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琮佳与魏翔的相识,完全是因为表哥赵康。r
赵康向梅琮佳介绍魏翔的时候说,魏翔是学校的广播员,文学社的社长,如果想进文学社,他兴许能帮上点儿忙。梅琮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奋或者友好,这完全出乎魏翔的预料,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秒钟而已,又对表哥赵康说,我先做饭吧!说话间,放下书包,已经进了厨房。r
有一次赵康和魏翔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梅琮佳,包括梅琮佳辛酸成长,梅琮佳的爸爸妈妈离婚的事情,梅琮佳的上学风波……r
魏翔听了这样一个故事,心里生出很多感慨。他想尽可能地去帮助这个不幸的女孩,于是,他主动找她,说他看了她写的学期测验的作文,感觉很好,问她想不想参加文学社。r
梅琮佳含蓄地微笑着,不知道自己行不行。r
魏翔说,这样吧,你写一篇文章给社员看看,大家没意见就成了!r
梅琮佳还真给魏翔送来了一篇稿子,那是一篇散文,命题为《生命的追问》,她娓娓而谈,那是一种心情,幽静而忧伤,犹如细水长流,又似碧海微波。看她的文章,魏翔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很不平常,她对人生竟有如此深沉的思考。r
魏翔想到她的人——她是那么的静,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幅深沉的经典的画,倘若非得找个合适的词形容的话,那就说她“冷漠”吧,一种含带着温柔的冷漠,飘逸的冷漠,与世无争的冷漠,她一点都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r
梅琮佳的孤独与落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在一处,甚至在放学之后都不喜欢回家。r
教室又只剩她一个人了,她两只手托着腮,看着空落落的教室,突然对“情”字充满了无限的眷恋,寂静带给她更多对母爱的遐想,无声带给她想大哭一场的感觉。她从课桌抽屉里掏出一本毕淑敏的散文集,翻到一篇《呵护心灵》,伏在桌子上看了起来。r
还没走啊,梅琮佳？是童老师的声音,柔柔的,甜甜的,天使一般。r
嗯,梅琮佳应着,可那样子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r
童老师走了进来,用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敲击着梅琮佳的课桌,温柔地说,看书时要抬起头,趴在桌子上对眼睛不好。童彤有些吃惊,因为这个学生冷漠淡然的眼神挫伤了她为人师的尊严。而看着梅琮佳忧郁的眼睛,她感到有些心疼,便善解人意地向她笑了笑,你有心事？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可以跟我说说!咱们不都说好了吗,上课是师生,下课是朋友!r
没有!梅琮佳慌张的看着她的老师,老师是那么诚恳,立即这么武断地拒绝了老师,她马上有一点后悔了。她其实像所有的同学一样喜欢童老师,喜欢老师的美丽,圣洁,温文而雅,超然而脱俗,童老师没有“严师”那种令人生畏的严肃面孔,没有让人难以恭维的孤傲形象,更没有不可一世的气焰,可是在她面前,梅琮佳总是碍于无限的距离,无法和老师沟通。r
天已经不早了,快回家吧!童老师拍拍她的双肩,走出了教室。r
梅琮佳望着老师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些害怕,就是在连好人都害怕的时候,自己才感觉到无以复加的孤独。r
奶奶——r
梅琮佳进门看见奶奶坐在客厅里,赶紧打招呼,奶奶只是“哦”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管一个人嗑瓜子,梅琮佳只好知趣的坐到一边看书去了。r
梅奶奶反倒注意起她来了,冲着她直嚷嚷,这丫头,你死了不是？你姑姑姑父供你念书都是应该的？感恩图报,这道理还用教吗？这些年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到家了就不知道帮着干点活,你还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大小姐!r
梅琮佳放下书,进了厨房。厨房里梅纪晴忙地正起劲儿,看到她进来了,就推了她一把,你来凑什么热闹,怪热的,回屋去看书去!r
