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和尹中岳并肩走下魂器品论大会的高台。台上的儒者，目光如果可以杀人的话，他们可能死了几十次了。
但坐在高台上的老学究并没有任何表示，又顾忌尹中岳的身份，其他的儒者们也不敢轻动。
看着楚恒和尹中岳离去，高台上的老学究眼中异芒闪动。那个年轻儒者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其中一个是名家关令尹喜之子，至于另一个年轻人却不知是何来路？先生，是否要派人跟着他们？”
老学究闭目想了一想，皱眉沉吟道：“哦，名家么？但是为什么我总感觉另一个小子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就像是……去吧，但是别惊动他们。更不能起任何冲突，夫子不日将至，他不想我们和名家起什么冲突。”
“弟子明白。”年轻儒士立刻低头道。
楚恒和尹中岳拐过了一条街，突然脚步一顿。尹中岳皱了一下眉道，“有人跟着我们。”
楚恒大笑道，“何止一个，分明是三个。嘿嘿，看来那位大儒还真看得起我们，至少他对我们很好奇。”
“不错，我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酸腐的儒气。大概他们也和我一样，想知道你这位楚狂究竟是何许人吧？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完全不顾远处那几个跟着他们的儒家弟子。
“前面离函谷关口不远了，不知楚兄是否有兴趣过去看看那神秘老者留下的壁书么？”尹中岳微笑道。
楚恒哈哈一笑，“是么？如此最好，我倒是很想去开开眼界。看看那个老者留下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楚兄，这边请……”
“请！”
函谷关因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关隘地处深险谷地，地势险要，窄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所谓“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是附近地区唯一东西向平坦的通道，是古时一重要军事要地，是东去中洲王城，西达长安的咽喉，素有“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也正因为如此，函谷一带才会得到重视由名门尹家所把持。
即便是楚恒这后世见惯大场面的人，在这雄关险道之下也不由颇为感慨。
只是这函谷关下却比刚才市集中的名器品论大会更热闹。熙熙攘攘全是人，而且全是修行者，大部分等级还不低。
楚恒不由一呆，尹中岳苦笑道，“这些天来此的修行者恐怕比儒家的嵇下学宫都要多，我是真想不通，那五千字的壁书如何会引得众人如此痴迷。楚兄，楚兄？你……”
楚恒的双眼已经死死得盯着函谷关壁上的篆字，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石壁上每一个古篆文都如天雷一般轰响在他耳畔。
像是来自远古天地初开时的爆裂音符，像是远在九霄之外的龙吟，又像是苍老的人声，楚恒完全迷醉于其中了。
“这是……天哪……这就是函谷留书。这是道德经……那个老者是他……竟然会是他么？”楚恒的心中奔腾翻涌，不知是一种什么情感，满脑子就只想着那个传说中的名字。
他茫然地后退了一步，喃喃地道，“道……道……道德经。函谷关下的道家始祖……是他么？真的是他……”
尹中岳忍不住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道德？”
楚恒闭上眼，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半晌才道，“没，没什么？”
他已经完全肯定，这关口石壁上的是整篇的道德经，那么留下这篇文字的应该就是李耳，或者说是老聃，老子。道家学派的始祖，民间一度被神化为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人物。
在楚恒眼中，这石壁上的古篆文如同一个个活物般跃动，五千字的道德真经一字一字的烙进了他的脑中。这是一种特殊的灵魂印迹，这些文字仿佛存在于太古，等待着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某个特定的人，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
即便楚恒的灵魂之力远超同阶修士，也忍不住灵魂烧灼的剧痛。当下连退了几步，面若金纸。
尹中岳连忙扶住他，低声道：“楚兄，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眩晕，我稍坐片刻就好。”楚恒强笑道。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文字灌注与他的头脑，有一种灵魂撕裂般的疼痛。
仅仅一段文字就有这般力量，诸子百家，这些开山立派的祖师爷果然是怪物一般的存在。楚恒一手扶着石壁，苦笑着自忖。
最终他还是承受不了，盘膝坐下，默默运起墨家所学的引导术，逐步缓解那灵魂深处的压力。
尹中岳也看出了些端倪，毫不犹豫地一抬手，将一道禁制布在楚恒四周。
可惜，道生万物。道不是一切，却顺应一切。他的禁制完全无法阻挡石壁上那些幻化于道的字符。那五千个篆字在楚恒的耳畔依然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直至充满他的灵魂。
高高耸立的函谷雄关之上，有一个华服老者明显感觉到了周围这种气机变化。正是函谷之主，关令尹喜。
尹喜原本是个极为注重仪表的人，但此刻身上的华服却似乎很久未洗，有些污秽。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憔悴得很。自从他迷上这石壁上的文字之后，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每天除了啃些干粮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着这石壁发呆。若非这石壁上的五千字，又有谁能把他这样的名士折腾成这样？
尹喜在关上向下远眺，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咦？岳儿……那个年轻人又是谁？”他沉吟了一番。“莫非……”
他神色一动，转身向身后的人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概是初八了吧？”
“什么？”尹喜失声道。“初八？”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星盘，另一手将一道法诀打了上去。星盘转动，却久久不停。尹喜深谙占星之术，知道这是天地元气在急剧波动的现象。
尹喜抬眼看向天际，不禁一呆，手中的星盘滑落在地。
此时已近傍晚，西面的天空晚霞满天，而东面却是一片紫色霞光。紫色霞光自地平线升腾翻涌，瑰丽无比，竟然将西面满天晚霞都压了下去。
一时间竟然漫天紫色云霞，这高贵神秘的颜色，略带种忧郁的色彩，让人不忍忘记的颜色，代表权威、声望、深刻和精神。
紫色云霞之下，一头壮硕的青牛载着一个老者，自远方缓缓而来。
他似乎离得很近，却又很远。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但却不知他离自己有多远。距离，乃至时间，对这个骑牛老者而言似乎没有了意义。他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他背后瑰丽如斯的紫色霞光让他显得孤独而神圣。
函谷关下所有人都轰动了，无数修士惊疑地看着东方的天际，看着远方那个悠闲骑牛而来的老者。
楚恒慢慢地睁开了眼，他的瞳孔中似乎多了一点紫色的光芒。无数古篆文在他的眼中散发点点星光。
他也看到了，实际上他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接近。
道家！神秘隐世，飘然若仙的道家终于以这样一种波澜不惊，却又惊世骇俗的方式向世人宣告他的存在了么？
老子出关，紫气东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