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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母仪天下


  高贵的姓氏

  纵观武则天的一生,权力是她最大的追求,而这种追求,既因为她有极强的虚荣心,又因为她有极其隐秘的虚弱心理。

  武则天总是试图让自己处在绝对安全的位置。所以,她的控制欲极强,总是想要知道每一个人的想法,保证身边人的忠心,对异己分子毫不留情。这显然是她的童年为她留下的阴影。她的童年,她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只能靠自强维持在家中的地位。但是,她和她的母亲、姐姐毕竟是弱女子,她的反抗是不被允许的,甚至会给她带来更多的辱骂和责打。

  一个在成长过程中不断经历欺辱的女性很难建立安全感,武则天虽然强悍,内心也有不安的一面,越是不安,她越是要求一些实实在在的保证,以防备那些突如其来的不测。在感业寺她希望回宫,回宫后希望当皇后,当了皇后希望儿子是太子,儿子被立为太子,依然不能让她放心,她还要有更多的东西。

  武则天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喜欢摆排场和出风头,她总是想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提醒旁人她的存在,她喜欢华丽的颜色,华丽的物品,华丽的头衔,以及一切能够昭示她的贵气的东西。如今她成了国母,有了权力和机会,她终于能够向全天下展示她的风采,也希望天下人能够认可她的形象。

  她先在自己的姓氏上大做文章。

  国人一向有这样一种心理:如果自己是哪个名人的后代,总会忍不住和人吹嘘。家里有家谱,几百年前和某位名人同属一族,谈话时也要拿来自我标榜一番,似乎名人那文成武略的基因还藏在自己体内,意寓自己不同凡响。以此类推,曾经和某名人是同学、自己的亲戚是某名人的朋友,等等,都是国人喜爱的谈资。这种自抬身价的行为自古已然,武则天也不例外,她希望自己的出身更加显赫。

  武则天的父亲是开国元勋,他的伯伯武士逸也跟随李渊打过天下,但是,武家不是名门大族。就拿与武则天年代相近的几位皇后来说,被她虐待至死的王皇后,是有名的“五姓女”。“五姓”,是指“崔、卢、李、郑、王”,其中博陵崔家、清河崔家、范阳卢氏、陇西李家、赵郡李家、荥阳郑氏和太原王家最有名,这几个家族历史悠久,门风严谨,人才辈出,是当时的“上流社会”,王皇后就出生在太原王氏家族,是显赫的名门之女。

  论起血统渊源,武则天不如王皇后;论起出身尊贵,武则天也及不上李世民的正妻长孙皇后。长孙皇后的父亲长孙晟,是有名的隋朝将军,长孙家族在北魏就很有地位;而李渊的正妻窦氏,父亲是隋朝的公侯,母亲是北周的公主;再远一些,隋炀帝的正妻萧氏,更是出身于显赫的兰陵萧氏家族,父亲是西梁孝明帝,可谓金尊玉贵——武则天的情敌萧淑妃也来自这个家族,也是王室后裔;隋文帝的正妻独孤伽罗,其父是西魏的八大柱国之一,北周的卫国公……这些皇后的尊贵身世,让武则天相形见绌。不过,李世民曾经做过的一件事,给了武则天启示,让武则天决定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出身。

  李世民是个非常在乎面子的皇帝,他会去史官那里讨帝王起居注来看,并提出修改意见;会命手下大肆修改隋朝和唐朝开国的历史,不惜抹黑他的父亲,也要打造自己的光辉形象;在“玄武门之变”这块心病上,李世民下了大力气,把一场兄弟相争,篡改为李建成数次要杀害李世民,李世民不得已自保杀了哥哥……在出身的问题上,李世民觉得李家的声势远不如那些名门大户,于是,他命手下修改了当时的《氏族志》,让李唐皇族成为第一等姓氏,高于那些源远流长的旧氏族。

  如今,武则天照葫芦画瓢,提出重修《氏族志》。这个行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对,因为在当时的朝廷上,有很多寒族出身的官员也渴望提高自己的地位。新修订的《氏族志》改名为《姓氏录》,不再按照历史将家族分成等级,而按照社会地位重新划分。皇族与后族成为第一等级,其下是按照官员的位阶再分出八个等,一共有九等。五等以上,就可以称为氏族。如此一来,只要在唐朝做官,不论出身如何,只要官衔高,就会有相应的社会地位,“贵”不再属于老旧的氏族,而渐渐属于新兴的、成分庞杂的官僚阶级。

  “文水武氏”从此成为望族,皇后的出身也一跃在众人之上,而多数官员的出身也有了明显的提高,这个举动受到了大小官员的拥护。武则天为自己提高地位的一个举动,也彻底动摇了魏晋以来的“九品中正制”,社会底层的人从此不必受歧视,也有利于唐朝政府吸纳更多的有才之士。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私心的举动却带来历史的进步,可见历史充满偶然因素,武则天的确是一个幸运者。

