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暗室内,悬于虚空的黑白二子交替移动于棋盘之上,皇极派掌门长空于虚像前盘腿而坐,双目低垂,末了,说了一句:
“棋子都还没齐,急什么。”
一个绛红色身影从阴影之下缓缓而出,嗔到:
“你这老货,到底想拿我通天派怎么样?”
长空沉吟片刻,转而说到:
“教虈主可知,不久前有一血魔女将整个五洲界献祭给了太古魔神。”
“区区魔神,何足挂齿。”通天教虈主一甩衣袖,“你此次招我来,就为了说这事?可别忘了之前的承诺!”
长空唔了一声,笑到:“就算老朽忘了,天界的神仙们可都记着呢。你这教虈主啊……太随性。”
通天教虈主顿时双眉一竖,指着棋盘便说:“想我通天派自上古劫难至今已有数十万余年,谁曾想被你这老货置于棋盘之上——”
“天地为大,这小小一方棋盘岂能说个透彻明了?”长空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捻着胡须,缓缓地说,“芸芸众生也好,神仙也罢,只不过遵循天地之间的造化罢了。想那太古魔神,曾经是魔,也是神,只是我执难去,亦难以遵循天道往复,湮于虚空,故将自身于魔混为一体……自古生灭便为一体,神魔亦为一体,这道理,想必教虈主不会不明白吧?”
通天教虈主沉思片刻,摇头叹到:“想我通天派向来追寻逍遥自在,超然物外,如今此劫,怕是难以幸免。敢问长空掌门,此劫,如何度。”
“心中有劫,便是劫,若无,这劫也就无了。”
长空抬头观去,那棋盘寥寥数子,却已是换了棋势,黑白二子相吃又相生,旧去新来,无穷无尽。
“契约出世,魅魔已在世间徘徊良久,海魔亦即将苏醒。魅魔已经侵蚀了那二人的心智,敢问通天教虈主是舍得,还是舍不得?”
“若活,自然是他二人造化,若死,我必护之。”通天教虈主死死盯着棋盘,转而又问,“天下为棋盘,诸势为棋子,敢问,这棋局掌门是与何人所下?”
长空呵呵一笑:“你说呢?”
通天教虈主不语,向长空郑重行礼,拱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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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卫红在活着的时候,是学地质的。起码,也是个热爱科研工作的大好青年。
如今,他趴在一只不科学的机械兔子背上风驰电掣,至于这海底隧道前期有没有地质勘探怎么挖的怎么做的通风抗压防水……
呃……在这个到处充满了牛鬼蛇神的世界里,科学是最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出了隧道,找到浣花溪,找人,救出大师姐她们。
可伍卫红不知道的是,在他头顶数万米、海平面之上,律谦天扬还有照玉等人正轰轰烈烈地打打杀杀,将一路上遇到的妖魔鬼怪斩了个干净利落。可到了苑霞岛外围,却不由得收手——那苑霞岛上空的各种结界禁制如铁桶一般,律谦更担心万一把碧和惹毛了,伤了大师姐和小师妹怎么办。
“难不成就任由那碧和在结界里呆着?”天扬手握长弓,箭头直指苑霞岛,“今日若不是你二人拦着,我早就将这小岛打成筛子。”
律谦连忙御剑上前,拦住天扬:“星君,我等此行是来谈判的……”
照玉同样上前,向二位一拱手:
“此事因在下而起,还容在下前往一探。”
说罢,他便驭驶巨鲲盘旋而下,巨鲲低鸣,震人五脏六腑,更通人神念。片刻之后,岛崖上出现一人影,那人正是苑霞岛主,碧和。
“岛主,在下乃——”
碧和可不跟他客套,挥手就打去无数道金光。那巨鲲眼看主人要受伤,连忙扭头就向上窜去,不料一个急转弯过猛,将照玉从背上甩了下来。
“照玉掌门——”
律谦和天扬也顾不上和碧和谈判纠缠了,连忙飞身向下去救人,无奈照玉坠落速度过快,整个人噗通一声落海里去了。碧和也不跟这仨继续计较,抬手就是几个镇法布下,将整个苑霞岛围得更加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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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照玉坠海的同时,机械兔子驮着伍卫红钻出了海底隧道。看着那一片金黄的海滩和碧翠苍葱的竹林,伍卫红一时反倒找不到方向。他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渔民在织网,便驾着兔子走上前。
“老乡,请问浣花溪在哪儿?”
“浣花溪?”鲛人大妈一抬头,“可远着呢!”
