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奇怪的是,那个贼似乎并没有急于进来,似乎弯着腰在外面悉悉索索的,难道在撬门?这人撬门怎么撬了这么久?楚恒有些疑惑。门终于开了,那个黑影一头撞了进来。楚恒心道,“来了!”当下一跃而出,将那贼人按倒在地,厉声喝问,“你是谁?”
奇怪的是那人并未出声,甚至倒在地上并不挣扎。正在疑虑的时候,楚恒感觉按住那人的手有些温热潮湿,同时鼻子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快来人!”楚恒大喊道,一边将按住的那人扶了起来。终于他的叫喊声惊动了巡查的墨者,小院里的灯被掌起。楚恒发现自己手里抱着的那人竟然是个麻衣草鞋的墨家弟子,他一下子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很多墨者已经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这个小院实在太特殊了,钜子居所岂容他人喧哗,连负责巡查守卫的墨家执法堂大执事也闻讯赶来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大执事温逸铭满脸冰霜地喝道。
“回大执事,属下巡查途中听闻呼救,赶来时,发现他在此杀人。”巡查队的墨者施礼道。
“什么?”楚恒猛然惊觉地抬起头。“我没有!”
“放肆!休得胡说!”温逸铭低声呵斥那个墨者道,“楚恒是何等身份?墨者雅居老教习的亲传弟子,即便是老夫也要尊他几分,他岂会随意杀人?”
“但是,认证物证皆在,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赶来时,这里并未见他人,只有他和死者。”那个墨者低声道。“死的又是一个墨者执法堂的巡夜人,这让我们颇为难做啊。”
“巡夜人?”温逸铭皱眉道,“那么此人为何会在这里?”
墨者低声道,“此人是陈虎,原本就负责钜子居所外围的警戒。想来是听到屋内有动静,所以进来查看。却不料……”
温逸铭眉头一皱,缓缓转向楚恒道,“你怎么说?”
“我发现有人想入屋行窃,所以想抓住此人。没想到却碰见这个死人。”楚恒镇定地道。
“死人?陈虎是我多年的兄弟!”人群中有人怒道。“抓住他,给陈大哥报仇!”又有人喊道。
“都给我住口!”温逸铭勃然大怒,他一开口果然没人再敢多说。只是楚恒感觉到了很多道仇恨的目光,这些目光让他遍体生寒。
正在此人,禽滑厘和墨辩也赶到了,两人挤进了人群之中。墨辩看着人群中满手血污的楚恒,也是呆了一呆。禽滑厘轻轻地一吸鼻子,立刻道,“有人死了?怎么回事?”墨辩无言地拍了他一下,低下身子查看着地上的尸体。
众人转向禽滑厘和墨辩,七嘴八舌地讲着情况。听了众人的述说,禽滑厘和墨辩的脸上顿时就变了。
“好了!事情尚没有清楚之前,谁都不许再多言了!”温逸铭冷冷地喝道。说罢他转向了楚恒道,“陈虎是此地守卫,他在此地并不奇怪。现在我希望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在平常的话,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墨者雅居。”
“是的,我本来就是在墨者雅居。因为跟踪一个贼人,顺着屋顶一路潜行,才来到这里。”楚恒点头道。
“墨者雅居到这里路程不算近,沿途也多有墨家门徒巡夜,你既然发现了贼人为什么没有及时发出示警?”那个巡夜的墨者武士既伤感又愤怒地驳斥道。“偷偷摸摸跟到这里?为什么?莫非是你自己想行窃不成?”