  国母的资本

  独木难成林,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只靠李治的信任和宠爱是不行的,武则天深知这个道理,她也开始考虑经营自己的势力,她需要信得着的人。例如她的母亲杨夫人。她不必担心母亲会背叛她,因为母亲与她的利益永远一致,她位子越高,母亲越有地位;她一旦出事,母亲首当其冲会受到牵连。而永远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只有亲戚。所以,在古代,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是最牢靠的军队。

  对于母亲,武则天不吝封赏,怂恿李治封杨氏为代国夫人,后来又加封为荣国夫人,成为当时品级最高的贵妇人。对于早已死去的父亲,武则天也要求追封,于是,已经在土里埋了几十年的武士彠成为周国公,封号还将随着女儿的高升而逐步提升。

  武则天的身价一高,文水武氏的地位也有了显著提高。对武则天来说,她并不是不想扶植自己的势力,只是少时受的欺侮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不会对自己的异母兄长伸出橄榄枝。但转念一想,若是武氏兄弟须得依仗自己,对自己感激涕零,未尝不是一种报复,于是,曾经对武则天横眉冷对的武元庆、武元爽也升了官职,但这份恩典却没有给两个男人带来喜悦,反而被视为一种压力。

  杨氏和武则天这对母女对往日受的诘难刻骨难忘,如今提拔武氏兄弟,既有笼络之意,又有炫耀之情;既希望这对兄弟今后能成为皇后在朝廷上的耳目,又想要在他们面前摆摆架子,一雪前耻。也许就是这样的一种心理,激起了两个山西汉子的逆反冲撞心理,导致异母兄妹间的关系再也不能弥合。

  这一天,杨氏在自己的府邸设宴款待武元庆和武元爽。一开始气氛还算融洽,没多久,杨氏想到了旧年的遭遇,不禁想对这对兄弟旁敲侧击一番。于是她说:“你们还记得以前的事吗?没有想到你们今天能有这样的富贵吧?”武氏兄弟对这位继母一向冷淡,也不觉得依靠妹妹有多了不起,加上为人直率,他们很不客气地对杨氏说:“我们是功臣子弟,所以才能为官,而我们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不敢心存通达显贵的妄念。皇后提拔我们,我们忐忑难安,不敢以此为荣。”

  杨氏勃然大怒,立刻入宫将这件事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也没想到武氏兄弟如今仍然敢藐视她。她二话不说就把武家兄弟发配到偏远山区,武元庆和武元爽很快就死了。这件事又被武则天的支持者们拿出来大做文章,夸赞皇后大公无私。在政治问题上,武则天虽然有自己的心腹,却能够不引起丈夫的怀疑,正是因为她对武家人的“冷处理”。此后就算有人奏请应该给皇后的亲戚更高的官职,武则天也会脸色一沉,坚决不允。如此一来,不但李治认为武则天一心辅佐自己,满朝文武也认为武则天是个有头脑、知大体的好皇后。

  如今的武则天越来越风光,她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地扮演着国母的角色。带着贵妇们躬行荒废已久的桑蚕之礼,对李氏家族的大事小情,她都了如指掌,还经常提醒丈夫不应该怠慢哪个公主,应该加封哪个皇亲国戚。李治和武则天有四个儿子:李弘、李贤、李显、李旦,武则天对这些孩子们悉心教导,无微不至。

  在家事上,她面面俱到,让李治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就连朝堂之事,也经常给李治意见,让李治有了最可靠的臂膀。他保持着与她商量国事的习惯,喜欢听她的判断,她总能想到他忽略的地方。对武则天这个妻子,从任何方面,他都挑不出毛病,似乎这是一桩最美满的姻缘。

  文武大臣们对武则天的看法也在逐步改观,他们原本以为武则天只是一个靠美色勾引皇帝,靠心机取得后位的狡诈女人,如今见武则天国事家事天下事,处理得头头是道,且不许外戚干政,比前任王皇后更为妥帖、威仪、有公信力和亲和力,不禁也承认她的头脑和才能,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但很多人也对这个女人更加畏惧,因为她太善于做表面功夫,而且他们看得出,皇帝在很多事情上都听从这个女人的意见。天子正值壮年,却事事都要找皇后商量,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们忧心忡忡,却引不起李治的重视。在李治看来,武则天比他懂得多,做得好,他为有这样的妻子而自豪。

  有一件事可以看出武则天在改善形象上所下的功夫。太子李忠被废,和母亲刘氏一起离开东宫,按照人情道理,他曾经的属官们应该来送上一送。大唐的太子都有自己的属官,为的是多多了解国事,增加经验,增长知识。此时李忠被废,属官们知道这位皇子凶多吉少,又知道皇后的厉害,谁也不敢来和曾服侍过的太子话别。这时,有个叫李安仁的正直官员在前太子临行前求见,与李忠含泪道别,官员们都认为李安仁即将大祸临头,李安仁不愧不畏。武则天知道这件事后,却极力夸赞李安仁的忠心,还劝李治一定要提拔这样正直的官员。这件事让群臣看到了皇后宽容的一面,甚至有人觉得这种做法,有当年太宗皇帝的影子。