“小伙子,你去浣花溪干啥?”另一位大妈问。
“我去找人。”
“那浣花溪得过了长湾往北,有一永河,沿着永河还得再往北,过彬城,在彬城东面的浣山里。”
我嘞个乖乖……您老人家说这些地名我可全都不知道啊……伍卫红郁闷地想着,只能向这些鲛人大妈们道谢告辞。他踢了踢机械兔子,兔子只是闷虈哼一声,也不理他。
“我说,大师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造出了你们这堆家伙……”
“哼!”
“长湾往北,找永河……”
突然,兔子抬起脑袋四处张望,倒把伍卫红吓一跳:
“喂喂——你想干什么——”
机械兔可不跟他解释,拔腿就跑。伍卫红无奈,只能双手死死箍着兔子的脖子,任由耳畔风声呼啸。待到尘埃落定风平浪静,伍卫红发现,自己和兔子置身于繁华的城镇之中。
他连忙跳下兔子,拦住一路人问:“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永河镇。”路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刚要走,伍卫红又拦住了他。
“我想去浣花溪请问该怎么走?”
“浣花溪啊,沿着永河往北就到了。”
“多谢多谢……”
伍卫红连连道谢送走了路人。原来我到了永河镇啊,他想,只要找到永河,沿着河一路向北找到彬城,就能找到浣花溪。他牵着兔子在镇里找了一圈,果然在镇中找到了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正沿着走着,忽然看见前方那白色背影莫名其妙有点眼熟。
待他走近一看,顿时豁然开朗——那人不正是斯望那货么?!伍卫红正想上前,不料斯望一个转弯,进了一条巷子。伍卫红连忙上前几步,探头一瞧,只见斯望鬼鬼祟祟地敲开了一扇小门。
“怎么,才来?”
一阵娇嗔的女声从门缝中飘出,听到那似曾相识的话音,伍卫红不由得浑身上下毛发直竖——
那声音,是魅魔洛美的……
我该怎么办?是冲上去摁住斯望,还是……就在伍卫红躲在墙后面犹豫不决之际,洛美款款上前,媚虈笑着钩住了斯望的脖子。
“这回,又弄来了什么好东西?”
斯望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不就是一枚珠子么,我这儿有比它还好的——”
洛美一伸手指点住了他鼻子:“弄不来,我就不跟你好。”
“我可是按你说的,从一开始就跟着那丫头了,无奈她周围的人看得紧。”斯望恨不得整个人都黏洛美身上,“走,咱们屋里说。”
眼看那扇小门缓缓关闭,伍卫红不由得在心里哎呀一声——早知如此,一开始就摁住斯望好了。可他转而又想,斯望毕竟是修道者,如今,又加上个魅魔……
不过斯望一个玄门弟子怎么会和魅魔勾搭上?
我到底是去浣花溪求援还是守在这里等斯望出来?
这些问题想得伍卫红头大,他一屁虈股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只见那机械兔子蹲在自己面前,哼哼唧唧的。
“你说我是去浣花溪求援还是守着那王虈八蛋?”伍卫红伸手拍拍兔子脑袋。
“哼!”
“你倒是说话啊!”
“哼唧!”
“你能听懂我说的,只是说不出来?”
“哼唧!”
“唉……算了……反正在大师姐眼中,你我都一样,都是东西罢了……”说罢,伍卫红拍拍手,起身,“毛主虈席教导我们,遇到问题,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他看到了小巷角落里堆着一堆干柴。
而机械兔子的眼珠子,是半圆形的透明水晶玻璃……
“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他又拍拍机械兔的脑袋,“你帮我个忙,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哼?”
“借我一只眼珠子用下……”
“嗷——”
眼看兔子要跑,伍卫红一把揪住了它耳朵。纵然这兔子是机械,伍卫红好歹也是一块灵玉,硬度和力气都不差,来回僵持了几下,还是把兔子的一只眼珠强行抠了下来。
然后,他抽了几根最干的木柴,举着玻璃眼珠将阳光聚焦在木柴上,没过几分钟,木柴就冒烟了。
机械兔在他背后用一只眼睛盯着,哼哧哼哧的满脸怨念。
“我知道纵火犯法……这不是没办法么……”
说罢,伍卫红一伸手,将点燃的数根木柴一一扔过围墙,扔进了小门之后的园子。几秒钟之后便听见有人在嚷嚷着火了,小门碰地一声被人撞开,涌虈出一堆男男女虈女,在这人堆之中,伍卫红一眼就看到了斯望那慌乱的身影。
“上!”
