,那门真的打开了!
…………
林必烈回到宿舍,已是子夜时分,周见喜正在睡梦中发出微微的鼾声。林必烈摸摸自己放橱钥匙的地方——钥匙还在,但明显已被人动过!看来,刚才并不是做梦了……
他用钥匙打开橱子,看了一眼——好,还好,还来得及……
5.真凶
第二天上午八点,学院在大礼堂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校方规定,全体学生必须出席,不能请假。
会议倒是没什么重要内容,不外是院长通报了一下荷塘沉尸案的最新进展(也就是没什么进展),安抚一下人心,要求学生在此期间不得提前回家或离校,否则要接受警方详细的质询。接着,团委、学生会领导又在会上进行期末工作的动员,信誓旦旦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能影响了学院的正常教学工作……
会议在冗长沉闷中进行了近三个小时,正当全体学生昏昏欲睡时,突然,几个警察走进会场,分批站在两个出口处。学生一片哗然,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而主席台上的学院领导倒是镇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曾经带队到荷塘查勘现成的刑警队长由系主任赵高带领着,走上了主席台。赵高在院长耳边说了句什么,院长脸色一变,蓦地站起来,朝麦克风大喊一声:“非金属材料科学与工程系学生林必烈请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