  武则天不是天生就懂政治,她和李治一样,都是李世民的学生。李治资质平庸,她则身份尴尬,但她更知道该如何学习,学习哪些地方。她很欣赏李世民为君的风度:当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抓了魏征,知道他曾劝李建成杀掉自己,就指责魏征说:“你为什么破坏我们兄弟的关系?”魏征一声冷笑,说:“太子如果早听我的话,会有今天吗?”李世民当即赞赏魏征的忠诚,给予高官厚禄。在李世民麾下,有不止一个人曾是对手的部下,后来都为他所用。

  这种为君的心胸与胆识是李治和武则天所向往的,李治不难做到,他总是喜欢原谅别人,大臣们只要不做得太过火,只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心,他就会体谅对方的弱点。不过,这和政治家的宽容有天壤之别,只会被臣下指责为软弱。而武则天,她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她最难得的地方在于能够适当地遏制自己的天性,为大局着想,懂得孰轻孰重,在很多时候,她可以藏住不满,面带微笑地宽恕别人的“错误”。即使这笑容背后有杀机、有怨恨,却也只是证明了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在提高自己地位,增加自己资本的同时,武则天也没有忘记逐步铲除祸患。她的主要监视对象有两个,一个是被废的太子李忠,一个是萧淑妃的孩子李素节。李忠被废后,整日担心自己会被杀掉,被害妄想严重,有时候甚至扮成女人,逃避莫须有的杀手。他的精神这么紧张不是没有原因,这位前太子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稍有不慎就会被身边的宫女上报,说前太子有异心。武则天不着急杀掉这两个人,她有能力确保他们只能活在战战兢兢中,丝毫不能威胁到自己的儿子。

  武则天渴望更大的风光,她还有一桩心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家乡,让父老乡亲看看当年备受欺凌的武家小姐,如今有怎样的尊贵。于是就在陪同李治游东都洛阳时,提出回并州看看的要求。可以想见,李治这样柔情的人,最能体谅怜惜妻子的这段经历,毫不犹豫地就答应陪武则天返回故乡。何况,武则天的故乡并州,是当年李渊起兵打天下的地方,李治也愿意在那里回忆祖上的光荣。

  从东都洛阳到并州,一路言笑晏晏,李治和武则天都有说不尽的兴奋。特别是武则天,回忆起那一段黯淡无光的岁月,怎么不感慨万千?在并州,她大摆筵席,款待父老乡亲们。古有汉高祖刘邦还乡唱《大风歌》,今日武则天也同样踌躇满志,接受着乡邻们的艳羡和赞美。此外,武则天还不忘记造福家乡妇女,并州但凡八十岁以上的女性,都给予五品头衔。

  端庄、高贵、大方、得体的国母形象,为武则天赢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声誉,如果她一直持续着做这样一位国母,对大唐、对李治、对群臣、对天下百姓而言,都是一件美事,史官也会不吝笔墨,称赞一二。可惜,武则天并不想当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让她总是想得到更多的东西,而这种特质,恰恰是帝王所必需的。

  皇与权

  唐高宗李治统治时期,政治的一大特点是皇权的加强。

  修改《氏族志》为《姓氏录》只是一个起步,皇族地位大大提高,压制着其他士族,传统的名流格局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李治和武则天都想把自己摆在至高无上的地位,不容许任何人凌驾自己,他们说服天下也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权力是不容置疑、不会更改的,这恰恰也是李治最重视的——李治好不容易抓到了政权,最害怕的莫过于政权旁落。

  李治对宰相心怀警惕。长孙无忌、褚遂良、来济、韩瑷这些人都是宰相,他们可以监督皇权,可以执掌行政,全国的事务都在他们的号令之下。如果宰相集团联合起来反对皇帝,皇帝也会缚手缚脚。当年李世民一心想要建立明君的美名,而且为人有雅量,不但希望宰相们德行兼备,对纳谏的大臣也常常给以嘉奖。到了李治一朝,情况却不是如此,即使李治想当明君,也不希望自己的权力被干涉,而武则天又最怕被人说三道四,于是二人都希望能架空宰相集团。

  方法有两个,一是宰相由自己人担任,保证他们不会出逆耳之言,凡事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执行。许敬宗和李义府无疑是个好人选。此外,没有与他们为敌过的官员杜正伦、卢承庆、许圉师、任雅相等人也担任过宰相。但是,杜正伦没多久就与李义府有争执,被撤职;卢承庆后来被调职到地方;任雅相死在战场;许圉师也因事被李义府逼迫离职。宰相的数目一直在减少,最后只有许敬宗、李义府和文士出身的上官仪仍旧担任这项工作。少了能言善辩、倚老卖老的宰相在朝堂上指指点点,李治顿时觉得清静不少,武则天也暗自得意。