梅琮佳却站在门口没动,随后听到哥哥赵康进门的声音,姥姥来啦!r
瞅瞅,怎么背这么大书包,看去洗把脸,姥姥把葡萄给你洗好了!r
听到客厅里祖孙俩的对话。梅琮佳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r
晚饭过后,是一家人坐下来看电视的时间,梅奶奶对电视剧并不感兴趣,她瞅见梅琮佳身上那件背带方格短裙和裸露在外面的腿,反而来劲了,她几乎用命令地口气说,换件衣服,以后不准你穿成这样,光着个腿浪啊？r
大家被她没有分寸的脏话扫了兴,赵敬尧生气把电视关了,自己回房间去了,赵康和梅纪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梅纪晴说,妈,你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这裙子是我给佳佳定做的!人家都说好看,就您……你看,当着孩子们的面,您说话能不能注意点!r
梅奶奶板着脸说,我告诉你,纪晴,你少惯她,这妮子贱着哩,才多大就想着卖大腿,真不愧是婊子生的!r
赵敬尧在房间里咳了一声,老太太才不再吱声了。r
静静的夜,梅琮佳在自己的小屋里,蒙着被子低声啜泣。她受不了奶奶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口气,似乎每个字眼儿里都带刺,针针都扎到她的最痛处,她感觉,奶奶的言语就像一双带着镣铐的手,在使劲揉搓她那颗傲洁的自尊心。r
梅纪晴走进梅琮佳的房间,一把揭开被子说,大热的天,捂这么严实,不怕生痱子!当她看到梅琮佳泪迹斑斑的小脸的时候,属于母亲的那种情怀被深深地触动了,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连这么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让孩子把她当成母亲!她情不自禁地把梅琮佳揽进怀里,嘴里喃喃着,好孩子,不哭……自己却关不上泪水的闸门了。r
梅琮佳坐起来,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可她怎么也遮掩不住那种痛彻心扉的哀伤,她问,姑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奶奶为什么这样对我？r
好孩子,不哭,姑姑知道你委屈,奶奶老了,她不开窍……她糊涂了……别和她较真儿,好吗？!r
梅琮佳终于鼓起勇气向她的姑姑说出了她心里的话,姑姑,我跟奶奶一起生活了八年,在这八年里,在我的生活里除了爸爸,奶奶和您,我没有亲人了!可是我要怎么做,奶奶才能停止对我的攻击？要是我有错,只要她说一声,我一定改!可是我觉得她对我……太苛刻了……您不觉得吗？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我怎么做她才高兴,她根本就不跟我讲道理……你说,我该怎么办？r
梅纪晴伸出手轻轻拭去孩子脸上的泪水,佳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奶奶只是怕失去你,她是怕我们梅家在她这一代上毁了,也许她比谁都在乎你,这种在乎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等你长大了,慢慢就会明白了。r
梅琮佳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姑姑,我什么都懂!我知道她一辈子不容易,所以我不恨她!你能跟她说说吗？我不是什么白眼狼,我会对她好的,真心地对她好……姑姑,我受不了她辱骂我妈妈,我知道,我妈妈对这个家很不负责任,也许,我应该去恨她这样对我,可是姑姑,我真的不想听到别人这样骂她,您能理解我吗？r
梅纪晴含着眼泪对她点了点头。r
姑姑,我妈妈……她是那种坏女人吗？我妈妈到底欠了奶奶多少,要我来还这个债？r
梅纪晴重心长地说,听着,孩子,你妈妈谁都不欠!凭心而论,她是个好女人,是梅家上上下下亏欠了她太多!佳佳,如果你相信姑姑,就把我当成你妈妈,好吗？r
梅琮佳在姑姑的怀里泪如泉涌,她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幸福,或者是另外一种辛酸。r
魏翔找到梅琮佳,告诉她已经被文学社录用的消息。以后的日子,他们有了很多一起聊天的机会,逐渐地,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区别于友谊和兄妹的情愫,梅琮佳觉得她与魏翔之间,比兄妹远一点,比朋友近一点。r
有一天,广播室播放了这样一篇文章,那是魏翔的声音：r
当春风吹过,r
树叶儿在枝头展示绿的生机,r
夏天刚刚开始,r
