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爱中满足了

今天是周六,梅琮佳和奶奶,姑姑,姑父边吃午饭边看电视。突然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梅纪伟在法庭上的一幕,“被告梅纪伟在本市剀悦酒店醉酒伤人一案,判处有期徒刑八年……”r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使梅奶奶差点昏厥过去,她手中的饭碗落地,问旁边的女儿,纪晴,妈刚刚没听清楚,你告诉告诉妈,判了那畜生几年？r

梅纪晴颤栗着,没做声。r

老人此时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她的声音很轻：八年,妈没听错吧？纪伟这个冤家倒是作了什么孽呦!她看看旁边不知所措的女儿女婿和孙女,无力地笑了笑,我老了,可是这辈子我什么事没经受过,你妈扛得起,天塌下来,妈都扛得起!r

梅纪晴看着老母亲,安慰她说,妈,八年快得很……纪伟在里面受受教育,放出来了,就知道好好过日子了!r

佳佳,走,咱去看看你爸!老人旁若无人地牵起孙女的手就往外走。r

梅奶奶隔着铁栏杆看着儿子,泪水顺着苍老的面庞流下来,她泣不成声：儿啊,你遭罪了!妈心疼啊!你说你这是遭什么罪啊？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要听话,争取早点出来,妈指望这你给我养老送终呢!r

梅纪伟抓着老母亲的手,用头使劲地去撞那铁栏杆,他说,妈,是纪伟对不住您,我让您担心了,你打我吧!r

梅奶奶说,妈怎么舍得打我的儿呢!我儿从小就招人喜欢,妈在地里捡麦穗儿儿,我儿子就给我搬来小凳子坐,我儿上小学那会儿,咱们娘儿仨要饭,人家给了你一块白面馒头,我儿不舍得吃,拿回家给妈吃,我这辈子半截就死了男人,可是我觉得不屈,我有一对好儿女,只要我儿子在跟前,我就觉得我这日子有盼头,可是,……孩子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让为娘的省心了的!r

梅纪伟宽慰着母亲,妈,都是儿不孝,儿让妈伤心了!等我出去,我一定好好地做人,守在您跟前!r

梅奶奶说,告诉妈,这次你进来,到底为了啥？r

梅纪伟说,是儿子犯混啊!r

梅奶奶说,我是问你为啥？你为什么做这种糊涂事儿,你不是没念过书,杀人犯法你都不知道？r

梅纪伟说,儿糊涂,喝了点酒……r

梅奶奶犹豫了片刻,说,妈再问你,你在外边是不是有女人？你就给妈实话!r

梅纪伟无奈地点头。r

梅奶奶叹了一口气,接着问,你跟那女人处的时候,茗芝走了没？r

梅纪伟没垂下头去,都过去的事儿了,您老还问这些做什么!他算是默认了,最后闭上眼睛,等着母亲一个巴掌打过来。r

梅奶奶扬起巴掌,举在空中,发着颤,好久只听“啪”的一声,巴掌落到梅奶奶自己的脸上!r

梅纪伟哭了,这个巴掌落到母亲的脸上远比落到他的脸上还疼,就像用刀子在他心上捅了一下,他的自尊,随着巴掌落下,飘得七零八落,他双膝跪倒在地,跪到母亲面前,抱住母亲的双腿,额头使劲往那铁栏杆上碰,他说,妈!儿不孝,你打我吧!求了你,妈,你打我吧!儿子知道错了……r

梅奶奶大笑,这一巴掌是替你爸爸!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为你调教出一个多好的儿子啊!她又抬起手,一巴掌打在梅纪伟脸上,说,这一巴掌是替茗芝打的,这么多年了,我都以为是她抛弃了这个家,到今天……我才弄明白……是你……对不起人家!r

