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沙沙,灰沉的天空压过一片黑云,没有雷声,没有雨点,有的只是无限的沉寂。黑土之上,一白一黑,一老一少,一高一矮的两人相互静静的盯着对方,如同两具雕塑,一动也不动。
半晌,老头移开了他的目光,望着毫无边际的远方,叹出了这五百年来的第一口气:“明诀……,好久没有听见有人这样叫我了,我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我也不再是天帝了,现在的我只是这无疆界里一个孤独等死的老头。”
“明诀,第三代天帝,登帝前为神兵大将,曾三入妖界而身回,独斩妖王一臂而自无损。魂境深不可测,神界能敌者寥寥数人而已,深得第二代天帝墨瀛赏识,墨瀛弥留之际钦点为三代天帝,帝号—灵,在位三亿七千八百年。于三千七百万年前失踪,众神寻之未果,遂推新帝上位,帝号……”
说道这里我突然愣住了,我突然发现脑海中那侃侃而出的思绪突然在这里断片,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脑袋竟然一片空白,想不起一丝与之前信息相关的记忆。
老头看着我,一脸的失望:“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吗。已经五百年了,你还是没有想起来。你也不应该想起来,忘了吧,忘了才会让你不再痛苦。”
我的脑袋忽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脑海中像有什么要迸裂开来一样,却被一团柔光紧紧的束缚着使其无法透出一丝,这种感觉如同万千蚂蚁在嗜咬着我的骨头。
我发狂的扑向老头,紧紧的掐住老头的肩膀,低声嘶吼着:“告诉我,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什么,快点告诉我!!”
老头面无表情的拍掉我那可以轻易捏粉一块坚石的手,道:“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忘了便失去了诸多烦恼,记起来便有了许多伤悲,那还何苦记起呢。”
“不,不……我不能忘。”我蜷缩起了身体“我觉得难受,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记忆无法记起来,我好难受啊,我清楚的感觉到若是不想起便是会失去,失去一些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我如同一只蚯蚓一般在地上扭动着我的躯体,我感到全身无力,眼皮沉重,连嗜痒的痛苦感觉都在慢慢的减弱,我渐渐的没有了意识,眼皮耷拉而下,如同死去一般的沉沉睡去。
最后一刻,我只记得老头站在一旁,默然的望着天,低声呢喃。
“你已得到你想要的,为什么还要剥夺他唯一珍贵的东西。”
风烈,如刀,尘飞,如雪。
我缓缓的抬起了眼皮,看见的,是老头用魂境展开一道屏障阻挡着这肆虐的尘土,屏障外黄沙漫天,屏障里沉寂如坟。
“我睡了多久?”我声音无比的沙哑
“不长,五十年而已。”
“哈哈,只睡了这么短的时间啊,为什么我感觉我像沉睡了五万年一样。”
“因为你做梦了,你应该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的确是做梦了,很长很长的梦,我想就那样在梦里,不要醒来,就那样沉睡着,虚幻的梦境,有时候比残酷的现实更美好。”
“但你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不管现实有多残酷,它就是现实,是你无法逃避的。”
“你为什么知道我做梦了。”
“你沉睡的期间嘴里间歇性的喊着两个名字。”
“哪两个?”
“你不记得么。”
“记得一个。”
“为什么只记得这一个?
“因为恨。”我回答的很平静,但我清楚的知道,老头子能清晰的感觉到我的愤恨。
“为什么不记得另一个?”
“也许是因为爱吧。”我眼里的滔滔恨意化为了柔情。
“因恨而记,因爱而忘,这便是世人,你应区分开来,你不是人,是神。”老头闭起了双眼。
“呵呵,神也是人苦修而来的,前世为尘,来世为人,再世为神,体会世间万千变化,方至上乘魂境,这是《帝典》的通训,可惜,现在已无人遵循。”
“三世成神,也只有元帝才达到过,且那终究只是个传说。”
“传说是对于人来说的,神,没有传说。”
“你修了几世?”
“记不清了。”
“我修了七百八十五世,晋列仙班,经三千五百劫晋神,战三万五千余次,称帝,历一亿三千年,经先帝钦点,晋天帝,在帝位三亿七千八百余年,距理论魂散期还有将近三十八亿叁仟五百年,然而……”
“然而你却中途消失了,众神皆以为你踏碎虚空巡游而去,却不想一去不反,天界不可无主,于是你消失一千五百万年后,众神请新帝上位,哈哈,只是想不到你却在这里。”
老头呵呵一笑:“众神皆说,神本无欲,无求,无贪嗔痴恨爱恶欲,应如众佛一般,抛却一切,不同者,唯佛求无上佛法,吾等求无上神通,只为上之求上,出三十三天外,游九重天上天。殊不知,在吾等追求这天道之路时,已是有欲,已是有求,于是众神又说,此是神欲,与人欲不同,却都忘了,神也是人修来的,神欲其实也就是人欲,神心也就是神心,所以有些神,不管经历多少劫,历多少难,终究是磨灭不了那股心性,我,也败在了这里。”
我沉默了,这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神认为自己没有欲望,认为自己只是追求至高无上的魂境,追求长生不老的至高目标,殊不知,这已是有了欲望,已是有了追求,任何活物都避免不了欲望,有思想就会有欲望,没思想没欲望的,是行尸,是走肉,而漫天神佛,都很默契的的遗忘或者说忽略了这个道理。
风静尘消。
老头卸去了屏障,习惯性的拍了拍身,站起身来,仰望着这无尽的黑暗的虚妄的苍穹,我卧坐在地上,望着那道佝偻的身影,忽而又觉得是那么的高大而又伟岸,如同当年,如同当年万仙朝拜时,那站在帝位处的雄浑沉着而又尊贵的身影。
“你知道么,这万恶的无疆界里即使是神也会发疯,也会发狂,大多数的神到了这里不出一百年便会变得沉寂,变得落寞,变得没有任何的思想欲望,如同一个个的行尸走肉,徘徊在这片比鬼域还要鬼域的地方,最终与这片尘土归为一体,朕没有,朕终日徘徊在孤独里,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压抑,与这无声无息的天地做着对抗,终于天不负我,我等到了你。”
“我?”我望着老头,一脸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