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龙泉阁,墨千尘在烛光下抄写药集。
“千尘,这么晚了,你还没回静心殿。”
墨千尘闻声抬头,见陆上秋负手进来龙泉阁。
“准备回去了。”
秦风紧跟着进来,皱眉道:“千尘,千尘,你快给我点止疼药,我头疼。”
墨千尘起身问道:“怎么了?秦师兄。”
他说着扬手,一个白色小药瓶从高高的抽屉中飞落到他手中。
秦风不悦道:“还能怎么了?一个言风就算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小月,方才我去检查她抄写戒律进行到哪里,竟发现言风那小子给她偷偷送烤鸡去。”
墨千尘抿嘴一笑,道:“小月还在抄戒律?这都两天了。”
秦风道:“她哪有认真在抄啊,整个插科打诨,要不然三百遍会抄两天还抄不完吗?”
墨千尘将药递给他,笑道:“的确。”
秦风揉了揉太阳穴,接过药就仰头吞下一颗,然后道:“我如今见到小月就头疼,这病能治吗?”
墨千尘轻笑一声,摇头回到书案前坐下,拿起毛笔继续写。
秦风看着手中药瓶,隐约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这几日忙得一直忘记问你,你的伤势好了吗?这小月也真是胡闹,私自跑出去害你受伤。”
墨千尘抿嘴一笑,说道:“师兄放心,只是小伤,已经无碍,小月生性贪玩,让师兄操心了。”
秦风又皱眉按着太阳穴,好似听到她的名字就一阵头痛欲裂,道:“我不操心,倒是你,对她太过放纵,难怪她那么喜欢跟着你,我真佩服你,如何受得了这么难缠的小丫头,打不怕骂不怕,她到底怕什么?”
墨千尘浅笑不语。
秦风道:“这个药就给我了,我迟早还是要再吞一颗,就不还你了。”
他说完,就往外走。
墨千尘抬头,急道:“秦师兄,这头痛药可不能总是吃,秦......”
一转眼,秦风已经没影。
墨千尘和陆上秋对视一眼,半晌无语。
陆上秋上前盘膝坐在一侧,见墨千尘轻笑摇头,淡淡道:“千尘,那日你为何要亲自执行天雷?”
墨千尘手中的毛笔稍作停滞,然后又动了起来,看着笔下的字,微笑道:“他都那样出言侮辱我了,我自当要亲自处置他泄愤了。”
陆上秋道:“是吗?”
墨千尘停笔侧脸看向他,道:“要不然师兄你以为呢,被人那么指着鼻子骂,怎能不生气,平日里不觉得,吴天均骂起人来,还真是不带重样的。”
他说完,继续提笔。
陆上秋道:“我以为你是想让吴天均只仇视你一人。”
墨千尘微微怔住,然后笑道:“师兄,我当时气糊涂了,哪里会想这么多,你也不要想多了。”
陆上秋道:“不是吗?吴天均此人向来是睚眦必报,未达目的又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此次外出寻找女娲血玉,他的一切卑劣行为,是我告知师父的,冷瑄又扇了他几个耳光,还有,若是秦风来执行天雷,这些种种,不都是成为他仇恨我们的理由吗?”
墨千尘一手扶额,无奈轻笑几声,好似表示十分佩服陆上秋的想象力。
陆上秋继续道:“千尘,你何必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虽然吴天均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们几个,又何曾惧怕他来报复。”
墨千尘俭回笑容,看向陆上秋,淡然道:“师兄,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报复泄愤,我不是圣人,我也会生气发怒。”
陆上秋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沉默半晌才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说完,面无表情起身,负手离去。
墨千尘知晓他是有意提醒自己,提防吴天均报复。
他放下毛笔,一手支额,看着眼前的烛灯,想起吴天均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禁微微蹙眉。
墨千尘负手在走廊里晃悠,不知不觉走到戒律堂,见里面灯火亮着,抿嘴一笑,推门而入。
小月正熟睡着趴在案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她浅浅地呼吸着,眼睛安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墨千尘看着烛灯下熟睡的小月,不由一笑。
夜深露重,他脱下外衫披在小月身上,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小月身子微颤,像是惊醒过来。
“小师哥,你怎么来了?”
小月见来人是墨千尘,一下子睡意全无,拉着墨千尘的衣袖,仰头望着他。
墨千尘温言道:“来看看你,还有多少要抄写的?”