  李治对外戚严加防范。他知道长孙无忌能有那么大的资本,就是因为父亲的信任和支持。李世民在世之时,经常有人提醒李世民小心外戚,也就是长孙无忌,李世民把这些书信全都交给长孙无忌过目,以示信任。甚至长孙皇后临终时不断嘱托,也没能让李世民削一削长孙无忌的地位,最后终于造成李治的烦恼和长孙无忌本人的悲剧。外戚不得不防,不论是长孙无忌还是王皇后的舅舅柳奭,都是前车之鉴。好在,皇后本人并不提拔外戚(也没什么可以提拔的人选),这点倒是让李治大大地放了心。

  唯一的漏洞就是他身边的皇后,他一直依赖这位贤内助,并没有真正想过武则天会篡了他的位置。只是国无二君,两个人一起共事,难免分出主次,武则天又处于强势位置,李治在初期自然会觉得事事省力,日子一久却难免觉得憋屈。他发现自己的妻子越来越喜欢在朝堂上安插人手,且不允许自己撼动她的心腹。

  他们的矛盾,从李义府身上就能体现。

  对李义府这个人,李治不是没有意见。尽管当初他是第一个支持李治立武则天为皇后的大臣,李治对他不是没有感谢之意。可是,被人们称为“李猫”,总是笑里藏刀,动不动就咬人一口的李义府,实在有太多让李治不满、甚至不齿的地方。

  武则天刚刚立为皇后那一年,李义府遽然登上高位,得意扬扬地摆起了高官架子,不但在同僚间颐指气使,对国家法律也不那么放在心上。有一天,他去视察监狱,突然看到一个女犯人长得漂亮,便命大理寺丞将女犯人放了,收为自家的小妾。大理寺的长官发现少了一个犯人,自然要责问经手的大理寺丞。李义府害怕事情败露,逼大理寺丞自杀。这一次,刚刚胜利的李治念在他的功绩,不予计较。

  有了皇帝的宠爱,李义府更加不知收敛,就连他的儿子也仗着父亲的权势,卖官鬻爵。李家每天都热闹得像菜市场,李家的公子、女婿也如卖菜大妈一样称斤称两,收钱交货。宰相杜正伦是老臣,再也看不惯李义府的猖狂,不但平日骂不绝口,有一次在朝堂上和李义府公然大吵,吵得李治头疼不已,将他们一同贬出长安城。李义府有武则天撑腰,很快,在武则天的劝说下,李义府又被调回京城,依然位居高官。而杜正伦呢,还没有等李治想到把他也调回来,他就老死在任地。

  “凯旋而归”的李义府不知汲取教训,贪欲和脾气反而一发不可收拾。有了武则天的支持,他连皇帝的劝诫都不大放在眼里。回到天子脚下,他先逼死一个五品官员,然后大肆修自家祖坟。李义府希望自己的祖坟修缮得豪华气派,这自然需要不少工匠,当地县令只好到处抓劳工,最后亲自上阵累死在工地上。李义府的名声越来越臭,李治的忍耐力越来越差。终于,在李义府从事新一轮卖官鬻爵活动时,李治找来李义府进行谈话。

  李治只想批评一下李义府,他尽量以诚恳、温和的语气说:“这次爱卿主持选官,但很多人报告说,爱卿的儿子和女婿中饱私囊,任意买卖官职,我为爱卿的面子着想,压下了这件事,希望爱卿你教育一下后辈。”

  话说的委婉,但李义府一听就变了脸色,质问李治:“这些话是谁说的?”

  李治一时没缓过神来,随即怒火中烧。一个好脾气的人不会一直容忍同一个人、同一件事,高宗忍过了长孙无忌,忍着他霸道的老婆,如今老婆的心腹也敢对他大呼小叫。他板起脸对李义府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何须问我从哪里听的!”

  皇帝已经发了脾气,李义府视若无睹,仍然在生他自己的气,也不理会端坐着的皇帝,大袖一拂,气哼哼地走了。李治坐在那里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一个臣子竟然敢对皇上耍脾气!就算是当年的长孙无忌这群人,对着皇帝也是毕恭毕敬,这李义府竟然轻狂放肆到这个程度!