梅琮佳在一边声泪俱下。r

林宇璇焦急地对着电话叫,“梅阿姨,我是宇璇!我找琮佳,有急事!”r

“佳佳她不在!跟她奶奶去监狱看她爸爸了!出什么事情了吗？”梅纪晴听到电话那端气喘吁吁的声音,感觉出了什么事儿一样,“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慢慢说!”r

“我去找她吧!”没等梅纪晴问明白是怎么回事,林宇璇就把电话给挂了。r

梅纪晴莫名其妙地拿着听筒,“喂”了几声没人应,心里有些不安,觉得一定是梅琮佳学校又出什么事了,急匆匆地出门了。r

林宇璇来到监狱入口,远远地看到了梅琮佳的背影,“琮佳,琮佳!”她大声地喊,三步并两步的过来,拉着梅琮佳的胳膊,“跟我去飞机场,许阿姨要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r

梅琮佳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她就这样走了？真的不管我了？”她回头看奶奶,奶奶低下头去。梅纪伟立刻盯住女儿,但没有说话,通天哑然,紧张的空气就要凝固了。r

“去吧,孩子!”这时候梅纪晴进来了,“去看看妈妈,不要让她太伤心了!”r

梅琮佳回头才看到姑姑,她怔怔地看姑姑的眼睛,姑姑带着微笑看着她。她又回头看看父亲,父亲的目光在这一刻恰好与她相遇,“去吧!你妈会好好地待你,你跟着她,我也放心了……”r

“说什么混帐话!你让孩子跟她走？老梅家三代单传,你要把她送给那姓周的,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不肖的畜生啊!”梅奶奶大声哭叫着,她一把抓住梅琮佳的胳膊,“好孩子,十年了,没有她咱娘几个不是照样过来了吗？奶奶老了,你爸爸又这个样子,现在看着你,咱家这日子才有个盼头啊!你要是再跟了她,我……我就不活了,去阴曹地府找你爷爷去……”老人哭着乞求着孙女,这一刻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r

“琮佳,你甘心吗？……你如果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她是你妈妈啊!”林宇璇急得直跺脚!r

“佳佳,去吧!”梅纪伟捶胸顿足地说,“爸爸不是不要你,你跟着她,会有好日子过……爸爸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妈,要是有缘,咱们仨人来世还做一家人!”r

“爸爸!”梅琮佳整个就要崩溃了。r

“去吧!好好地照顾你妈,她都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的闺女!”梅纪伟背过身去。r

“冤家,你们一个个都说什么鬼话!她是老梅家人啊,又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怎么能说送给谁就送给谁,你们让她跟着她妈过日子,去喊那姓周的爸爸去,作孽呦!佳佳,奶奶求你,别走!”老太太急了,使劲拖着梅琮佳的手,“奶奶求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奶奶……真不活了!”r

梅琮佳眼睛里翻滚着泪,看看奶奶,看看爸爸,再看看宇璇,她喘不上气来,模糊的泪光里,她又看到她那思念的无数个岁月,伤心绝望的妈妈,最后她说,“奶奶,对不起,我不能不去啊,我只是和她说几句话……”说完,她急匆匆地牵着宇璇的手走了。r

“佳佳,”梅奶奶望着梅琮佳和林宇璇的背影,六神无主,“走了,走了……她也不要这个家了……”她脚下一软,昏倒下去。r

侯机室里,许茗芝静静的偎依在丈夫的肩上,怀中抱着周若晨,她微微合上眼睛,等待着离开的时刻,等待着被束的灵魂解脱的时刻。r

“不会后悔吗？”周大安看着妻子。r

“什么？”r

“不再去看看佳佳!”r

“她不会原谅我!”r

“回去看看吧,或许,这段时间的思考,孩子想开了……”r

“大安,我对孩子欠下的十年的债啊,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补偿了,我只能选择逃避……我和梅纪伟之间是扯不清的怨,我和佳佳之间有还不清的债,我太累了,理也理不清楚,”她深深叹口气,“也许,我还需要时间,等我有足够的勇气了,我再回来!”r

