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了半天,东看看西瞅瞅,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晌午,这才猛然惊觉肚子饿了。正好前面不远处有个卖大饼的小摊,做饼的师傅却是一付好手艺,动作飞快,一块块烤饼出炉,香气四溢。
楚恒乐呵呵地走过去之后,却突然犯傻了。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无论在哪个时代,吃饭始终的一个人首先考虑的问题。但吃饭,总要钱的,此时他身上却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以他的能力如果抢了烤饼就跑,那个做饼师傅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不过这种事,如果他饿了几天的话也许会干。
但现在么……楚恒发现自己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无论哪个时代,人的肚皮和脸皮是总成正比的。一个人的肚皮若是没有瘪到一定程度,脸皮就也就不会厚到那种程度。堂堂的地阶九级修行者,去抢劫几块烤饼,也忒丢人了。
楚恒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肚子,浑身摸了一遍。除了身上那件破麻衣,就只剩下一块烂砖头似的法器。“嗯?”他突然一愣,手在衣服角落里似乎捏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物。他顿时一喜,连忙掏了半天,却掏出来一小块不起眼的石头。
他有些发懵,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正是当日在黛眉山幻阵里发现的那块小石头,隐隐透出极充裕的木灵之气。他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玩意儿,倒还不如几个铜板实在。”正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大喝,“闪开,闪开!”
几匹奔马疾驰而来,有如天马行空,矫如游龙。速度之快,寻常人的目力根本无法分辨形态,只能见到一片残影奔腾而过。楚恒却目光如电,清楚地看出这些奔马明显和平常马匹不同。这些马几乎比寻常马匹高出一个头,长腿大蹄,神骏无比,眼中竟然有丝丝眩光隐现。
骑马的却是一些白衣如雪的少年,身上俱是魂力隐现,一脸的傲然。这些少年鲜衣怒马,在长街疾驰,旁若无人。
“咦?”其中一人远远看了楚恒一眼,立刻策马冲来,停在了楚恒面前。马上的那个白衣少年看了楚恒一眼,厉声喝道,“你站住!手里是什么?拿出来!”
楚恒正要转身,闻言便缓缓转过身来,看了看那少年的打扮,冷冷一笑道,“儒者?”
“正是!”那少年傲然道,“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让本公子看看。”
“看看?看你的大头鬼!”楚恒正没好气,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儒家不是擅长君子六艺么,回去学全了再来!”
那儒家少年一愣,显然是没听明白楚恒说的是什么,也没想到这个衣着破旧的瘦弱少年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不由有些发愣。
“哈哈哈,说得好!这位仁兄的话正是我想说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缓步从街角的一间酒肆中转出来。他看了那个白衣少年一眼,冷笑道,“不懂么?哈哈,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君子六艺是你们夫子教导你们的,礼、乐、射、御、书、数。他说你没学全,是指你虽然会御马,却根本不知礼数。岂不是要回去学几年么?”
“你……好的大胆子!”那白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凭你们两个家伙也敢妄议夫子么?”他盛怒之下,拨转马头,那骏马扬蹄怒嘶,巨大的双蹄就向那楚恒的头上踩去,竟似要把楚恒置于死地。
那个华服少年朗笑一声,将楚恒拉到一边,自己却迎了上去。他单身一抬,一个玄奥的符文隐现掌间,竟然生生地握住了马蹄。“我就替你们夫子开导开导你!”华服少年大喝道,“给我滚下来!”单臂一振,他手臂上的魂力汹涌而出,马上的白衣少年顿时像个球一样被抛了出去。
那华服少年却依然嫌不够,猛然抡动手臂,将那匹通体雪白的健马抡了起来,狠狠地掼在地上。“希律律……”那马的哀鸣还未结束,便被“嘭”地一声掼成了一滩肉泥。血肉飞溅,惨不忍睹。
“我的马……你们……两个狂徒!”那个白衣少年又惊又怒地喝道。那几个儒者也围了上来,护住那个白衣少年,但却畏惧那个华服少年的威势,却不敢上前。只是搀扶着那个白衣少年,远远地瞪着楚恒两人。
“这一下我舒服多了。”华服少年里都没有理他,拍了拍手,转向楚恒道,“在下函谷尹中岳,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楚恒抓了抓脑袋道,“我老家在楚地,他既然说我是狂徒。那你就叫我楚狂好了。”
“楚狂?”华服少年一乐,“兄台这是什么名字?”
楚恒一脸认真地道,“朋友相交贵乎交心,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个代号。你既然问我姓名,想必是想结交我这个朋友。你说我说得对么?”