他看了一眼案上已经抄完的纸张。
小月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垂头丧气道:“还有一百多遍吧,我肯定又要抄一天了。”
墨千尘见小月一脸疲惫,生无可恋的样子,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再帮帮这个小丫头。
他俯身盘膝坐下,小月见状赶紧向一侧挪去,给他让出空地,然后抱着他的手臂,紧靠在一起,抬头朝他抿嘴一笑。
墨千尘挥手一指,隔空取物,抓取旁边书案上的毛笔。
“我来陪你抄吧。”
小月听后有些诧异,立即坐直,掩饰不住内心喜悦,道:“啊?可以吗?秦师兄知道了怎么办?这算作弊吗?”
“放心,这么多纸张,师兄不会一张一张看的。”
墨千尘还是了解秦风的,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真的被他发现了什么,想必也不会怪到小月头上。
小月灵机一动,露出一副鬼灵精的模样,道:“小师哥,你可以用仙法帮我抄啊,对不对,那还不是一盏茶的时间可以搞定的。”
墨千尘先是略显严肃,随后温声说道:“小月,领罚是要有悔过之心,怎能使用仙法,来,我陪你写。”
小月又挽着墨千尘的手臂,道:“那好吧,还是小师哥对我最好,嘻嘻......”
墨千尘微笑道:“言风不也给你送烤鸡来了吗?好吃吗?”
小月“噗嗤”一笑,道:“好吃,就是没吃完,被秦师兄逮个正着,吃了一半给收走了,幸好言风溜得快,没有和秦师兄撞上。”
墨千尘轻笑摇头。
小月道:“小师哥,是言风告诉你的吗?”
墨千尘道:“这还用他告知吗?秦师兄自是会猜到,敢在这个时候给你送烤鸡的人,只有另一个胆大妄为的言风了。”
小月捂嘴一笑,然后想起什么,嘟嘴道:“哼,冷面师兄来了也不知道给我带点吃的,是诚心来看我笑话的吗?”
墨千尘略显意外,问道:“大师兄也来过吗?”
小月点头道:“嗯,来了又走了。”
墨千尘心想:大师兄竟会来看小月,他平日里从不会来查看受罚的弟子,看来他对小月还是极好的,好比那次服用禁药救治小月。
烛光跳跃,夜风掠进,一切都是那么寂静。
墨千尘仔细研磨,小月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墨千尘心里暖暖的,傻笑着。
烛光映着墨千尘的侧脸,映射在小月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墨千尘发现小月一直看着自己,侧脸微笑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小月傻笑道:“小师哥,你待小月真好。”
墨千尘淡淡一笑:“呵呵,大家对你都很好啊。”
小月坐直,问道:“小师哥,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静心殿啊?”
墨千尘收起笑容,眼中多了一丝忧郁,言道:“自从向阳镇回来以后,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小月道:“是因为蛇妖和小倩的事情吗?”
墨千尘侧脸看向小月,尽管让他心神紊乱的事情很多,但这也是其中一个,他略一思忖,微笑道:“或许吧。”
小月歪着脑袋道:“小倩虽然是妖,但是她对少华哥哥有情有义,最后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真的让人惋惜,而那个蛇妖呢,害了那么多人,可她对李公子是极好的,只是为了一个情字,深陷万劫不复,最后死得真是凄惨。”
墨千尘抿嘴一笑,很是意外小月的这番言论,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如此感悟,你可知情为何物?”
小月不服气嘟起嘴,道:“小师哥,小月可不是小孩子。”
墨千尘看着小月孩子气的样子,觉得甚至可爱,低头微笑,继续磨墨,道:“好了,墨磨好了,抓紧时间写吧。”
小月开心地点点头,拿起毛笔边写边哼着小曲,墨千尘听得入神,那歌声清脆悠远,余音绕梁,在寂静的夜晚,烛光的衬托下,仿佛二人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墨千尘侧脸凝视小月道:“小月,你哼的曲子真好听。”
小月放下笔一脸兴奋道:“真的吗?对了,小师哥,好久没有听你吹笛子了,你可不可以再表演一次我看?”
