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代,纷争四起,凶兽纵横,祸乱妖仙界和人间。
所有凶兽中,最强大的一只,名唤“混沌”,性情残暴,法力通天。它率领三只凶兽饕餮、穷奇、梼杌,合称为“四大凶兽”。
四大凶兽在两界为祸作恶,无人能敌。最后,终于惊动了上古妖神女娲。
女娲亲自出手,与四大凶兽展开激战。
这一战之威,据说令天崩地裂,星斗倒转,四海颠覆,乾坤错乱。
最终,女娲用了一种超越所有道法仙术、终极的阵法,将四大凶兽击败,封印在了异界。
那个阵法的名字,就叫做——“先天八卦封劫阵”!
这种阵法,时隔数千年后,竟然再次出现在秦岭之巅!
囚牛先是错愕,然后,才是源自内心的敬畏和恐惧。
白泽刚才施法之时,按照风雷、火水、山泽、地天的顺序依次进行,正与先天八卦的卦象对应,难怪他只用初级道法,放任自己走完八步,原来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
白泽只是镜仙修为,这个阵法的威力应该远远比不上女娲所用阵法,但是对付自己这种级别的妖仙,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自己太过托大,与他定下十步之约,任他施法布阵,现在可谓自食其果。
囚牛周身三十步左右,先天八卦隐隐成形。
囚牛凝聚妖力,想以硬碰硬,以法破法,用强力道法击破这先天八卦阵。他结印念咒,谁知五行之力全无反应,不仅如此,体内凝聚的妖力也在慢慢溃散。
八卦阵成,万仙不归!
原来如此!这法阵能够阻断五行之力,隔绝道法之源,让困在阵里的妖仙如无翼之鸟,无牙之兽,徒唤奈何。而且这阵法暗合天地之道,逃脱已是绝不可能,难怪强如凶兽混沌,也败在这一招之下。
八卦阵结成之时,其实自己就已经输了。
白泽离囚牛不过两步,也在这八卦封劫阵中。但他是主持阵法之人,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直到这时,白泽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疲惫至极,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流下。
如果正面对决,除非早有布局,否则自己绝没有机会使用这“先天八卦封劫阵”。这囚牛自恃修为深厚,轻敌傲慢,才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自己连用初级道术,并非为了伤敌,只是为了麻痹对方戒心,暗中布阵而已。如果用了五行变化的强力道术,引得囚牛施法还击,就会扰乱阵内五行八卦之力的分布,导致阵法崩溃。
这八步之中,只要出现一点偏差,自己就会功败垂成。不过幸好天随人愿,囚牛已经深陷阵中。
白泽淡淡地说道:“你输了。”
“哈哈!”囚牛在此绝境之中,竟然还能笑出声来。
“白老弟果然神通广大,我囚牛自愧不如!”
囚牛心中有数,身体内的妖气在一分分渐弱,果然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这阵法完全镇压,被送到异界,永不见天日。
自己活了几千年,早已经看淡生死胜败。既然败局已定,哀嚎痛哭必然无用,屈膝求生之事自己也做不来。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自己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近年来诸事并不如意,在心底也早生厌烦之意。
何必再做多余之事,还不如一笑置之。
他抬头看了看这连绵群岭,大好河山。
以后这种景色,再也看不见了啊……
对了,还有最爱的靡靡之音,以后也听不到了……
霸下就在不远处,看见囚牛被困,连忙跑过来试图解救。
囚牛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上前,说道:“没用的,这阵法既成,就连师傅来了也解不开,靠得太近的话,连你也会陷进来。快走吧,六弟,回去告诉师傅,囚牛已经不能再为他效弟子之劳了,请他务必保重。”
霸下喊道:“大哥!”
囚牛又说道:“以后各位师弟要同心同德,莫因小事再生嫌隙,谏劝恩师重回正道。今日之事,是我钟山不义,我囚牛落得这种下场,正是天意。”
霸下说道:“大哥稍等,我去请师傅来为你解困!”
囚牛摇头说道:“师傅现在正与青丘狐后相争,怎么可能会来这里?他心浮气躁,胜负难以预料。六弟,你现在就回钟山,如果师傅大败,一定要和狴犴一起稳住危局,以免被人乘虚而入。”
霸下擦擦眼泪,说道:“是,小弟一定谨遵大哥吩咐!”