  在封建社会,君主是天下之主,走到哪里都有人跪拜、赞颂,无形中养成了他们的傲气,谁若敢轻视他们,他们必然要动用权威,让那个人好看。李治也不例外,他已经不能再纵容李义府如此无视他的存在。他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如何发落李义府。

  李义府毫无被厌弃的自觉,依旧骄奢。一日,他听说有一术士卜卦准,就请术士来相面看掌望风水。术士在李府走了一圈,随即长吁短叹,说李府盘旋着一股不祥之气,需要二十万缗钱财镇宅,才能压得下这股邪气。李义府一听,连忙加快了敛财的脚步。可是,二十万缗不是小数目,一缗铜钱是一千文,二十万缗足足要堆几间屋子,李义府不知该去何处弄这么多的钱。他思前想后,突然想到那些被自己弄倒的高官,他们家里一定还积攒着不少银两,如今都在他们的子孙手里。

  他首先想到了长孙无忌的后代。当年长孙无忌身为皇亲国戚,又是李世民最宠信的大臣,家里金玉满堂。如今长孙无忌死了,儿子们也死了,还有一个叫长孙延的孙子在长安。李义府派儿子去找没有官职的长孙延,说只要他拿出七百缗,李义府就能帮他弄到一个六品官位。这件事被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知晓,一本奏折递与李治,李治冷笑一声,命李勣亲自审理,没多久,李义府种种罪行被揭露出来。

  这一次,武则天没有帮助李义府,她明白李治对她已经有了警惕,而她还没有牢牢地握住朝政,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丈夫。于是,失去庇佑的李义府被抄家,流放到四川,他的几个把买卖官职当职业的儿子、女婿,也都被流放到穷乡僻壤,昔日荣耀成了黄粱一梦。等到李治封禅泰山,大赦天下之时,还不忘告诉下旨的官员,“天下大赦,李义府不赦。”李义府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大病一场,不久就死了。直到武则天当上皇帝,才重新追封李义府为扬州大都督,还让李义府还活着的妻子去了东都洛阳,安享晚年。

  这是帝后的一次隐蔽的斗争,以李治的胜利告终,他更加确定自己牢牢地掌握着皇权。而武则天含而不露,并不表现出气急败坏,为的就是让丈夫安心。她仍然是丈夫的内参,参与着各种国家大事。这个时期,武则天也显露了她从政的一些特点,这些特点是个性使然,也让她被后世诟病:武则天特别喜欢听吉利话,看吉利事,相信“祥瑞”。有人说在河里看到一条鳄鱼,以为是龙,喜滋滋地上报,她就以为这是真龙现世,把那一年的年号改为龙朔;又有人在厨房发现一段鹿的脚趾,奏明说捡到了麒麟趾,她也深信不疑,于是年号又变成了麟德。诸如此类的事,在高宗一朝屡见不鲜。

  武则天更喜欢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总做一些旁人看起来异想天开的事。小说《镜花缘》中,写这位女皇见冬日百花凋零,觉得凄凉,就命百花必须在冬日开放。这正是武则天的个性,她就是喜欢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别人不敢想的事。别人说:“胡闹。”她反而更有兴致,非做不可。她觉得官员们的官衔老土,就多做改动,如把上书省改为中台、中书省改为西台、门下省改为东台;她觉得皇帝的年号应该改改,就可以一年改三次,总之,她随心所欲,让人无所适从,又毫无办法。

  加尊号也是武则天的一大喜好,她喜欢给自己和丈夫的名字前加上各种各样华而不实的称号,每次他们要加尊号,唐朝历代皇帝皇后,武家的列祖列宗的封号也要跟着加长。这个习惯也感染了李治,他也开始热衷加尊号,连春秋时的老子,李家自诩的老祖宗李聃,也被他封为“太上玄元皇帝”,在这方面,这对夫妻志同道合。

  比起气势恢宏的长安,武则天显然更喜欢新兴城市洛阳,她怂恿丈夫把洛阳定为大唐的第二个首都,这个充满商业气息的繁华城市令武则天念念不忘,她要求丈夫一次又一次带她去洛阳居住。每一次去东都,都要带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洛阳也设立了帝国各机构的分支,中央政府一次次整体转移到洛阳去办公。这浩浩汤汤的队伍耗费巨资,几乎要引起国家财政危机。

  好在这个时期,唐朝国力不断上升,武则天的心血来潮,并不影响国家大事。而在这个阶段,李治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患上了头风病,经常头晕目眩不能理事,于是,武则天经常在朝堂上垂着珠帘,和李治一起听取朝臣们的汇报。所以,这一时期取得的成绩也是李治与武则天共同研讨的结果,总的来说,李治和武则天都有不错的决策能力,才保证了前方战场能够胜利。朝臣们也将他们称为“二圣”。这个阶段的决策者依然是李治,武则天是丈夫李治的辅佐者,他们的确想把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这个难得的机会也让武则天得到了宝贵的政治经验,刺激了她更大的野心。

  情感危机

  李治生病,国家的重担落到了武则天肩上,她冷静而理性的处世态度,不缺乏大局意识的头脑,开阔的政治视野,果敢的决策能力,让朝臣们有些惊讶。很快,他们就习惯了这位女性的政治风格,但他们仍然希望皇帝的身体尽快好转,不要由一个女人坐在朝堂上。

