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买完了药快点回来!”飞飞喊道。
青年回身朝她挥了挥手,按白泽指点的方向走去。
这个白泽,真是个怪人。
自己救了他,不说谢谢也就算了,反而说遇上他是自己的造化,还说自己快死了,真是莫名其妙。要是这也算是造化的吧,自己宁愿还是少遇到一点吧。
唉!果然好人难做,看在飞飞的面子上,就再帮他一次吧。
途中经过鹂儿的坟前,他走过去拜了一拜,忍不住伤心落泪。短短几天,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却已阴阳两隔。
他告别鹂儿,一路向西,走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终南山下。这里附近有几个村庄,村民大多都是农户,也有的打猎为生,因为山路崎岖,闭塞难行,很多人生活困苦,衣不蔽体,面有菜色。
青年偷偷地来到一户人家院里,拿了两件挂在绳子上的麻布衣衫,穿在身上,大小并不合身,远远比不上前几天鹂儿给自己的那身,不过比赤身裸体要强得多了。他正要翻墙离开,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走到房子门前,放下一块碎银,这才安心离开。
他少在人间行走,不知道这银两价值。他放下的那块碎银,买他身上这套衣衫,一百件也够了,普通农户一年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有了衣服,青年心中稍微有了些底气。他顺着官路一路往西北走去,路上少不了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好在青年尽走偏僻小路,避开人群,也没有惹上太多麻烦。
但是越靠近县城,路上行人越多。青年走路时低着头,不时用手遮掩,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的容貌。
路上少不了好事之人,他越是要遮掩,路人越是好奇,非要走过来看个明白。看清青年相貌之后,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冷嘲热讽,有的小孩子还会拿石块扔他。
这些事青年前几次到人间的时候早已经历过,心中虽然难过,却也早就习以为常。后来,他从一个老农手里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斗笠,戴在头上,果然少了很多麻烦。
眼看前面城墙高耸,正是孝义县城。他心中一喜,加快脚步。
前面有两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青年连忙低下头,以免被他们看见。
谁知道前面一骑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勒马停住,马上那人挥鞭,一鞭把青年斗笠打得粉碎,喝道:“无耻小贼,别以为这样姑奶奶就看不见你!”
那鞭子擦过青年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疼痛。青年吃了一惊,急忙捂脸蹲下。
他从指缝看去,只见马上是个是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多岁,容貌甚美,却面带煞气。
后面那骑也赶了上来,骑者是个青年男子,见女子挥鞭打人,吃了一惊,说道:“琴妹,别莽撞!”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说道:“相公,这小贼藏头缩尾,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男子说道:“就算是形迹可疑,也不要上来就动手,万一打错了人怎么办?”
他飞身下马,走到青年身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说道:“这位大哥,拙荆鲁莽,小弟徐孝安,这厢给你赔礼了。”
这徐孝安乃是西安府附近有名的侠义之士,交游广阔,急公好义,人称“徐孟常”,在这当地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青年不敢说话,捂着脸扭过头去。
徐孝安疑心大起,一把把他的手拽开,看清他容貌之后,吃了一惊。
那女子惊呼一声,说道:“你还说不是恶人,看他那歪瓜裂枣的样子……”
“住口!”徐孝安怒道:“这位大哥生具异象,自然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和那些强盗恶霸有什么分别?”
女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青年本来极为惶恐,以为遇到了歹人,但见徐孝安言语中肯,心中稍安,说道:“我…..我没事。”
徐孝安抱拳说道:“今日之事,全是我夫妇过错,伤了大哥,小弟心中不安。在下世居西安府青柳巷,大哥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尽可以去找我。”
青年点点头,只盼那女子快些离开。
徐孝安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青年,说道:“刚才拙荆打坏了你的斗笠,在下这袍子是刚做的,就送给你作为赔偿吧。”
青年连忙摆手,说道:“我那个不值钱!真的不用!”
女子面有不悦之色,在旁边说道:“相公,那可是我刚给你做的,花了好些银两,你怎么能送给这种乞丐?”
徐孝安叹了口气,说道:“琴妹,咱们在江湖上行走,首重‘信’、‘义’、‘礼’三字,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若是错怪了人,更要加倍赔偿。你如此妄为,万一传出去,不但会让武林同道瞧不起,更有损咱们‘秦岭双剑’的名声。”
听到徐孝安这话,女子脸一红,急忙低下头。
青年仍是推辞,徐孝安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这才翻身上马,与妻子并骑而去。
青年目送他们远去,脸上兀自火辣辣的疼痛。
他打开包裹,吃了一惊。里面竟是一件丝绸长袍,触手柔滑,冰凉如玉,一看就是价格不菲之物。
他若是稍有心机,便会把这袍子藏起来,不要被别人看见。但他刚化人形,孩童心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哪有不穿的道理?立刻便把这袍子穿在了身上。
青年还是第一次穿这丝绸长衫,虽然隔着麻布衣服,仍觉得舒适无比。丝质衣服极其昂贵,除了达官贵人,很少有人穿得起。走在路上时,常有路人投来惊羡的目光,青年心中微有得意,就连头也抬高了几分。
又走了不多时,就到了县城。这孝义县原是个小县,城里不过数千人,但是青年长年在山中修炼,孤陋寡闻,从没见过那么多人,一时间又是好奇,又是惊惶。
好在现在天色昏暗,众人都在赶着回家,见他一身丝绸衣服,都以为他是哪家官宦子弟,纷纷避开,也没人去看他长相如何。
他想问问路人药铺怎么走,但是凡看清他长相的人,莫不惊恐万分,躲避不迭,那里有人愿意跟他说话?