眼看霸下乘云而去,囚牛盘膝坐下,从背后取出琵琶,对白泽说道:“今日能得见封劫阵天威,囚牛此生已无遗憾。离卯时还有片刻时间,白泽老弟和这位青丘公主,可愿听在下弹奏一曲?”
白泽看看女孩,女孩高兴地点点头。
“那在下就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技艺粗陋,两位千万不要见笑。”
囚牛竖起琵琶,五指拨动琴弦,动听的琵琶声响起,如天籁回音,在这秦岭群山中回荡。
江南春夜,悠悠江水流过,天上明月高悬,繁花如锦,暗香浮动,形成了一张美丽动人的画卷。
女孩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已经沉醉在这曲调之中。
虽然乐声悠扬动听,其实囚牛心中异常黯淡。
在来到这里之前,自己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你这逆徒!”烛龙猛地掀翻桌案,指着自己骂道:“现在已经有了本事,敢忤逆师尊了吗?”
“师傅!”自己连连叩头,说:“现在妖仙界平静祥和,多年已无战事。青丘山群狐少有恶行,我们不能行无义之师,伐有道之人啊!”
烛龙暴怒道:“蠢货!那青丘妖后竟然偷偷生下子嗣,瞒过了整个妖仙界!五大仙门,青丘最弱,要是任这孽种长大成人,便是我钟山的心头大患!无论如何,一定要剿灭青丘,杀了那孽种!”
“师傅,请三思!”师弟狴犴也跪下说道:“青丘狐后虽然生下一女,但是那孩子妖力浅薄,远不及我们师兄弟。就算她以后能登上大乘仙境,也绝对无法撼动钟山。贸然兴兵,恐为其他仙门不齿!”
“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烛龙怒不可遏。
三师弟嘲风说道:“师傅,据弟子得到消息,那青丘狐后找到白泽做帮手,让他带着那孩子前往关山,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白泽?”烛龙脸上肌肉抽动,半响说道:“就他那点微末道行,也敢与我烛龙作对?不管怎样,一定要在半路把他们拦下来!”
睚眦连忙说道:“弟子愿意带领师弟们前去拦截。”
“你?”烛龙看了看他,忽然摇头说道:“囚牛,为师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带着你的师弟们,去把那个青丘孽种的头带回来!如果做不到,就不许你再进钟山半步!”
“师傅……”
“勿再多言!为师亲自前往青丘擒拿狐后,今日要一战成功!只要灭了青丘,用不了多久,整个妖仙界就会臣服在我烛龙脚下!”
“.…..”
睚眦连忙拱手说:“师傅道法通天,定能一战成功!”
七弟狴犴耸耸肩,似乎深不以为然。
当时自己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带着师弟们来到了这里。
然后钟山七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败,自己甚至把命都搭了进来,想想还真是可怜可悲又可笑。
如果自己胜了,会按照师傅的命令,杀了那孩子吗?
已经无所谓了,现在自己命在旦夕,想这些问题已经太迟了。
白泽就站在两步之外,他的表情……为什么有些焦灼?
囚牛暗自提气,刚才被阵法影响,自己的妖力在不断衰退,现在竟然可以再次凝聚,不知道是何原因?
封劫阵的样子也有些奇怪,忽明忽暗,好像并不稳定。
难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囚牛心中一喜,连忙凝聚妖气,要一击破阵。谁知道他刚刚提升妖气,封劫阵突然白光大盛,威力倍加,将自己的妖气镇压下去。
囚牛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这“先天八卦封劫阵”如果这么好破,又怎能困得住四大凶兽?
但是……这阵法为什么叫做“封劫阵”?叫做“封仙阵”或是“封神阵”不是更合适吗?
