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蒙面少年点头道,“所以我们目前来说,大可以配合着他。我倒想看看,他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场名家盛事,结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的时候,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我想那肯定够精彩。万古遗,你不愧是门主都看重的年轻智囊。”申不害大笑着道,随即话锋一转,缓缓地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法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被称作万古遗的蒙面少年长身而起,迈入凉亭之外。他的魂力随即在他头顶撑开了一片透明的穹顶。凉亭之外虽然大雨滂沱,却没有沾湿他的一片衣襟。“诸皇争霸,百家争圣。生逢这大变革的时代,难道有谁不想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为我还是为法家,这难道有区别么?”他张开双臂,大笑着潇洒而去。
申不害眼神闪烁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后也步出凉亭,尾随而去。
春雷震动,雨似乎更急了。只是这两人都没有发现。其实就在凉亭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被这个人所听见。楚恒,很随意地站在靠墙的一片花丛之中。无论是白衣蒙面的少年万古遗还是申不害,两个人竟然都没发现近在咫尺的他。
因为楚恒的一切魂力和生机都被他自己强行遮蔽,这是他在黛眉山日夜苦修的墨家敛息之术。这种墨家的基本功,要练成这样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楚恒有点开始感谢当年墨铮手中的那根藤条了。他在雨中伸了一个懒腰,喃喃地道,“原来他叫万古遗。此地危机四伏,看来不宜久留。不过,这名家盛会就要开始变得精彩了。就这样离开未免有些太无趣。”
他微微一抖身躯,浑身的水滴全部被强大的力量震飞,然后大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住处之后,楚恒总是觉得心神不宁。仇家近在咫尺,但是啰嗦的仇却依然还不能报。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个万古遗的力量比当年更加强大了。即便是他身边的申不害,也不是楚恒现在的能力可以匹敌的。虽然楚恒追随百里遥学剑三年,修为可以说突飞猛进。但是他依然只是一个天阶初期。百里遥的惊世剑术,也不是他能够在短短三年之内全部领悟的。
弱肉强食,实力为尊。他又想起了当年残魂啰嗦对他说过的话。不错!若无强大的实力又怎么能一雪前耻,找万古遗讨还血债?若无实力,又怎么再回黛眉山,堂堂正正地证实自己的清白?!
楚恒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从腰间拿出了那卷竹简。《道德经之道篇》,这是当日在函谷关下,那位骑牛老者留给他的。这些天来他不止看了上百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但是蕴含其中的道家至高功法,他却没有丝毫的领悟。这卷特殊的竹简就像是一个特殊的宝藏,虽然近在眼前,但是他却找不到开启的钥匙。
楚恒再次沉下心,仔细地读了一遍。除了那玄而又玄的文字,他甚至把握不住这卷书所讲的究竟是什么。这让他有点沮丧,但是想起那个骑牛老者,他又有些不甘。
“不可能这样,那是一位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先贤,他既然把这卷竹简交给我,就一定有他的深意。我一定能够悟出竹简之中的秘密。”楚恒喃喃自语道。这卷竹简实在是一件非常烫手的东西,一方面它是天下人人渴望得到的至宝,而另一方面若是悟不透其中的玄妙,这卷竹简不但无用,而且简直就是招灾的象征。一旦被人发现,只怕楚恒的这一生都再无宁日。
“可是怎么才能看透这卷竹简呢?”楚恒百思不得其解。这竹简上记载的文字完全和骑牛老者留在函谷关下的壁书一模一样,从文字到字体甚至分段格式。没有丝毫的变化。这也是让楚恒感到奇怪的。他在面对函谷关壁书的时候,甚至还若有所悟。但对着这份竹简却束手无策,没有魂力感应,没有其他的秘密记录。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卷简简单单的竹简。但楚恒又明知道它其实并不简单,这里面一定蕴藏着什么惊人的东西。只是那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这感觉简直让人抓狂,却又欲罢不能。
楚恒又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自嘲地笑了笑放下了竹简。心道,“算了,这种东西还是要看悟性,又也许是我的机缘还未到。”只是当他放下竹简的时候,心里突然微微的一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楚恒立刻又再次拿起竹简,但是他拿在手里却又感到了无所适从。他又放下,又是突然有所感触,而且这一次比原来更加明显。