“我……”楚恒有点无语。他确实不太喜欢执法堂的那些墨者,所以压根也没有想到去通知他们。
禽滑厘皱眉道,“那人怎么死的?”一直蹲在那里的墨辩,缓缓站了起来。回答道,“锐器伤!一击致命,伤口的宽度像是剑。”
“果然是你!”那个墨者愤恨地瞪着楚恒道,“敢不敢拔出你的剑?让所有人看看,看看上面的血!”楚恒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向腰间,看到所有人都紧张的退后了一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剑解下抛给了温逸铭。
“未名剑,据说此剑出鞘,不见血便于剑主不利。”温逸铭拔出了剑,看了看,随手一拭。一缕鲜血自指尖落下,而剑身却依然如水一般冷澈,哪有一点鲜血痕迹。“没有用的。那把剑是未名剑,杀人从不沾血。现在没人可以证明陈虎是他杀的。”温逸铭淡淡地道。
他随随便便地一句话,却让楚恒的心情坠到了谷底。没有人能证明陈虎是他杀的,同样也没有人能够证明陈虎不是他杀的。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他走……老陈不能就这样白死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他不能走!”一群墨者喝道,其余的却在低声议论着这件事。
“怎么,钜子不在,你们都反了么?”温逸铭厉声喝道。
“不敢!大执事,我们只是感到事情太过蹊跷,想弄清楚而已!”一个中年墨者严肃地道,“墨家自有墨家的规矩,墨家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我受钜子之命,执墨家法度,这些还用你来教么?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慎重处理。”温逸铭冷冷地道。
“好!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便不再纠缠,一切任凭大执事和禽子大人处理。”那个中年墨者点头道。其余的墨者也点头附和道,“对,只要他能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我没有办法,去证明自己没有杀他。但是,我确实没有这么做。”楚恒苦笑着道。只是这句话一说完,他就觉得这话白说了,人们看他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猜疑和不信任,甚至带着一点恐惧和厌恶。
“这是钜子居所,墨城重地。楚恒,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何况这里还死了一个人。你难道不该拿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么?”墨辩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我解释过了,只是没有人信我。”楚恒无奈地耸耸肩。
就在此时,一个气势如狮子,面容却沉静温柔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是温柔。他分开众人走进去道:“好了,大家都静一静。我查看过了死者的伤,虽然伤口很像是未名剑留下的,但并不是没有可疑之处。可疑之处就是,伤口的痕迹太标准了。大家应该都知道,被刺出的伤口,虽然能够判断出造成伤害的凶器。但是由于,力度,角度,出手的时机和凶手的习惯动作都会导致伤口有一定程度的变形,不会和凶器的形状完全一样。”他淡淡地道,“我相信,这件事不太可能是楚恒所为。”
“那就让他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这个小院不大,不可能找不到凶器。或许凶器就藏在他身上!”有人喝道。“对!让他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又有人立刻喝道:“对!搜他的身,我们不想冤枉好人,但也绝不放过真凶!”
沉默的禽滑厘终于开口了,“楚恒,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包括你的魂器和未名剑。然后跟大执事去执法堂,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
“好!”楚恒答应得很干脆,他知道目前已经无法消除众人对自己的疑虑。既然这样索性就配合他们的调查,反正自己并没有做过,当然也就不必怕什么。他把剑递给了墨辩,又解下了腰间的储物囊,从怀里拿出那块已经炼制为魂器的匣子,全部放在了墨辩那里。
“我身上只有这些东西了。”楚恒耸耸肩道。
“等等,你这是什么?”禽滑厘神色一变,伸出手摸向了他那只魂器匣子。
“这……这似乎是一件魂器。”墨辩皱眉道,“像是某种琥珀之类的,里面似乎有字,可惜看不清。”
禽滑厘神色严峻地道,“不对,这不像是魂器的问题,而是这东西本身有什么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原来是一只金属匣子,现在似乎经过高温炼制,成了有些像石头的样子。墨辩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意思。
“墨家九诀?对!是墨家九诀!我太熟悉这个了,这个魂器中似乎封印了墨家九诀的一篇,是明鬼诀!确实是明鬼诀!”禽滑厘惊诧地用手感觉着那个匣子,震惊得无以复加。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楚恒自己也一头雾水。自己这个金属匣子练成的魂器已经使用两年了,从来不知道里面隐含着什么墨家九诀之一。
墨家九诀:非攻、兼爱、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每一诀都是威力极大的墨门绝学。据说只有钜子才有资格学习所有的墨家九诀。就连大执事温逸铭也不过掌握了其中的一篇尚同诀。禽滑厘已经是公认的下一任墨家钜子,他是最有资格鉴别墨家九诀的人。
“怎么会这样?”禽滑厘茫然地道,“楚恒,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捡来的。”楚恒苦笑道,他当然知道,那只匣子是当年那个法家术士黄辰遗落的,他也曾经发现过里面似乎有字,不过里面隐含的字是墨家九诀之一,他就根本不知道了。他无法解释,真的无法解释了。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充满了怀疑。
“原来是为了墨家九诀,你想找到成套的墨家九诀!难怪你会来到钜子的居所。难怪被陈虎发现,也难怪你杀人灭口!”一个墨者惨然一笑,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和杀意。“你不是墨者,更不可能成为墨家钜子,所以即使你拜百里遥为师,也不可能学到墨家九诀。于是你才千方百计潜入这里……”一道道冷厉猜测的眼神,一句句刺耳的话语。都在指向楚恒。
“我没有杀人。”楚恒平静地道。“我可以跟你们去执法堂,但我确实没有杀人。”
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偶然发现的潜行者,偏偏就跟踪到这里,偏偏就死了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感觉这整个事件,就像是一个早已计算过每一个步骤的圈套。而自己却被一点一点的诱入了圈套的最深处。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