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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惊声尖叫(6)


  “这个自然。但我是不会跟她见面的,我不能打乱了她的轮回,她下辈子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而她,她更是永世都不会知道,她曾经跟一个到人间去的阎王,有过18年的夫妻情分……”

  癸未年二月初一,十殿阎王之首——秦广王从阳间归位,结束了42年的凡人历练。

  那一年,秦广与其他九殿阎王联名签下了整饬神治的最后一道阎王令:《关于停止冥钞流通的决定》。

  “为什么要停止?”我吃惊地问。秦广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其实,我们实行的是配给制,货币在阴间本来就没有用处。我们默许冥币的存在,只是因为它在阳间的某些地方是一种产业,关乎一方百姓的生计。阴间的神鬼得到阳间化来的冥币,只有违规到阳间,用障眼法把它变成阳币才能花出去。阳间是花花世界,那些不安分的鬼魂们有了钱,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偷渡回阳去寻求物质享受,无疑间,又加重了他们的罪业。”

  “可是,八年过去了,给先人烧纸钱的习惯在阳间依然没改变啊!”

  “唉,就因为如此,我才请你来,把我的忠告,转告给阳世的人们:不要再做些无用功了!我在阴间严惩神治的腐败,30年过去了,无论老神新鬼,都不敢再到阳间作祟。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阳间,在我生活过的那些地方,老百姓们依然在愚昧地敬奉那些根本就子虚乌有的神鬼!别的地方不说,单是玉嗣村的村民,这十年来就捐资建了两座神庙,而曾经被暴雨冲垮的小学,却没人去管!”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我问。

  “我知道,这根本就是人类骨子里那股奴性、惰性、贪性在作怪!我佛如来早就劝戒过世人:人生是苦,可只有人类团结奋斗,才能把这苦痛的世界,变成常乐我净的西天极乐。有困难不思自己解决,抱定‘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思想,这样的人,我们帮他,不就助长了他的惰性和奴性吗?无论是神是鬼,接受了贿赂便不分是非曲直为行贿者办事,这跟人间的贪官污吏不是一丘之貉吗?我秦广在位一天,就要把这样的神鬼跟阳间的贪官一起打入三恶道,永世不得超生!地藏菩萨,也是支持我这么做的。”

  这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可秦广王的愤青话语,还是让我目瞪口呆。但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清楚:“可人一下地狱,不就明白了不用敬奉鬼神的道理了吗?”

  “不错,可是,你还是糊涂了,鬼魂重新投胎为人的时候,记忆是重新格式化的啊!”

  我无语。最后,我答应秦广,一定把他的意思,向世人转达。

  临走的时候,我很希望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见地藏一面。话还没说出来,秦广便说:“没这必要的。菩萨曾经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只要人同此心,菩萨,便长驻在你心中。”

  左右手

  才思枯竭的时候,我习惯把左右手随意搁在键盘上,似乎盼着,在某个时刻,灵感会突然从asdfjkl;下面冒出来,通过十指传到我的大脑。

  无意间,我发现我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

  这本来很正常,几乎每个晚上,我都是靠十指的这种极限运动来挣点银两的。所以我一直想给我的十指买下一份不菲的保险,我怕有一天,这十指再也动不了——那时候,也是我的生命油枯灯尽之时。

  可是今晚,我的十指动得有点不正常——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大脑并没有下指令——也就是说,它们是自己在动的!而且,它们动得很有规律,左手击完键,右手才接着打下去;右手打完,左手又接着。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些令我目瞪口呆的汉字(按左右手顺序排列):

  左:兄弟,这么多年了,我总想好好地抱一抱你,

  右:我也想啊兄弟,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咱们这样,长在同一副身体上,却永远拥抱不了。

  左:是啊,每天深夜,像现在这样同在键盘上,我也只能伸到G键,与在H键上的你咫尺天涯!

  右:平时,我还会被迫去一些不愿握的手。那些手,有的沾着永远洗不干净的民膏民脂,有的冷热冰霜冻得我神经麻木,有的掌心里就藏着一把刀,我想提醒主人,他却浑然不觉……

  左:有时候主人让我去帮你,可当咱们共同握住的第三只手抽走时,咱们也只能分开了……有时候主人会让咱们去抱住另一个身体,可那时候,总是你在上我在下;等我们互相靠近的时候,我们又有别的任务了……

  右:兄弟,你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拥抱的情况吗?

  左:当然记得,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咱们在那个女孩的背上,足足紧扣了……我也记不清多长时间,感觉有一个世纪了……从那以后,咱们就没再见过那个女孩。

  右:从那以后,咱们也就没再拥抱过了。

  左:咱们哀求一下主人,让咱们再拥抱一次吧!