尹中岳微微笑了笑,“这倒是的。”
楚恒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尹兄你是函谷本地人。你既然想结交我这个朋友,那么朋友来了总要请我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谊,我说得对么?”
尹中岳愣住了,他刚才只不过是看不惯那几个年轻儒士仗势欺人,才出手教训一下。不料楚恒这个人不但不感激,还毫不客气地要自己请客。他不由笑了,越看这个穿着破烂的年轻人,越感觉有趣。当下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我正在那家酒肆小酌,不如一起进去喝一杯?”
楚恒一脸诚恳地道,“既然你这么极力邀请我,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嗯,酒就算了,我吃点饭就行了。”两个人竟然丝毫不理会街上那几个儒者,彼此乐乐呵呵,施礼相让着进了酒肆。
那几个儒者耳语了几句,立刻有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其余的却远远地看着这间酒肆,徘徊不肯离去。
楚恒在酒肆中一边大吃,一边不经意地看了那些少年儒者一眼,问尹中岳道:“尹兄知道那些是儒者什么人么?”
尹中岳一笑道,“据说是稷下学宫的儒生,最近似乎在这里办什么品论大会。我管他什么人,我只知道是一群颇为令人生厌的家伙。”
“品论大会?”楚恒嘴里大嚼着卤肉含糊不清地道,“什么品论大会?”
“据说是效仿古法,罗列当今各派高人和名器,排论名次的一个大会。叫什么?哦,对了,叫中州三江大会。哼,这些儒者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尹中岳摇头苦笑道。“好好的一个函谷,被这帮家伙弄得乌烟瘴气,真叫人气恼。”
“中州三江大会?排论各派高人名次?”楚恒眨了眨眼道,“就凭他们几个?”
“这倒不是,他们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子而已。这次,稷下学宫颇来了一批高人。若不是家父让我不要招惹他们,我何必对这些家伙这么客气,非赶走他们不可。最近此地已然够烦乱了,这些家伙还来添乱。”尹中岳气哼哼地道。
“哦,函谷此地很乱么?”楚恒一愣道。
“怎么你不知道那件事?”尹中岳皱了一下眉头道,“家父擅长占星之术。不久前他夜观天象,看见紫气东来,预测到将有一位大道家经过函谷关。上个月,此地真的来了一个青骑牛的老者,在函谷关口留下了五千言的天书,并声称他数月后还会再来。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件事流传了开来。竟然引得四方修士都往函谷关跑,搞得这函谷之地已经遍地修士了。偏生这些儒者也来添乱,你说讨厌不讨厌。”
“遍地修士?”楚恒一愣道,“我没注意到啊?真的。这一路上,我几乎没有碰到几个有魂力波动的修者。”
尹中岳苦笑道,“都在函谷关口仰头参详那五千个字呢,连我父亲这个函谷关令都被那关口的五千字给迷住了,每天在坐那里冥思苦想,茶饭不思。”
“函谷关令?”楚恒的眼神一凛,惊讶地道,“你是名家子弟?”也难怪楚恒惊讶,这个世界的名家和他以前知道的名家不一样,是诸子百家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名家几乎都是显赫于世的豪门大族,各自拥有不俗的传承。又兼相互通婚联姻,个家族间关系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盘根错节,而且门客众多,势力庞大。中皇名义上虽然是中州之主,但实际上,各地的名家士族却掌握着真正的实权,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是啊,名家尹中岳。我看楚兄也并非一般人,敢问楚兄是哪家子弟?”尹中岳微微一笑。
“这个……我是……”楚恒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算是什么家,或许我自成一家。”
“哈哈哈,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男子汉大丈夫处身立世,自然当成就一番大事。何必在意什么家世,又何必依赖于任何人。自成一家,与诸子并列,甚至超越他们。这才是一个有志之士该做的事业!来,楚兄,我敬你一杯!为了你这句话,也为了我两人意气相投!请!”尹中岳豪迈地大笑道。
“请!”楚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倒是蛮欣赏这个名家子弟的直爽性子和豪迈气概。放下酒碗,楚恒淡淡地扫了那些徘徊的儒者一眼道,“尹兄,我们今天的酒恐怕喝不太平啊?”他心中已经料定,那几个儒者中有人已经回去报讯搬救兵,剩下的却是在盯着他们,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哼,儒家高手来了又如何?这是在函谷,还轮不到他们说了算!”尹中岳冷笑道。
“呵呵,令尊既然不想你招惹他们,事情又因我而起,这一次自然是我来应对。”楚恒哈哈一笑道。“嗯,这么快就到了么?”他微微一扬眉。
刚才尹中岳当街毙马,早已惊散了行人无数。偌大的长街空无一人,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儒者却正在优雅地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