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r
t十里外的小茶棚里,坐着一个年轻人。r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凌乱无序,却有一张轻松欢笑的笑脸。这个茶棚很旧,也没有人看守,但马槽里的水很干净,没有任何青苔或者水垢,这槽水是死水,却如此干净,可见经常有人来更换。r
简陋的桌椅虽然微沾灰尘,却都很整齐,没有破败的样子,茶棚顶上挂着个很大的铜铃,铃坠上挂着几个字,叫“子墟茶”,下面本应还有一个字,只是风吹日晒的,早没了痕迹。r
t年轻人不顾野外凶险,勺了点茶桶中的水喝,这茶水竟然还挺香甜。r
喝完水后,他踮着脚往远处看了看,依稀见到远处一片金色的云彩在燃烧,在落焰,像是山中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大火。r
t他笑了笑,心轻气盛,无所畏惧,往山的更深处走去。r
绕过穷山恶水,经过枯木荆刺,他就站在这个人间小镇的边上,这个像是被神手安置在这里的明珠,美丽平静,炊烟冉尔,而那处远看的金光之火,竟是一棵极为粗壮的银杏在悄然飘叶——r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感动,一种千山万水后回归平静的豁达。r
t金叶子一片一片拂着他而下,在地上堆起一一处处温柔的丘冢。r
他拂去树下竖牌上的叶子与灰尘,上面仙风绰绰般地刻着三个字,似乎是谁随便就这么写上去的:子墟镇。r
t近有落叶声,远有柴火在炉中烧响的毕剥声,隐隐的,还有谁家淘米的流水声,母亲哄着孩子入睡的轻哼声,平静安康的声音,才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r
年轻人坐在树下闭眼听着,享着午后的日光,竟慢慢睡着了。r
t他很久没这样安详地睡过这么长时间,他仍能感觉到光线从身上悄悄流走的逝声,但他并不觉得冷,一个脚步声轻轻地停了下来,他感觉到身上覆盖了什么东西。之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r
t年轻人睁开了眼睛,满意地伸了个奇懒无比极为夸张的懒腰,却听到一个声音细细清脆地在笑。r
他一转头,看到树下竟坐着一个少女,落落大方,穿着绛紫的衣裙,正捂着嘴巴在轻笑,他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境,看到天上仙子颦笑。r
这姑娘长相姣好,只是脸色略些苍白,带着些病态,r
t“看你睡得可真甜,日落西斜,你再睡下去可要被山上跑下来的大猫叼走拉。”少女仍旧在笑,拿下捂在脸上的手,这时他看清了她的脸,也许她并没有多美艳动人,反而脸上还有一股长年不良的病弱之态,但是她的表情却盎然生机,像朵向阳生长的花朵。r
“你是打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秋深了,你的衣服那么薄,还破了好些处,你不冷么?”少女见年轻人呆呆盯着她不发话,又笑了。r
年轻人低头看了看,原来刚才一阵温暖,竟是这少女一件素白的衣氅子盖子在自己身上。r
“这是新洗的衣氅子,这个秋都没用过,不脏的。”少女解释道。r
年轻人怔怔拿着手上素白的衣氅,再看看自己破洞脏乱的衣裳,这少女不畏自己的干净衣氅被弄脏,竟还担心弄脏别人的衣服——r
那一刻,他心墙极高的心里竟有一感难言的感动。r
“哎,你这个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呀?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自言自语呢。”少女瞪起眼道。r
年轻人笑了:“这衣氅子这么干净,你不怕我弄脏了么?”r
少女咯咯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呀。脏了不碍事,洗洗就又干净了。可是身子受凉了,可不是洗洗就能好的——”r
“你平白对我这么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好,就不怕我是坏人么?”年轻人觉得很奇怪。r
少女奇怪道:“坏人?难道你是坏人么?”r
年轻人道:“可能是哦。”r
少女笑道:“难道因为可能你是坏人,我就要任你在这里睡觉受冻么?坏人就不会生病么?”r
一句轻巧无邪的话,竟让年轻人无言相驳。r
没错,谁能鉴定好坏,而坏人就该披着这个名字,为世唾弃至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