墨千尘笑道:“现在?恐怕会把秦师兄给引来吧。”
心想:帮小月作弊本就不该,万一被秦师兄抓个正着,那下一个被罚抄写戒律的就是他了。
小月摸头笑道:“对哦,也是。”
她突然拘束起来,低头小声道:“那明天晚上小师哥你有空吗?可以陪小月去仙云峰游玩吗?小月好久没有看日出了,小师哥陪小月看好吗?然后吹笛子我听。”
墨千尘略一思忖,微笑道:“明日我没有时间,近来要处理的事情繁多,下个月倒是可以,陪你去仙云峰看日出。”
小月听后开心抬头,紧紧抱住墨千尘的手臂,道:“好的,那就下个月,小月不急,小师哥,你待小月太好了!”
墨千尘故作严肃,眼神却透露出他对小月的宠溺之意,道:“可是你得把这些东西抄完,并且答应我日后再不胡闹,做事不顾后果。”
小月显得很是诚恳,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道:“有小师哥帮我抄,小月一定可以完成任务,小月答应小师哥,再不任性胡闹了。”
墨千尘抿嘴一笑,用笔杆轻点小月的鼻子,然后继续抄写,小月也坐好了,一下子精神振奋,认真的书写。
小月刚写几个字,又侧脸看向墨千尘,低声道:“对了,小师哥,你可不可以再答应小月一件事情啊?”
墨千尘也侧脸看向小月:“什么事情?你说。”
“那个......那个......等你忙完女娲血玉的事情,可不可以陪小月回家一趟?”
墨千尘放下笔犹豫了一下,心想:女娲血玉修补完之后,如果要再次启动昆仑镜,需要时日,在空歇的几天,倒是可以陪小月回家一趟。
墨千尘沉吟半晌,说道:“你离家已久,是该回去看看了,你的姑姑怕是找你找的急,你也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小师哥,小月好害怕,姑姑还不知会怎么惩罚我,越害怕就越不敢回去,也担心回去后姑姑就像以前一样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乌虚洞,所以......所以......想小师哥陪我一起回去,也好告诉我姑姑,小月离家的这段日子,是在仙云山学习法术呢,要不然她还以为我骗她,如果姑姑又不让我离开乌虚洞,小师哥你就带小月再逃走,好不好?”
墨千尘点头说道:“我可以陪你走一趟,不过你不能逃走了,她毕竟是你姑姑,不可违逆她的意思,我们好言劝说,相信她会让你留在仙云山的。”
小月笑道:“嗯嗯,小师哥,你真好,小月好喜欢你。”
墨千尘摸摸小月的脑袋,温柔笑道:“小师哥也喜欢小月。”
“真的吗?小师哥,小月这么笨,总是给你添麻烦,还害得你受伤,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小月掰着手指,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
“我不怕小月给我添麻烦,我只怕......只怕自己保护不了你,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拿你的性命安全胡闹了,还好这次你没有事。”
墨千尘想到那日小月被蛇妖挟持,仍心有余悸。
小月一脸诚恳,道:“小师哥,小月以后不会了,这一次小月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墨千尘温言道:“你可要记住你答应我的,我们抓紧时间抄写吧。”
小月笑嘻嘻点点头,然后二人一起安静抄写,小月偶尔偷瞄几眼墨千尘,她感觉这样的夜晚太好了,突然想一直这样抄书,不要天亮。
可能是因为小月两天两夜没睡,写到半夜,靠着墨千尘的肩膀睡着了,歪着脖子睡得不舒服,最后直接倒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呼呼大睡。
墨千尘怕她着凉,将外衫给小月盖好,他如同抱着一个孩子入睡,另一只手继续抄写戒律。
天色朦胧,墨千尘终于抄完最后一张,他揉揉眉心,然后低头看着小月睡得正香,粉嘟嘟的小嘴,微微张开,羽扇一般的睫毛,扑闪地颤动,清纯而可爱。
墨千尘抿嘴一笑,然后拿起毛笔在她肤若白雪的脸上,填上几笔。
小月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滑动,用手抓了抓,将墨千尘的“杰作”给抹花了,原本三根小猫的胡须变成一团黑墨。
墨千尘隐忍笑意,不敢出声。
小月摸了半天,然后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又呼呼大睡起来。
墨千尘双手抱紧小月,像是抱着一个宠爱的娃娃,将脸贴在她的头上,闭目抿嘴一笑。
少顷,墨千尘微微睁眼,仿佛大梦惊醒一般,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不安分得乱跳起来,他一手捂住胸口,又低头看了一眼小月。
心想:我在干什么?我只是把她当做小师妹,我是她的小师哥,是这样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