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季早早就显露出了他冷酷的本色，才刚到十二月就迫不及待地把阵阵寒潮带给了蒙山市的民众。
这一天，李战雄并没有让司机开车来接他，而是自己坐上了驾驶员的位子。他是搞运输出身，司机这个位子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但是自从雄海集团发展壮大起来，他就很少再自己开车了。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没有离开司机这个位子，只不过是换了辆更大的车。这辆车上载着上万名乘客。他要不但要负责开好雄海集团这辆大车，而且还肩负着车上所有人的命运。车上的乘客并不知道，车会开向哪里，也不知道这辆车何时会突然停顿。
李战雄不单单肩负着开车的职责，还肩负着为这辆大车选择合适的道路，寻找临时停靠站点的职责。这辆大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多，直到多到根本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再难启动。而这辆大车也不得不一直运行下去，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真正的终点。
“碰”，李战雄拉上了车门，发动了他的座驾。
道路还是那熟悉的道路，但是座在司机这个位子上，感受截然不同。他开的很慢，应该不到五十迈。由于整个煤炭化工行业的不景气，导致整个蒙山市的地产，服务行业也大受打击。原本几十万的外来人口一下都不知道流动到了哪里去了。饭店和娱乐场所门前再也看不到豪车林立。偶尔有个客人上门，服务员就热情的迎了出来。
李战雄也好久没有和自己的那帮狐朋狗友聚会喝酒了。大家的日子似乎都不太好过。见面的谈资无非又是那个老板出事了。所以谁也不想再给自己心里添堵。与其总是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还不如干脆自扫门前雪，图个清净。
李战雄的车开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来到雄海集团的办公楼前。
这一阵子他一直四处奔波为企业筹钱，和银行谈判，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回办公室了。
李战雄停好车，走向了办公楼。保安见到他，礼貌的喊了声李总。李战雄点头致意，回报以略有些僵硬的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笑多久。他自己住的那套别墅已经挂到了房产中介，由于市场交易冷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
依然是那熟悉的电梯，熟悉的楼层。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李总，您来了。”秘书小李也有一阵子没有看到这位老总了，原本正悠闲的吃着零食，看着美剧，突然发现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李战雄，赶忙关掉了影音软件，站起身来。
“嗯”李战雄没多言语，让秘书开了门，走近了办公室。
他座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让秘书倒了一杯茶，然后点上了一支烟。满是血丝的双眼，再也看不到昔日的意气风发，更没有了当初的豪言壮志。
过了没多久齐万梁带着肖扬走了进来。
“李总，上次民众银行总行风险控制部门的人来和咱们谈判过后，发来了律师函。如果在三十天内再不归还银行逾期贷款的本息。他们就要向法院起诉了。”齐总说完看了看肖扬，又转过头盯着李战雄。
“不只他们一家银行钱，其他银行也都发来了催款函或律师函。我们已经被列入了银行的黑名单，现在所有银行都已经停止和我们的合作了。一些未到期的银行贷款也被要求提前还款。”肖扬补充道。
“嗯，我都知道了。”李战雄目光有些呆滞的回道。
“对了，李总已经好些天没有又看到路功成了。”齐万梁说道。
“不用管他了。他已经和我说过了，不打算再干了。”李战雄语气平静的有些让人难以致信。
“路总他辞职了？”肖扬惊讶的反问道。
“嗯，没错。小肖，以后财务部门的事情就暂时由你代理吧。”李战雄淡淡的说道。
肖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李总……”，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李战雄投来的眼神让他打消了念头，“好的。我知道了。”
“最近下面工人没有再闹事了吧？”李战雄问道。
“还好，自从经过了上次的事情，咱们暂时还没有拖欠员工工资。银行贷款是肯定还不上了，所以现在公司回笼回来的资金都尽量用于维持正常经营。就怕……”齐万梁顿了一顿说道，“”就怕到时候法院根据银行的申请冻结我们账户，那就不好办了。”
“这个我再找政府领导从中给协调一下吧。最好银行能够让步，现在咱们企业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再这么逼下去，迟早要出事。如果能够再给咱们一些融资，让咱们把这段时期挺过去是最好不过了。即便是将现有的贷款展期对我们而言也减轻了不少压力。”李战雄渐渐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冷静。
“其实不仅仅是雄海，现在蒙山市很多其他企业也都和咱们面临一样的处境。资金链断裂的风险时刻悬在头上。最近神华、中煤等大企业带头降价，使得咱们这些二、三线的煤炭企业更加为难，跟风降价销售将面临严重亏损，不跟风硬挺则面临销路受困，现金流越来越紧。总之摆在眼前的只剩下了两条路，或者慢性自杀，或者直接死掉，反正口袋里的钱是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停摆。”齐万梁也叹气道。
“让销售王总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李战雄拿起电话给秘书小李安顿了一下。
不一会儿，王根来走了进来。
“李总，有几天没见您了。”王根来走了进来客气道。
“坐吧。我这两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来公司。咱们集团最近的销售情况怎么样？”李战雄问道。
“实话跟您讲，不要说与去年同期相比，这下半年比上半年还不如。如今进口煤到岸价格都比咱们便宜30到100块。咱们这些内陆煤企根本没办法竞争。”
“嗯，进口煤的压力确实很大。现在咱们的那些老客户怎么样？”李战雄问道。
“嗨，别提了。前天海星钢铁的李总还给我打电话，说从下个月起，他们要采用一月一招标的形式进行焦煤采购了。现在钢厂的压力也很大，几乎谈不上利润空间。”王总回应道。
“无论市场怎么样，毛利率必须维持在100以上。”李战雄交待道。
“李总，说实话。现在这样的行情，我根本做不到那么高的毛利率。现在不能够再坚持现有的销售模式了。我们必须紧跟市场变化。”王总说道，“如果坚持我们现有的价格，恐怕会形成大量的积压库存，到时候对生产也会产生严重的影响。”
“没有现金流，就意味着死亡。您知道吗？”王总继续补充说道，“现在市场这个情况，我们必须降价销售，压低库存，以销量维持现金流。不能再犹豫了。”
李战雄有些犹豫，因为越降价就意味着亏损也会越大。但是企业日常运营必须有大量的现金流作为支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肖扬和齐万梁看出了李战雄的为难，但还是异口同声的站在了王根来这一边。
无论贷款如何违约，但是只要能够继续维持企业的运转，和那些贷款银行就还有谈判的余地，银行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企业彻底陷入僵局。
“好吧，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吧。这两天我还会和银行那边继续谈判。肖扬你帮我再准备一点儿材料。”李战雄长出了一口气道。
肖扬点了点头。
王根来和齐万梁则告辞离开了李战雄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