  垂帘理政为武则天带来了更大的政治机会,她也深切地意识到了“自己人”的重要。尽管她在朝堂之上有不少亲信,为了拉拢他们也做了很多事,但又怎么能保证这些人能够忠心到底?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真心实意地拥护她?也许只有武家的亲戚们。

  武则天对“亲戚”的渴望,产生在发落了武氏兄弟之后。听到武氏兄弟的死讯,武则天总算出了一口气,但气消之后,又觉得有些怅然。武则天遗憾自己没有亲兄弟,只有姐妹。兄弟能在朝堂任职,能身居要津,能随时把握朝廷动向;姐妹的用处就显得微不足道。而且,此时她也不宜启用外戚,招人耳目。那么也只好利用姐妹们的丈夫,以及姐妹们的孩子。

  可是这个时候,姐姐已经守寡,拉扯着一儿一女,妹妹也已夭折。武则天对母亲和姐姐都不错,母亲养尊处优,姐姐也被封为韩国夫人。姐姐的儿子贺兰敏之和女儿贺兰氏,也成为世家子弟小姐,尽享荣华富贵。武则天万万没想到,她一片好心照顾姐姐和姐姐的孩子,却引起一场后院大火,烧得她胸闷气促。

  事情的起因是韩国夫人经常带着儿子和女儿出入后宫,与武则天团聚。武则天也是一个需要亲情的女人,钩心斗角之余,在母亲、姐姐那里享受关怀,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休息。没想到丈夫李治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姐姐韩国夫人,二人勾搭到一起,流言传遍朝野。武则天难堪、愤怒、却无计可施。另有野史记载,二皇子李贤诞生不久,便有传言说这其实是李治与韩国夫人的儿子,武则天碍于皇家体面,才承认是自己所生。

  韩国夫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半老徐娘,就算风韵犹存,比起后宫的如花佳丽,也有云泥之别。究其原因,是因为在武则天的管制下,李治想要偷腥,难上加难。皇帝本来就有三宫六院,为了传承着想,后宫妃子不宜太少。但李治虽然有妃子,却见不到也摸不到。武则天严格地管理着他的生活。

  对于李治来说,这件事令他十分痛苦,他也希望能像父亲李世民一样,有很多宠妃,能文的能说的,会唱的会跳的,贞静的妩媚的,享受齐人之福。而他却被武则天管辖着,不能做“越轨”之事。自从有了武则天,李治的所有皇子皇女都由武则天诞下,可见她管丈夫管得多么厉害。所以,李治看上韩国夫人,大概因为韩国夫人是武则天放心的女人,能够与李治接触,也是李治唯一能接触到的美丽女性。

  武则天不会原谅这种背叛,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姐姐。没多久,韩国夫人就因饮食不慎去世,宫里的人偷偷传言有人在韩国夫人的饮食里下了毒,李治也怀疑是武则天做了手脚,但武则天大发哀恸,流着眼泪历数姐姐这一生的不幸,谁也拿不到她的把柄。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李治心里不痛快也不便发作。

  李治过着味同嚼蜡的生活,他能接触到的女人不过是一些宫女和满嘴三从四德、仁义礼信的女官。幸好这一时期国家不是传来边境的捷报,就是地方汇报丰收,武则天兴致勃勃地参与朝政,李治也觉得找到了心理的平衡点。比起国家大事,后宫的小事只能暂时憋在心里。

  但一个皇上对委屈能忍多久?而且,李治越来越觉得武则天太过独断,一个女人怎么能对自己的丈夫大呼小叫?怎么能总是压着自己的丈夫?他也察觉到武则天心机深,当初那个妩媚温柔的媚娘,如今渐渐变了一个人。

  在这种猜疑和苦闷中,李治对武则天有了很深的成见。偏偏武则天没有察觉到丈夫的心思,依旧忙碌着,管制着,闲暇时还要搞搞迷信活动。武则天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也经常与和尚道士有来往,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祈福,求上天对自己降下更多恩宠,使自己避免灾祸。接触多了,自然惹人口舌,落人口实,唐麟德元年(664),这件事险些让武则天失掉皇后的位置。

  这件事的起因是一座新建的宫殿。武则天以李治需要更加舒适的宫殿养身体为由,兴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蓬莱宫。为此,京都附近调集了十万民工,文武百官捐献了自己一个月的俸禄,工人们加班加点,很快建成了这座华丽的宫殿。新宫落成后,武则天很高兴,看着新的建筑、新的家具、新的花园,想要立刻从旧宫搬进去。可是,第一批进到新宫的宫女太监却魂不附体地回来汇报说:“新宫闹鬼。”

  在古代,尚无人居住的新住宅与久久无人打理的老住宅都容易传出闹鬼的传闻。试想,大宅空空,庭院空空,树木野草间刮着风,簌簌作响,月亮下树影斑驳,花影重重,再有些鸟兽窜过,发出异响,难免让走在园子里的人心生错觉。何况,在长安的皇宫中,常年流传着王皇后和萧淑妃死后怨恨武则天,化为厉鬼盘旋的流言,怎能不让人害怕?