  右:不行的兄弟,你没听他总是抱怨很忙吗?你说,现在他让咱们接触的东西,除了键盘、钞票和酒杯,还有什么?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很少爱抚了!

  一滴泪滴下来,滴在键盘上的G键和H键之间,把左右手吓了一跳——屏幕上,它们的“手谈”瞬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我把双手从键盘上移开,从指尖开始,到指肚、掌心,十指慢慢相扣,接着便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发现我的两只大拇指,很像一对交颈而眠的斑马。

  圆年

  姜煜和张敏又吵了起来。

  年关一到,姜煜就做好了回老家汕头过年的打算。今年是姜煜的而立之年,他是独苗,父母几乎从他一开始梦遗就做起了抱孙子的梦。可眼巴巴地盼了十几年,姜煜总是以工作忙为由一路拖了过来。今年,父母知道了他跟张敏同居的消息,欣喜若狂,说啥也要姜煜带这位“未来孙子的妈妈”回老家过年。

  离春节还有一个月,父母打来电话,说姜煜90岁的奶奶病重了,老人家在病床上念叨的,就是姜煜的终身大事了。父亲最后下了死命令:“你要是不把她带来,就是最大的不孝,你也甭进这个家门了!”

  姜煜磨破了嘴皮子,张敏就是不肯答应跟他回汕头。惹急了,她把牙一咬,指着姜煜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子?我当初答应跟你同居,可没答应一定当你老婆,更别说把子宫借给你家传宗接代了!你以为我跟你同睡一张床我就得三从四德了?美了你!实话告诉你,这一年里,我可是跟别人上过床,你偶尔也出去打过牙祭,别以为我不知道!逼急了,咱的同居合同明年不续签了!”

  说实话,姜煜还是舍不得跟张敏掰的,无论从经济上、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跟她在一起,都是一种双赢的局面。

  第二天,张敏自顾执好行李,回她的老家四川了。无奈之下,姜煜走进了小区附近的“无忧家政公司”。

  “对不起先生,”听完姜煜的诉说,家政公司接待员双手一摊说,“我们爱莫能助,我们是正经家政公司,这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之内。”

  “小姐,您可能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雇你们一个员工扮一下我女朋友罢了,只需七天时间,我会秋毫无犯的。服务费由你们定。”

  “对不起先生,这种服务,你应该找那些非法的陪游公司去。”

  “那您能告诉我,那些公司的电话吗?”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提供此项服务。”

  眼看着剩两天就要回家了,晚上,姜煜躺在床上,一筹莫展。

  电话铃响了,他懒懒地拿起听筒。“请问是姜煜先生家吗?”一个甜甜的女声说。“是我,哪位?”“别问我是谁,我是能满足您需要的人。”“对不起小姐,你找错人了!”“没错,姜先生,您不是要找一位女孩跟你一起回老家吗?”姜煜精神一振:“是的是的,你是无忧家政公司的吗?”“我有朋友在那家公司,是她告诉我的。”“你愿意……”“不愿意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太好了!谢谢你小姐!还没请问你贵姓?”“你叫我于蕾吧。”“于小姐,那您……您收费多少?”“我不收费,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快说吧——”“见了面再说行吗?”“你方便来我家吗?”“地址呢?”“……”

  一小时后,门铃响了。门一开,姜煜眼前一亮——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亭亭玉立在他眼前。

  女孩打量了他一下,微微一笑。

  “快请进快请进!”姜煜忙不迭地说。

  “不用了,看一下就行。没时间,我们长话短说,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可以扮你的女朋友陪你回老家,但是,你也要陪我回老家,我只要一天,一天就够了,行吗?”

  “这……你老家是哪的?我怕时间上……”

  “放心,我们是老乡,我是潮州的,离汕头很近。”

  “行,那就这样定了,我们后天晚上走!”

  年廿九晚上11点,在开往汕头的高速大巴上,姜煜和于蕾并肩而坐。车一开,于蕾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姜煜却兴奋得睡不着觉,高速公路上的灯光不时地打在于蕾脸上,迷迷幻幻,姜煜恍然若梦……

  在转了一趟中巴后,年三十早上7点多,姜煜和于蕾提着大包小包,像小两口般走进了村口。

  还没进家门,一个老人已颤巍巍迎了出来,远远就喊道:“煜仔啊,你回来了——”姜煜愣了一下,把行李一扔,跑过去抱住了她:“奶奶,你不是……”“他们骗你的,奶奶不抱上曾孙子,是不甘走的。”姜煜高兴地笑起来:“太好了奶奶,那我永远不生小孩,你就长生不老了!”奶奶的手往他头上一敲,嗔道:“又说疯话了!”一转头看到于蕾,老人家扔下姜煜,满脸堆笑:“姑娘你别见怪,他从小就这样,总是养不大,以后你多帮我管着他!”于蕾也笑了:“我已经习惯了,但您放心,我会管好他的。”“好,好,真是好闺女!”

