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府,内院花园,东厢房,梨花木制的大床上,嫡系子弟罗东旭平躺着,双眼无神,右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整个房内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三日过去了,他右臂的伤口非但没有好转,逐渐恶化,三处箭伤开始流脓,隐隐散发出恶臭,痛得也不能眠,人也日渐消瘦。
郎中说箭上的毒,乃是多种毒药秘制,属于慢性无解,他能没有见血封喉,那是万幸,可这只手臂恐怕保不住,七日之内,若不截肢,空有性命只忧。
他是文人,读圣贤书,没有了右手,拿什么来握笔杆子,如何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失去手臂等于毁了他一切。
无论母亲如何以泪洗面苦口婆心地劝,父亲如何严厉地告诫,他还是不愿意做一个四肢不全的废物,坚持留下手臂,哪怕死也要四肢健全地躺入棺木。
可他从昏睡中醒来,发现右臂已被切除,成为与罗文武一样的独臂侠,顿感整个世界都是灰色,活着似乎没有希望,他恨老天不公,更恨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贱籍的罗文武,他一定让这人付出更大的代价来。
他思索了很久,想到了什么,那无神的双目,逐渐恢复神采,透露一丝阴狠,嘴角微动,露出阴森的笑意。
这世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更能买人性命……。
墓园的茅草屋依旧,槐树光秃秃的树干上,挂满了老少爷们的衣物,门前悬挂的灯笼早已被点燃,微光照亮着门前一丈之地。
罗文武回到屋内,将箱子藏于破床之下,见姗姗还没回来,自个給她留的纸条还在破桌之上,悬着一个颗心放下,从新躺回床上。
姗姗去溪边洗衣物,回来若不见他,肯定会着急,他特意留纸条告知去墓园内散步,说想吃干娘烧制的红烧鱼,便是避免小丫头到墓园内寻自己,再说墓园诡秘,凶险万分,老头子不止一次唬两个小丫头,里边有妖魔鬼怪,吃人的僵尸之类的,常常吓得两人瑟瑟发抖,必然不敢独自进入这方圆几里的墓场。
躺着无趣,罗文武起身坐到桌前,点燃油灯,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凭着脑海中的记忆,一字一句地书写着墓壁上石刻的文字来。
这些笔墨纸砚,穷人家的孩子,哪里用得起,老头子到罗府内顺出来的东西,不爱舞文,倒喜欢舞刀弄枪的他,把这些文人的宝贝,当做摆设,不想现在用上了。
墓壁上的石刻,密密麻麻,上千个字配合的图画,极其繁杂,罗文武记忆再好,也只能记住大致,文字倒好写出来,石画就有些难,毕竟没学过作画,只能粗劣地画个大概,反正又不是画给别人看,只要自个能看懂就好。
吱呀!
破门推开,姗姗右肩挎着篮子,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罗文武没有抬头,沉浸在书写文字的意境中,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墨迹微干的纸张,有文字也有图画,歪歪扭扭跟蚯蚓一般,有些不堪入目。
看到武哥哥正在练字作画,姗姗没敢打扰,放下蓝子,好奇地来到他身旁,观看他所写所画的作品。
“武之极止,气吞星辉,拳镇山河,武夫一怒,血溅万里,破虚化朽……”姗姗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嗯!”罗文武闻言停了下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姗姗,道:“姗姗你识字!”