蝉儿在枝头谱成歌曲,r
“稻花香里说丰年“,r
秋天是诗人的季节,r
然而属于你的却是一个严寒的冬。r
你就是那支梅,r
你生在冰封的雪川上那么骄傲地r
或许脚下的路很坎坷,r
生活为你编织了一支并不优美的歌,r
但是没有冬天磨练怎么知道春天的美丽!r
世界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悲戚,r
处处都充满了生命的生机,r
一年四季都被设想的那么妙,r
你的生命会更加精彩!r
梅啊,请相信吧!r
青春永远执着,r
扬起生命之帆,r
你会绽放,你会飘香!r
梅琮佳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惬意过,像小虫子在她的肌肤上爬,爬得她心上痒痒的。她不敢确定魏翔这首鼓舞人心的小诗向她传达的是什么信息,或许是没有超出学长对学妹的一种喜爱和欣赏,但是她却宁愿相信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男人对女人暧昧的钟情。r
有哪个少女不怀春？梅琮佳开始想念魏翔,她甚至做梦会梦到魏翔向她表达爱情。她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对爱情带着美好的憧憬和执着的向往,她也期盼着能在缘分的天空下,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伸过来,拉着她在静夜中缓缓而行,盼望着能在无边的月色中,有一颗真诚的心为自己跳动。r
梅琮佳在等待着一个男孩：他应该是成熟的,可以保护自己的,他应该是有风度有气质的,他应该是自信而又坚强的,也应该是稳重中有点“坏”的……而魏翔,似乎就是她的期待。只是,她的这个梦想与现实生活中的低调和落寞有着太大的距离。所以,她只是在等,而不敢去追逐,而此时此刻,她终于等到了,她却完全不知所措了……r
或许,在梅琮佳的心里,不仅缠绕着对爱情的渴望,而且还夹杂着对亲情的无限眷恋,她所追求的又似乎并非纯粹的少女怀春,而是一种依靠,一种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混合体”!r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忙完文学社的事,魏翔送梅琮佳回家,他一路上张了几次嘴,却没能把嘴边的话讲出来,这令梅琮佳有点疑惑,但她能感觉到他要向她说什么了。期待,却又很紧张。r
在梅琮佳就要进家门的时候,魏翔终于拿出一个信封塞给她,等我走了,再打开看!说着,就惶惶张张地逃走了。r
等晚饭过后,梅琮佳才躲到自己的小屋里,开了台灯,迫不及待地打开那页稿纸,上面写道：r
琮佳：r
有好多好多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那么单纯,那么洁净,我不知道说这些话是不是对你的亵渎,但是如果我不说,我真的很郁闷,因为这不是我的性格。所以,请你原谅我的这种方式。r
从一开始看到你那忧伤的眼睛,我就有一种想保护你的冲动,后来,我听说了你妈妈的事,我好难过,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所以我邀请你参加文学社,写了诗,要你打起精神,再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我发现我不是简单的同情你,而是喜欢你,我无数次检讨自己这是不是真的：我一天不见到你,我就心烦气燥,晚上睡觉前,我唯一下意识温习的面孔是你,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爱情来了。r
我喜欢,我就是喜欢你,无可救药地喜欢,喜欢你秀丽的容颜,喜欢你清新脱俗,善良宽厚,喜欢你的才华横溢,喜欢你的与世无争……你有太多的东西让我着迷,我恳求你——做我女朋友,好吗？r
我希望,我没有把你吓到,请不要急于不“不”,请给自己十秒钟来思考,如果在这十秒钟里,你在面红心跳的同时,心里还有见我的渴望,那么答应我!r
我不敢保证我能给你带来怎样的幸福,但是请相信我的诚意,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争取你下一秒钟的快乐,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r
魏翔r
对于一个从未体验过爱情滋味的少女来说,这是一封非常有魔力的情书,它让落寞惯了的梅琮佳足足兴奋了一个晚上,最后带着美梦入睡了,而梦里,分明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