  武则天胆子大,但却也相信鬼神之说,传闻她总是想迁往洛阳,就是因为害怕王、萧二人前来索命。听到新宫闹鬼,她大上心事,找来一个叫郭行真的道士每夜念符烧纸,弄得宫中人心惶惶。而且,有传闻说作法期间只有武则天和郭行真两个人在屋子中,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没几天,流言有了新版本,有人说武则天正在搞厌胜术,诅咒李治。

  不论如何,这种情况太过可疑,一个叫王伏胜的太监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治。

  废后

  王伏胜的话,让李治大动肝火。

  一个皇后在宫里大搞厌胜术,她难道忘记当初王皇后就是因为厌胜术而失去地位吗?何况一个皇后和一个男人单独相处,难道她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李治越想越气,又想到这个女人平日总是管着自己,不禁想假如他能像对待王皇后一样对待武则天,废了她的后位,从今以后,不就再也没人管束自己?

  他动了这个心思,就找来自己信任的宰相上官仪来商量。上官仪是新被提拔的宰相,武则天很少注意他,因为他只是一个文人,没有什么威胁。武则天只喜欢看看他写的诗,品品他的书法。李唐家的传统,皇族子孙全都苦练书法,李世民本人以“飞白”著称,他的儿子李泰更临得一手好贴,李治从小就练书法,武则天当年为了讨李世民喜欢,也苦练毛笔字。上官仪一笔好字,一笔好诗,很受帝后二人赏识,而武则天认为文人起不了多少作用,也不把他与李治的要好放在心上。

  上官仪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首先是个很有想法的诗人,当时流行的诗歌都受南朝诗歌的影响,南朝诗歌柔靡动人,但缺少风骨,连已过君主吟出的句子也是诸如“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一类又绮丽又颓废的句子。隋文帝杨坚为人刚肃,但写起诗来依然是“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摆脱不了的宫体诗味道。

  上官仪改造了这种诗体,在一片风花雪月中,营造出了一种自然和谐的韵味,显得格外清新,他写的“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是唐诗中的名篇。这种有新意的宫体诗被当时人称为“上官体”,很快风行于世,让那些受够了旖旎文风的文人找到了一个通气口。慢慢的,宫体诗开始衰落,唐诗靠着初唐四杰、靠着陈子昂,逐步具备了开阔气象,上官仪就是其中的桥梁。可以说,上官仪为官贡献有限,对唐诗的贡献却有目共睹。

  不过,异想天开又主观的诗人并不适合从政,李治找上官仪商议,上官仪一不从长计议,二不争取同盟,三不察言观色,一听说李治有废后的意思,就风风火火地说:“皇后专横,天下人早就不忿,皇上应该废了她!”这句话虽然有事实成分,但说到“天下人”,就有点主观臆断。

  不过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李治正在气头上,想到武则天平日的种种做为,想到这些年自己受到的管辖,想到武则天的“不检点”,他终于拿出天子的威风,命上官仪立刻写废后诏书。上官仪才子走笔如飞,没用多久就写完了。没想到,两个人的谈话早被宫女太监们火速通报给武则天,这份诏书墨水还没干,武则天就已经站到房门口,让李治大惊失色。

  武则天的嚣张跋扈,让李治难以忍受,他想要教训这个女人,但未必到了要休妻的程度,两口子吵架,外人不能当真,偏偏上官仪是个不知变通的文人,把皇帝的气话当成真话,这张诏书如罪证一般放在案上——武则天看见,双眼如烧了两把火。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么大的一场风波会怎样收场。而这次废后事件,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李治对武则天究竟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和态度。

  如今,他们就像所有多年的老夫妻,妻子蛮横,丈夫软,时不时有口角,却到不了离婚的程度。李治对武则天有敬畏、有厌恶、有依赖、有年少时爱恋的、有长久的相濡以沫的依存,在国事上,李治依仗武则天的意见,武则天也注意自己的分寸,不会专断独行,让李治真的产生危机意识;在大臣问题上,二人虽然有摩擦,但总的来说武则天有眼光,李治也有底气,这种争执不会真的影响到夫妻关系;在纳妾问题上,武则天也算一个妒妇,而李治因为心存愧疚容忍武则天的行为,究其原因,仍是对武则天存着温柔之情。

  也就是这个原因,李治怕老婆是历史上的定论,但对李治来说,这种“怕”,固然有一个性子软的人对泼辣的人的屈就,但其基础仍然是信赖、依赖与多年的夫妻情深。一个皇帝掌管天下,不大可能单纯因为“怕”,就任由皇后管辖。等到临终时宣布儿子继位,又提出由武则天辅政,正是这种信任的重要佐证。