刚才的异状……难道……
囚牛突然站起来来,心中已有所悟。
他屏息闭目,将全身放松,妖力散于百骸,感受周围的空气、山水、云彩流动、风的变化,将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
封劫阵的威力果然在减弱,阵型明暗不定,对自己的压制也慢慢变轻。
原来如此!囚牛恍然大悟。
这封劫大阵,遵循天地自然之理,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强行击破。它所针对的目标,无一不是杀孽深重、妖力强劲,堪称妖仙界劫难的角色。
这些妖仙或者凶兽,个个戾气深重,手段残忍,凶暴无常,与天地自然之理截然相反。他们陷在阵中时,又会拼命挣扎,释放妖气,以图破阵。但是如此反而会导致封劫阵针锋相对,以自然之力镇压这些反常力量,以求归于正途。所以越是挣扎求胜,提升力量对抗,死得越快。
自已原本就已经看淡生死胜败,又没有争强好胜之心,这封劫阵威力便减弱不少。自己刚才弹奏“春江花月夜”,心中只有乐声美景,别无旁骛,这阵法就会大大衰退。
既然知道了阵法运行之理,那么破阵之道也就呼之欲出。
现在最震惊的人,反而是白泽。
“先天八卦封劫阵”的破解之法,他自然知道。但是钟山休王野心极大,曾经在妖仙界到处征讨,他的弟子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应该都是些好勇斗狠、争强好胜的角色,陷在封劫阵中,百死无生。
这个囚牛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能看破生死、不求胜败,天人合一,道归自然?
囚牛的举动,似乎在印证着他的忧虑。
他盘膝而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眼观鼻,鼻观心,静坐入定。
身化于山岳之间,神游于层云之上,飘飘然于天地兮,忘却身前生后事。
“轰!”
一声闷响,先天八卦瓦解,封劫阵被破。
囚牛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站在他身前两步,身上没有半点戾气,显然对“道”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真是侥幸啊,”囚牛笑着说,“但是白泽老弟,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九步!
白泽为了结阵,已经倾尽全力,本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想到被逼到了这种地步。
自己最强的招数被破,体力妖力都已经到了极限,还有什么能阻止这位钟山首徒?
东方天光渐起,卯时就快到了。
还剩最后一步,还剩最后一招。该怎么做呢?
白泽还是第一次陷入这种彷徨而绝望的境地。
他努力思索着脑中的所有仙术道法,武学神功……但是……没有把握!
没有一个招数能确保拦住囚牛的脚步,况且,以现在自己剩余的妖力,恐怕连初级道法都用不出来了。
难道我白泽竟然会败?败给这只又憨又呆的蛮牛?
白泽全身紧绷,手足僵硬。
他的思绪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平凡的早上。
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昆仑山巅,遥望着苍茫大地。
自己站在她的身后,静候指示。
这位女子,是天地间自己最敬重、最景仰的人,只有在她面前,自己会收起所有傲气,心悦诚服,绝不违逆。
“白泽,”那位女子的声音如天籁般动听,“该到你下山的时候了。”
“下山?但是……”自己惊讶万分地说。
“天象有异,妖仙界会有大事发生。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浩劫,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下山后你要伺机而行,维护整个妖仙界的安定。”
“弟子遵命。”
“回去收拾一下,今天就动身吧。”
自己当时犹豫了一下,问:“弟子还有一件事想请教。”
“说吧。”
“请问,何为‘道’?”
女子微笑着说:“你修道这么多年,却不明白‘道’是何物?”
“弟子愚钝。”
“天地存在之理,日月轮转交替,星辰运行轨迹,四季寒暑往来,是为道;草木生长,鸟兽繁衍,江河流动,风云变化,是为道;人之生老病死,饮食睡眠,欢喜哀愁,悲怨烦恼,也是道。”
“那么弟子该如何求道?”
“身负拯救孤弱之责,心怀天下苍生之念,那么身既是道,心既是道,又何必再求?”
心既是道,以身证道!
白泽焦灼不安之心渐去,眼神恢复了平静。
囚牛已经走了九步,只差一步,自己就只好低头认输,让那女孩陷入死地。
囚牛静静地看着他,在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白泽并没有结印,也没有念动咒言。
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原本就只有一步之遥。
现在两人面面相对,四目相对。
“这是何意?”囚牛问道。
白泽并未回答。他的眼神平静,那是已经有了某种觉悟之后的眼神。
囚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第十招,便是白泽自己。
他已然没有办法阻止囚牛,此刻前进一步,便是以身相挡,以命为招。
这就是白泽的“道”!
风瞬间安静,云停止了流动,整个秦岭的时间似乎都停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囚牛转身,向后走了九步,回到了两人开始比试的位置。
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照耀而来,洒在囚牛身上。
微风拂过山顶,将朝阳的暖意带到了每一个人的身边。
卯时已到。
“不错,”囚牛说,“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