千年传承下来,女子地位卑微,只尊三从四德,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得是女子相夫教子,安守本份,便是贤惠。
姗姗会识字,倒是出乎意外,想来张家村的风俗,有些不太一样。
“娘亲会识字,从小便教我和小雅!”姗姗点点头,有些羞怯,白嫩的脸上一抹红晕,说道。
“这样啊,好妹妹你帮武哥哥看看,这些都写得是什么,有些字有生疏,夫子教授学业时,哥哥犯困没有好好学!”罗文有些尴尬,将姗姗拉过来,坐在桌子面前说道。
这话一出口,自个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早知道夫子授课时,应该还好去学,也不至于成为文盲。
姗姗自然不会拒绝,她与武哥哥独处的机会,开始翻阅着罗文武蚯蚓般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解说文字的意思。
这些文字前面大致的意思是,讲述墓主人的出处,后面则说一些秘闻,自我的见解。
墓主无名,不愿意留姓名,自觉活着没意思,自我埋了,又觉得多余,便留下衣冠冢,留下警醒世人的石刻,也留下自身的传承。
墓坑中的石刻,提及了他的传承,一介武夫,修炼拳法,可强身健体,可延年益寿,不过有些夸张的是,破虚空化朽,拳意通天,御风而行。
这牛皮吹得,简直是没谁了,这么厉害,还有什么王朝存在,一人可打得山河破碎,还要军队打来打去,那不是浪费时间。
所谓传承就是一套拳法,拳名为五行拳法,金木水火土,一共五招,一部心法,分十二层,乃是家练气心法,注解上说自个太懒,成天只想睡,目前自创拳法也就五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自个倒没跑过,若自个传人修炼拳法,打不过别人,只怪资质太平庸,无法领悟真意,切记千万别出去给自己丢人,他可是脸皮薄的主。
看到此处结尾,罗文武与姗姗面面相觑,墓主无名,这家伙到底有多懒有多自恋,自创拳术只有五招,打不过就是传承之人天赋不够,别修炼拳法,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开头还写的那么牛气冲天的,什么武夫一怒,血溅万里,要么就拳镇山河,又没留下姓名,只写无名,还美其名曰,自个脸皮薄。
所谓的心法,也就是一部练气心法,没有名字,倒不知道是不是货真价实,实在不敢恭维。
看到石刻上的大致的意思,他对箱子内的仙药似乎不抱多大的希望了,不靠谱的墓主无名,所留传承半虚半实,所谓的仙药多半是糊弄之物。
他不由在心中,狠狠地问候了无名的祖宗十八代一遍。
“姗姗妹妹,我来接你了!”
屋外传来粗狂的声音,脚步声由远渐近,不一会儿,破门被推开,映入视线的是个青年,黝黑的皮肤,身上半裹着兽皮,露出健壮的肌肉,腰间悬挂着弯刀,手上提着一盏灯笼,上书斗大的张字。
“魁哥哥,你来了!”姗姗脸上微红,她与罗文武相距太近,旁人看到皆会以为两人相互依偎。
来人是张家村(对外名张家村,实为张家寨)族长的长子,名为张魁,八尺大汉,自小练武,同族人狩猎,打熬出一副好身骨,乃是最有资格继承下一人族内首领的人选。
张魁瞥了罗文武一眼,明显带有敌意,眼中更多得是讽刺之意,却又不敢过多表露出来,怕惹自小爱慕的姗姗厌恶,眼前的废人,那可还是姗姗名义上的哥哥,以后免不了还是大舅哥呢!
“天色有些晚了,最近贼人猖狂,张婶不放心你一人赶夜路,要我来接你回去!”张魁开口说道。
“是啊,夜色很晚了,姗姗妹妹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干娘又要担心了!”罗文武搭话道。
张魁闻言,脸色舒缓,本还怕罗文武要随行相送,没想到还帮腔说话,看来这小子断了一条手臂,收敛很多,要是真娶了姗姗妹妹,以后定会多多照顾这大舅哥。
“不过,小魁说得不错,最近贼人疯狂,此地距离张家村有一段距离,又是走夜路,武哥哥觉得多带一盏灯笼好一点!”说着走出屋外,将悬挂屋檐上的灯笼区了下来,交到姗姗白皙的手上,道:“若遇上贼人,学武哥哥撕心裂肺大喊一声,有马贼袭寨,定可安然无恙!快点回去走吧,哥哥在山上看着你们走回去!”
姗姗会意点了点头,嘱咐他吃完饭,早点休养,便跟着张魁往张家村的方向走去。
看到张魁脸上抽动,愤怒的眼神,有不可发作,憋得难受,罗文武嘴角微微翘起,挥挥手,示意赶紧滚蛋。
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有快马不骑,非要步行,想意图不轨,打老子妹子的主意,还是趁早死了心吧,老子就是残废了,也比你强一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