青年只好迈开脚步,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直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在一个巷头找到了一家药铺。
他走到门口,向里面看去,见这药铺宽敞,里面装饰考究,几个伙计正在里面忙碌,所有药材都被放在药柜里,摆得整整齐齐。
那药铺老板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精瘦干练,看见他,连忙招呼道:“这位客官,可是来抓药的?快请进!”
青年犹豫了一下,走了进来。
药铺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心中疑惑。这人发如乱蓬,面如恶鬼,赤着双脚,却穿着一件名贵的丝绸袍子,真是不伦不类,诡异至极。
他满脸堆笑,问道:“客官有何贵干,抓药,还是看病?”
青年说道:“我要买‘佛手’和‘雪莲’,你这里有吗?”
药铺老板略一迟疑,说道:“客官来得不巧,小店的这两味药刚刚卖光了,不如您先回府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如何?”
青年心中一阵失望,问道:“明天早上就有了吗?”
药铺老板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明天早上有药商送药过来,到时候客官再来吧。”
青年只好拱拱手,告辞出门。
那药铺老板见青年走出门去,连忙招呼伙计,在他们耳边私语一阵。那几个伙计心领神会,收拾家伙,跟随青年而去。
这药铺老板见青年形貌落魄,像个乞丐,穿的长袍却甚是珍贵,至少要十两银子,自己就算辛苦一个月也未必能挣得,心中竟然起了贪念。他让自己的伙计跟着那丑陋青年,若青年真是哪家大户的少爷,此事便作罢,如果青年是个乞丐,无家可归,那便要把丝绸袍子强抢过来。
青年哪里知道这人心险恶?他在路上走了一阵,眼看天色已暗,不知道去旅店投宿,心中又暗自担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原形。他见路边有个草堆,正要走过去休息,一群人拿着木棒,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对着他的头脸就打。
原来那药铺老板怕打坏了衣服,吩咐伙计只打头脸,不要伤了那袍子。
青年惊恐欲绝,不知道为什么会惹来这飞来横祸。他转身欲逃,可那几个药店伙计早就围成一圈,当真是无路可逃。
青年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干嘛打我!”
那几个药店伙计并不答话,下手更狠。青年痛极,突然抓住一根木棍,用力拉扯,夺了过来。他生怕那人再夺回去,用力一掰,那手腕粗的木棍竟然“啪”一声断成了两截。
周围的药店伙计见青年力气如此之大,都是一呆,不过看他没有反击的意思,胆气又壮起来,棍棒齐下,把青年打得痛呼不止。
“快住手!你们几个,在这里欺负乞丐算什么本事!”
只听一声娇叱,那几个药店伙计齐齐回头,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正站在旁边,怒目而视。
她身后有一顶轿子,轿帘掀开一条缝,里面坐着一位少女,豆蔻年华,容貌秀丽,却似面带忧色。那四个轿夫穿着家丁服饰,个个五大三粗,身强力壮。
药店伙计中一人说道:“原来是赵府小姐,这小贼偷了我师父莫行善的袍子,我们几个前来讨回,要是惊扰了小姐,还请莫怪。”
那小姐说道:“你们就是那个药铺莫老板的徒弟?你们把衣服拿走就好,别伤了人。”
那伙计嘿嘿一笑,和其他人一起把那丝绸袍子从青年身上剥下来,又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才离去。
那小姐见青年满脸是血,心中起了恻隐之心,问道:“你……没事吧?”
青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说道:“谢谢搭救。”
他头上脸上都在火辣辣地疼痛,心中兀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件衣服明明是那徐孝安送给自己的,怎么那几个人却说是他们师傅的?
赵小姐对丫鬟说道:“翠儿,把我那瓶红花膏拿给这位大哥,再给他些钱,让他快点走吧。”
翠儿说道:“小姐,你总是这么好心,要是全西安的乞丐都知道了,跑到咱们家里,你非把老爷的家产败光了不可。”
那赵小姐说道:“败光了才好,爹爹这么狠心,我以后是不想再见他了。”
翠儿说道:“小姐别伤心,咱们来个誓死不从,老爷心疼你,也许就这么算了。”
赵小姐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她本来相貌就极美,这么秀美微蹙,面色含忧,就如西子捧心,惹人垂怜。
青年哪里见过这等大家闺秀,不由看得呆了,心中怦怦乱跳,一时间意乱情迷。
那四个轿夫抬起轿子,迈开脚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丫鬟翠儿拿了红花膏和百十枚铜钱,递给青年,说道:“这是小姐赏给你的,快拿着吧。”
青年急忙摇头,说道:“我不能要。”
那丫鬟把药和铜钱往他怀里一放,青年只好伸手接住。
丫鬟见青年仍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说道:“那个莫老板,心眼太坏,经常拿假药骗人,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去那里了。快走吧,那几个坏人说不定一会又回来了!”
青年拱手说道:“不知道姑娘大名,以后一定报答。”
那丫鬟嘻嘻一笑,说道:“我是城西赵员外家的丫鬟翠儿,我们小姐名叫慧兰,是赵员外的千金,不过我们可不用你来报答,你一个小叫花子能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