“我总觉得不塌实,若晨这么幸福,可是佳佳……”r

“不要再说了,大安,……我真不想改变主意!”许茗芝伸手捂住丈夫的嘴,泪,又来了。r

当她抬起头,她意外地看到梅琮佳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站起来,把若晨放到周大安怀里,拥梅琮佳入怀,“对不起,妈妈没想过不要你……”她连忙向孩子解释。r

“我知道!”梅琮佳黑亮的眼睛里流露着茫然与幽怨。r

许茗芝点点头,又急忙摇头,“不,不,都是我不好!如果你觉得没有妈妈,你能生活得更好的话,妈妈甘愿离你远远的!”r

梅琮佳痴痴地望着母亲,端详着这张梦里熟悉又模糊的脸,她知道妈妈说这句话的无奈,她知道母亲选择离开,不是逃避,而是痛苦的绝望,就是这目光,饱含着多少慈母情,就是这神情,溢着多少祝福与期待,就是这泪水,又埋藏了多少辛酸和无奈,她知道她又不能完全体悟!她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妈——”她大声的喊了出来,这个字在她喉咙里积郁了太久,今天终于得以释放出来。r

许茗芝捧起女儿的脸。梅琮佳什么话也说不出,任凭母亲那苦涩的泪在自己的脸上流淌,任凭母亲把一个个急切的吻印在她的前额,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搂进怀里,伴随着妈妈的吻,妈妈的泪水,妈妈的拥抱,这是怎样的深沉,怎样的热烈,怎样的无私!r

“妈妈,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大安叔叔是好人,你跟他在一起才是幸福的,”她看看周大安怀里的女孩,“还有若晨,她那天叫我姐姐了,我不希望我得不到的,让妹妹也失去了!你们走吧,知道妈妈爱我,我就知足了!”r

“佳佳,跟我们走吧!”周大安对梅琮佳说,“大安叔叔向你保证,我会送你上最好的学校,你和若晨一样,不会厚此薄彼的,好吗？”许茗芝用期待的目光渴望女儿点头。r

梅琮佳看看周大安,看看若晨,看看目光,她觉得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她微笑着,“叔叔,我要留下来照顾奶奶,她失去了儿子,如果我再走了,她受不了!妈妈,您说过,一个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是吗？我以后的路还很长,奶奶却老了,她苦了一辈子,我不能看着她晚年孤苦无依……”r

许茗芝没有抗议女儿的观点,她知道女儿是对的,以微笑默许了。r

“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有时间,你们再回来看我就好了!再说了,我也舍不得姑姑,舍不得我的老师,还有宇璇!妈,知道你还想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r

那天晚上,梅琮佳躺在床上,换了很多姿势,力求以一种理性的方式来定义与母亲的离别：它也许是想念,也许是恐惧,也许是感动,也许都是,也许什么都不是!她回想起魏翔,再想妈妈,不再有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了,虽然失落,似乎有了寄托。r

“正因为‘爱’是至高无上的,是神圣的,我们才不应该轻易说出这个字,轻率,是对爱的亵渎,在年轻的岁月里,我们在心中珍藏着这个字,直到有一天,我们真正遇到那份永世难忘的幸福!”这是魏翔说的,梅琮佳冥冥之中似乎悟了,为什么要死守着一份麻木了的“恋情”呢!r

在妈妈的祝福里,她睡得格外安详。r

黎巴嫩的纪伯伦说：r

爱除了自身外无施与,r

除了自身外无接受,r

爱不据有,也不被据有,r

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r

应该是这样吧,只要爱得执着,爱是不会失约的,即使在天涯,在海角,爱也能得到太阳和月亮的传真,显像在心的光屏上,更何况是拳拳亲子情呢!母爱从今天开始,已经不能成为她生命里的缺憾了!r

梅琮佳苦苦等待了十年,追寻了十年,今天终于满足了,她的心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