  说话间,三人进了家,姜煜的父母也从内屋出来,团团围住于蕾,问寒问暖,上下左右怎么看都看不够。于蕾总是温柔地微笑着,不论他们问什么,都一一得体地回答。整个家,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息。姜煜被晾在一旁,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如果张敏真来了,会是这个样子吗?

  除夕夜,祭拜过祖宗后,一家人围炉守岁,其乐融融。奶奶翻开三层夹袄,拿出一只很大的金镶玉戒指,套在于蕾手指上,说:“姑娘,这是我们姜家的传家宝,现在传给你了。记住,这就是尚方宝剑,姜煜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替我狠狠地教训他!”

  “放心吧奶奶,他对我很好的……”于蕾说着,低下了头,但姜煜分明看见,她的眼眶,刹那间红了起来。

  看完电视,吃完宵夜,放完鞭炮,年就真真正正地来了。

  奶奶打了个呵欠,捉着于蕾的手说:“闺女,你们也该休息了,明天,还会有很亲戚上门的。”于蕾斜了姜煜一眼,娇笑着说:“奶奶,这几天,我想跟您一块睡,你可以教我一些怎么对付他的诀窍呀:)”

  姜煜一听,松了一口气。同时,内心却又有一种隐隐的失望。

  “奶奶新年好!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伯父、伯母新年好!祝你们心想事成、财源广进!”“各位长辈新年好,我给大家拜年了!”

  “真是漂亮、大方、孝顺的好闺女啊!姜煜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啊!”

  大年初一的早上,姜煜是被客厅里的喧闹吵醒的。他走出去一看,好家伙,一屋子的三姑六婆围着打扮一新的于蕾,挲头摩额,称赞的话语如鞭炮般爆个不停。

  一连几天,姜煜和于蕾都是在走亲串戚中度过的,两人几乎没有单独说话的时间,可彼此都感觉,正在渐渐地进入角色,姜煜甚至把要给张敏一家打电话拜年的事也忘了。

  他开始考虑的是,回到广州,是不是把跟张敏签的同居合同中断了?

  年初四晚上,拜年的高潮过去了,父母、奶奶也累了,早早便进内屋休息。客厅里,只剩下姜煜和于蕾。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客厅里氤氲,一点点的陌生、一点点的甜蜜、一点点的难堪……终于,于蕾开口了,声音低低的:“姜哥,我明天,得回广州了。”姜煜吃了一惊:“什么?你不是说还要回潮州的吗?”“今天公司经理打了我手机,说昨天接到一单很紧的活,我们都得回去加班,不回的话,后果自负。”“那……你家?”“姜哥,你看我这几天的表现,还满意吗?”“我太感谢你了,都不知说啥好!”“那,我还是想麻烦你,到我家去一趟,我答应过我父母,他们也想见你;还有,我一袋礼品,麻烦你送到我家。”“不回广州不行吗?”“当然不行,莫非你真要养我吗?”

  年初五早上,在姜煜一家依依不舍的眼光中,于蕾登上了回广州的大巴。车开的刹那,姜煜和她的眼睛同时都红了……

  年初六,姜煜提上于蕾留下的旅行包,坐车到了潮州,按她提供的地址,很快便找到她的家。

  见到姜煜,于蕾的父母愣了一下:“你是……”“哦,伯父伯母,我是于蕾的男朋友,她来不了,托我……”话没说完,于蕾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快一个月了,你怎么才来啊!”于父眼眶也红了,抱住妻子,不停地拍她肩膀:“别这样,蕾蕾不想看到我们这样的……”

  姜煜呆住了:没回来过年,就得这么伤心吗?于父握住姜煜的手,哽咽着说:“小伙子,蕾蕾临终前,跟你说了什么吗?”姜煜的心突然被什么扯了一下:“你在说什么?于蕾她好好的活着,只不过工作太忙而已,你们怎么……”于父叹了口气:“唉,小伙子,我知道你爱蕾蕾爱得深,是的,她好好地活着,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这叫什么话呀!姜煜正想说话,于父一把接过他提着的旅行包,拉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红漆匣子,上面放着一绺长发、一封信、一个金镶玉戒指——正是姜煜的奶奶送给于蕾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