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衍从绣庄院子出来,并没有回衙门,也没有回举杯楼,而是慢慢地拐到了死胡同底,宋令箭家居胡同底,却不是紧靠胡同的,而是在胡同与门墙间还隔了一条仅能过一人的小道,应是当时建屋时为着通风或者应急而留着。r
小道干净阴凉,不知道是谁,在小道与胡同口相交不远处放了一个蓝色碎花布盖着的篮子。r
上官衍走进小道,拿起篮子,掀开碎布,就着阴暗的日光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r
“你说说你,东西到处乱放,现在不见了吧,别以为那东西破就以为没人要,就不兴许人家偷回去当柴烧?”巷外突然劈里叭拉的响起了一个乱糟糟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一对又轻又快的脚步就入了巷,上官衍急步走出了小道。r
巷中昏暗,进巷的人打着灯笼,可能是逆光的原因,上官衍看不清他们的脸。r
“哟,这不是上官大人么?稀客呀,怎么在这处见着您老人家大驾光临,篷壁生辉呀!”r
上官衍听出来是韩三笑的声音。r
“大人这是要进去,还是进去刚出来呢?来就来,何必提这么大一篮子,客气了客气了。”r
上官衍避着烛光的直照,笑道:“天色不早,说是探望,却叨扰了燕姑娘病休,此时正要离开了。”r
t韩三笑摇了摇灯笼,往下放了下,上官衍看见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纤瘦高挑,另一个宽肩高个,正是上次见到的海漂。r
t“真有心啊大人,爱民如子啊。对了,正巧遇上,刚好可以跟大人反应一下。大人,宋令箭的长弓好好放在院子里不见了,也不知是谁无聊拿去使着玩了,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不问自取的事儿也难免叫人心中发毛,子墟向来太平清白,有着夜不闭户的好习惯,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还请大人……”韩三笑将下面的话收在了嘴里,因为他看见上官衍目光焕散,一脸茫然地瞪着他身后的宋令箭。r
“没错。我的长弓放在院中莫名不见,看来子墟民风有异,大人既然来了,也可取个证,好将我的长弓追找回来。”宋令箭也盯着上官衍,难得对个素未谋面的人说出一番长话来。r
“那么弓,是在哪里丢失的?”r
“就在她自家院里不见的。平时也不见她收个好,终于出事了吧。”韩三笑一边说,一边已引着灯笼要让上官衍进去看,上官衍只好跟着进去一起看了。r
此时他已知道,这个纤瘦高挑的冷脸女子就是闻名未曾见过面的猎女宋令箭。r
“明人不说暗话。”几人一进院,宋令箭马上开口挑话道。r
韩三笑打了个嗝,干咳两声道:“时候不早了,看来再绕得错过热菜了。是这样的,上官大人身为地方官员,到现在应该也对这儿的事情有所了解。你来之前这里素来太平无事,不知是不巧还是太巧,偏在我们离开后你来时发生了这么多事。上官大人应该也有诸多疑问,却不知道为何迟迟不向我们开口。其实我们向来官民合作的狠,只要大人您问出口,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r
“案证未全之前,在下不敢妄下评断。况且命案发生在几位离镇之后,故而也未曾想到叨扰几位。”r
“我指的并不是死妇命案的事。”r
“那宋姑娘指的是什么事?”r
韩三笑指头轻轻点了点篮子,笑道:“除了死案,自然还有许多事。上官大人眼□□亮,可别跟我们装瞎扮聋。”r
上官衍也不解释,盯着韩三笑。r
“我们都是直人,见不得拐弯抹角的事情。镇上什么事情我们不管,但这巷底的事就是这两家的事,人鬼不分,实在看不过眼。”r
上官衍笑了:“两位既然心中已有春秋,就开门见山将话说明,也免去在下几番担忧,不管手法如何,都是为了此处太平。”r
几人院中一番话,不知作了什么决定,上官衍一脸冷然出院,直奔衙院。r
院中三人皆是沉默,海漂忧道:“这样,是否会伤害飞姐?”r
韩三笑心道,这人倒也心思玲珑,想起燕飞那红泪遮蒙的双眼,不忍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总比我们亲手这样去做要好。”r
海漂道:“但他们都知道,的确是由你们知道的真相。”r
“知道是一回事,执行却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r
海漂默然,转头看着宋令箭道:“令的弓,哪去了?”r
韩三笑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因为宋令箭已将双眼死死盯在他脸上:“我的长弓有个奇处,就是有两条腿自己会走路,兴许是呆院中太久无聊了,出去溜了圈,明天一早,说不定就自己回来了。”r
海漂看了看两人,他并不了解韩三笑与宋令箭之间的那些眼神交流就懂的事情。他担心燕飞,起身道:“我去看飞姐。”r
“等等。”宋令箭站起了身,看着他笑。r
海漂不明所以,却觉得宋令箭这样笑好看极了,自他苏醒开始,几乎没有见到宋令箭这样对他笑过。“怎么了?”他觉得自己额头发烫,双眼酸痛。r
“今晚让她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r
宋令箭的笑容越来越温柔,海漂却直觉得整个人在旋转,他向后退了几步道:“好。那我先休息了。”说罢转身回房。r
韩三笑奇怪道:“这家伙怎么了,今个这么早就睡了?好像神色不太对劲,是不是那毒有后遗症?”r
“应是病中受了海风湿凉,有个偏头痛的湿病。过阵子闲了针几把就可以了。”r
“病从浅中医,什么叫过阵子闲了?你什么时候有忙过?”韩三笑不屑。r
“我的忙的时候你看不见而已。”r
“看不见的时候,随你说怎么忙都行。”r
……r
两人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绊着嘴,海漂独自躺在床上,被铺也没拉上,只顾闭眼锁眉。眼前总是浮起一张带流血的泪脸,有时候像燕飞的,有时候却不像,重重叠叠的,越来越明显……r
外面突然一个干雷响过,院子里顿时没了声音,寂静中,好像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