  比起李治,唐朝历史上还有一个更惧内的皇帝,就是李治的三儿子,未来的唐中宗李显。他对妻子韦皇后马首是瞻,即使妻子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他也觉得妻子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人喜欢,能让妻子开心,很好。李显惧内,也有深层原因:数年来,他被母亲武则天流放,随时有生命危险,每当他怕得想要自杀,都是妻子韦氏支持他,鼓励他,让他千万要坚持下去,并在饥寒交迫中张罗起家里的一切,对他不离不弃。

  不过,爱是真的,怕也是真的,至少在武则天怒气冲冲地来到李治面前,李治吓的什么都忘了。看着武则天柳眉倒竖,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任由武则天拿着诏书气得全身发抖,他也在一旁直打哆嗦,不知道武则天会如何发威。

  武则天定了定神,却没有河东狮吼,反而声泪俱下地问李治为什么要废掉自己,李治条件反射一样推卸掉自己的责任,连声说:“一开始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上官仪教我的!”于是,帝后长谈一番,言归于好,倒霉的上官仪就这样做了炮灰。

  惩办上官仪,武则天做得雷厉风行。这是一个危险的苗头,竟然有人胆敢挑拨皇帝废后,倘若这样的人多了,心存不满的李治难免不动心。当年李治肯对王、萧二人硬起心肠,对长孙无忌等人痛下杀手,不也是因为自己不断吹枕边风?武则天越想越怕,越想越气,对上官仪毫不手软。

  武则天的心腹许敬宗再一次发挥了他的作用,他写了一封奏折,说上官仪、王伏胜这两个人以前都侍奉过太子李忠,这次王伏胜告密,上官仪怂恿皇帝废后,都是因为他们想要谋反,趁机废掉武则天,废掉李弘,重新扶持李忠做太子。“谋反”这个罪名屡试不爽,三个人都被问斩,因此事送命的废太子李忠终于结束了多年战战兢兢的日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堂堂宰相上官仪也被抄家,家里的女眷全被收入宫中为奴。

  在上官仪的家眷中,有个小小的女孩也被收进宫中为奴。这个孩子出生之前,她的妈妈曾经做了一个色彩华美的梦,梦里有位巨人拿着一个巨秤对她说:“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够称量天下。”妈妈原以为会生下一个大才子,没想到襁褓里却是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她笑着对女儿说:“将来称量天下的会是你这么个女娃娃吗?”这个女孩叫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亲孙女,被充入掖庭时还不记事。后来,她成了杀害自己祖父、父亲之人最信任的女官。

  在后宫战争中,武则天大获全胜,一直维护着自己的权力,包括让丈夫不能特别宠爱别的女人,更不能和别的女人生下皇子。丈夫的政权最好也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越来越厉害,李治也越来越软弱,“废后事件”从此再也没发生过。除了多年的感情,李治也深切地意识到除了武则天,他并没有其他可以依赖的人,也许他会偶尔想起早已死去的长孙无忌、褚遂良、来济、韩瑷……这些名字如今太过遥远,以致当初的憎恨不再那么强烈,甚至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他会想如果这些大臣还在,朝廷又会是什么样子。他打断了自己的幻想,如今病弱的他只能依靠着身强体健又精明的皇后,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收拾了上官仪,武则天松了一口气,可她立刻发现,自己的战斗永远不会结束。后宫又再次有了新的风波,李治有了新宠。她杀掉韩国夫人,同样的事又发生了第二次。这一次,李治看上了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贺兰氏因为武则天的缘故被封为魏国夫人,享受着皇家公主的待遇,而且往来后宫,并不避讳与李治的接触。

  和韩国夫人不同,贺兰氏年轻貌美,很合李治心意。李治很少能接触到如此美貌的姑娘,心中垂涎,终于趁武则天不注意宠幸了这个小姑娘。贺兰氏年轻不经事,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还为自己今后能得到的荣华富贵陶醉,而且,她对自己的母亲韩国夫人的死心存怀疑和怨恨,仗着李治的宠爱,对武则天不甚恭敬。

  武则天呢,她又一次被丈夫和亲人联手背叛,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愤恨险些吞没她的理智。她反复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废后事件后,她更多了心眼儿,尽量避免和李治正面碰撞。于是,她没有表露出不满,反倒对小姑娘亲亲热热,没有了从前妒妇的样子。李治和贺兰氏察觉不到武则天亲热的外表下,已然萌生的杀意。

  有了魏国夫人,李治过了几天快活日子,很是满足。而武则天依然精力充沛,她就像一个喜欢打仗的将军,不断地攻下一个接一个山头,还要炫耀她的战利品让人羡慕。每当她想到新的念头,就会去和李治商量——也许并不是商量,只是通知。武则天也了解李治,也会找一些让李治会开心的事,麟德二年,武则天怂恿李治封禅泰山,李治喜欢和“建功立业”有关的一切,高高兴兴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