伍卫红将水晶眼珠往兔子眼眶里一拍,驾着机械兔就冲上去。这兔子不仅速度快,而且异常灵活,在混乱的人群中如鱼般逆流而上,一张嘴就叼虈住了斯望的后领。不等这货反应过来,伍卫红驾驶着兔子迅速腾挪转身,逃离案发现场。
一直跑到海边,机械兔才在沙滩上来了个急刹车,脑袋一甩将嘴里叼着的斯望狠狠甩在沙滩上。伍卫红迅速从兔子背上跳下,不等得斯望爬起来,又是一拳头将他捶了下去。
“你居然敢打我——”
作为玄门弟子,斯望也不是吃素的,双手一攀将大片的沙子掀到半空,整个人踏着不断翻滚的沙子缓缓站了起来。不过伍卫红可不怕他这一套——反正老虈子是万年昆仑灵玉,那些功法阵法啥的对他完全没用。
果不其然,那些拧成龙卷风的沙砾打在他身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斯望见状,反倒有些怕了,连忙后退,喝到:
“我和你有何冤仇?!你居然敢袭虈击我?你可知我乃——”
伍卫红可不和他来这些虚的:“我不管你是因为啥和那魔女混在一起,如今碧和绑了大师姐,我非绑了你不可!”
见自己老底儿被戳穿,斯望顿时面色煞白:“你——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说罢,伍卫红一挥手,机械兔子高高跃起,偌大的身体狠狠往下一砸,又把斯望给砸回到沙滩里去了。
“你给我听好喽——说服碧和放了大师姐,不然,我就戳穿你和那魔女在一起!”
斯望顿时怂了:“行行行!只要大侠肯放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们走!”
机械兔将斯望从沙坑里刨了出来,往嘴里一叼,如风一般沿着海底地道返回。此时伍卫红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找到了斯望,那么就让大师姐向他道个歉,再说两句好话做做工作,兴许斯望能劝碧和放了大师姐。
而他不知道的是,律谦天扬照玉已经杀到了苑霞岛外面,不料照玉被碧和打到海里去了。律谦携带避水珠下海去找,天扬则在上面满心焦急地守着,大师姐她们也能看见天扬,可无奈岛周围的结界过于厉害,只能远远看见人影,话音和神念是传不过去的,更别说帮忙找人。
“早知道就不让玉人出去求援了……”大师姐垂头丧气地嘟哝,“兴许他能破了这些该死的结界……”
羲婕在一旁劝她:“这样一来,琳儿就更不好说服她师傅放了我们。既然是星君来了,那我们不妨再等等,兴许看在皇极派的面子上……”
“她那师傅油盐不进,我看是难……”
垂云摇摇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老六,用飘带组字,告诉星君劳烦他速速去请通天教虈主!这距离星君看得见!”
“没问题!”
羲婕说干就干,一挥手中的飘带,划出一连串文字。结界外的天扬显然是看见了,向她们一拱手,身影瞬间消失在半空中。
“不愧是大师姐,这招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之前和通天教虈主打过照面,他对我印象还不错。”大师姐沉思片刻,将头顶的发簪拔下,握于掌中,“只不过此事之后,星雅的事情就彻底暴露了……”
羲婕长叹一声:“总比……困在这岛上砸石头强……”
“你说这监牢一般的地方,龙公主是怎么忍过来的。”
“通天教虈主与琳儿父母交好,她父母也是看在教虈主的面子上才让琳儿拜师的。”说到这里,羲婕不免摇头,攥紧手中的飘带,眼中满是坚毅的神采,“大师姐,你让星君请教虈主过来,我看是请对了,见了那教虈主,我定要他放琳儿自虈由!”
“老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公主殿下念及师徒情谊,不愿意走怎么办?”
“琳儿自幼与我交好,我知她心性——这师傅,她拜得不情不愿。”
二人正聊着,之前派出去的机械兔子一路咚咚咚地狂奔而来,只见它嘴里叼着一人,在大师姐面前来个急刹车,顺势把那人往地上一甩。
“大师姐!”伍卫红飞速从兔子上跳下,“我把斯望给抓来了!”
“干得好!”大师姐冲他一竖大拇指,然后上前几步一把将斯望揪了起来。
“放了我们,不然——”
一见是她,斯望顿时哀嚎:“你们饶了我吧!”
“你倒是听我说啊!”大师姐狠狠摇晃着他的衣领,“你相好把我们困在了这里,我们想让你找她,说两句好话让她放了我们!”
“行行行!你们倒是赶紧叫碧和出来啊!”
“不用叫,我自己来。”
听见背后那孤高冷傲的话音,众人一回头,只见那碧和不知何时出现,手持一根白玉鞭。趁大师姐一不留神,斯望将她狠狠往后一推,整个人撒丫子就往碧和那边跑。
“喂——”
伍卫红一把没拦住,眼睁睁看着斯望整个人都躲到了碧和身后,伸手指着大师姐一阵歇斯底里的乱叫:
“就是她打了我!碧和,杀了她!快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