但当他拿起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又莫名其妙的没了。楚恒看着那卷竹简咧嘴苦笑了,“这究竟是难什么东西,总是在放下竹简的瞬间感到了一丝领悟和触动,还没来得及把握就消失了。再次拿起来没有,放下的时候又出现了。你这不是在玩我么?”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把竹简拿在手里,然后慢慢地放下,尽量想拖延这种若有所悟的感觉。但奇怪的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样放慢速度都没有用,只有当他的手离开竹简的时候,这种感觉才会瞬间闪现,然后又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恒彻底服了,这简直是怪异到了极点,这卷竹简就像是在故意玩他一样。你越是在意,它越是不给你这种感觉。就在刹那之间,楚恒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再次回忆起,当时和那个骑牛老者的对话。
“自称知道的,根本一窍不通;自称知道而望道的,只是一知半解;唯有你这不知道的,才是真正得道……因为我的道,是天地,是万物,无不是道。道不是用来学的,学道的人,不能得道。不知道的人,才能真正得道!”当日骑牛老者的话言犹在耳,而且振聋发聩。
楚恒脑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喃喃低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切刻意的追求,就已经失去了道原本的真意。大道无为,道本就不用去求。因为天地万物,本就是道。道法自然,刻意追寻反而违背了道的本源意义。”
他再次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桌上放着的竹简。心中若有明悟,他刚才一直在苦苦研究,却不知道这种行为已经偏离了道的本源意义。道德真经不是依靠苦读而能读通。而是不经意间的感悟。所以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一刻感悟反而出现了。而他拿起竹简苦读时,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他所读的只是文字,而不是文字之后的意义。
后世的两千多年来,人们一直在通过两条途径来研究、探索《道德经》。一条是修道。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乃至整个生命,在实践《道德经》的理论,在探索《道德经》的奥秘。但是,终因本性的差异和体验的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另一条是治学的。他们用全部的聪明才智,仰天掘地,冥思苦索,虽然穷经皓首,注解汗牛充栋。但是终因种种局限,文者说文,字者道字,对于《道德经》的真谛,仍是隔雾看花,未得其真。
或许他们全都错了,道德经只是一种纯粹的灵魂感悟。有悟于心,不传于口。
相通了这一点,楚恒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并没有刻意去读,也没有抓住这卷竹简不放。竹简依然放在桌上,只是他的手去很自然地放在竹简之上。没有杂念,也没有欲求,一切就像是随着这时间的逐渐迁移,慢慢地消失,直到他的整个人感觉一片空灵。那卷竹简甚至在他眼中已经化为无形,和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自然就是天道,因而任何人不能触碰,只能去感受。
直到这份感悟完全融入到人的整个灵魂之内。这道家的最高经典不是一切具体的事物,只是飘渺难以捉摸的道之本身。但这飘渺玄奥的道,但却又用自己来演绎表述整个世界,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它既可以极大,又可以极小;既可以极深远,又可以极浅显。楚恒完全沉浸在了这种玄奥的状态之中了,直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震颤轰鸣。
这是一种灵魂的震动,桌上竹简之中的一切精髓都自然而然地映入了楚恒的灵魂深处。这本应该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就像是灵魂被撕裂,又重新融合一样。但楚恒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因为他已经浑然入道。
这一天夜晚,神都城外的洛水山庄,陡然产生了异常的天象。紫色云霞冲天而起,凝聚在空中久久不散。空中的云霞像是被强烈的气旋所搅动,围绕着一个点急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紫色云霞幻化为黑白两色,在空中凝聚成了浑圆的太极阴阳鱼。
这一异常的奇景惊动了所有人,包括神都禁宫深处的那位观星老者。老者颤抖着望着远处空中的太极图案,一脸骇然,颤声道,“斗转星移,魔星再出,他已经来到神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