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失败后肖扬的生活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依李战雄的个性，大多时候还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他这个助理其实并没有太多工作任务，有些工作其实秘书们已经都做完了。有时候李战雄会让他替自己参加一些政府部门组织的无关紧要的会议，其余的时间大多也是肖扬自己安排。
不过肖扬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不想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这么白晃了。学财务出身的他自然就和财务总监路功成走的更近些。这个路功成年纪五十多岁，别看学历并不怎么高，但毕竟是从手工账做起的老财务，这么多年来经验十分的老道。
路功成不怎么用电脑，对于常用的那些财务软件金蝶、用友什么的别说是精通，连碰都没碰过一下，但是所有的报表打印出来拿到他那里，即便是极其细微的问题也能让他看出来。他脑子里把几乎全公司的财务数据都储存了起来，每一笔的开支和收入他都记忆清晰。李战雄只要问到任何一笔资金使用情况，他都能把来龙去脉都讲的清清楚楚，也难怪会得到如此的信任。
肖扬刚到雄海集团时就是在他的手下工作。至今肖扬还记得路功成对自己说过的一句名言：“文凭再高也只是张纸，能不能干还要看实践。”
财务总监路功成也看他头脑灵活，待人接物都很得体，虽然又是老裴招来的人，但还算不错，不像前几次招聘找来的几个人，都是些不会干活的饭桶。再加上肖扬现在名义上还是李战雄的助理，所以路功成也喜欢找肖扬给他帮帮忙，并参与一些财务上的工作。当然这种财务上的工作有时候会比较特别。
临近中秋，雄海集团各个口上都忙碌了起来，后勤上更是忙的不亦乐乎。每逢中秋和春节，总是采购的大好时节。员工们也都盼着这一年中难得的两次过节福利能够有点儿干货。但是在雄海集团的领导们眼中这两大节日却有着特别的意义。
李战雄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起，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行政副总齐万梁的声音。
“李总，统计局的刘局长打来电话，说是今年让我们昌海煤业上报五千万元的产值。你看这怎么办？”
“我们那个矿一直没有生产，怎么可能有产能啊？”李战雄在电话里回道。
“可是刘局长那边说的很肯定，看样子是不好推辞啊。”电话那头的齐万梁说道。
“这不是虚报产能吗？如果我们按这样上报了，就意味着还要上交税款啊！你再去和刘局长商量一下。”李战雄说道。
就在这时路功成和肖扬一同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李战雄放下电话后，脑袋嗡的一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年底税务局可能要雄海预交税款，如果产值上报这么大，意味着税款也要同比增加，这又将是很大一笔资金。
“李总，您看中秋节了，我准备去国地税那里拜访一下，看望一下税务部门的几个领导。今年虽然市场形势不太好，不过咱们该拜访的还是不能少啊。”路功成说道。
“嗯，你看着办吧。别太寒酸了。”李战雄说道，“对了，顺便你去统计局刘局长那里也问候一下吧。肖扬也跟你一起去。”
“刚才齐总打来电话，说让咱们昌海煤矿多报五千万的产值。你顺便去和刘局长疏通一下，咱们这产值可是不能虚报啊。否则年底税务部门那里不好交代。”李战雄说完看了看路功成又看了看肖扬。
路功成点了点头道：“好的，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了。”
肖扬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也没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就跟着路功成出来了。
“路总，您看需要我做点儿什么嘛？”肖扬心里虽然大概有些猜测，但毕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有些底虚的跟在后面问道。
路功成笑了笑道：“别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去看望一下领导。没什么大不了的。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这是人之常情。你先去楼下等着吧。我回趟办公室，马上就下来。”
肖扬懵懂着点着头，独自下了楼。他安排好司机在楼门口等着，没一会儿就见路功成提着一个包走了出来。
两人一同上了车，先向市地税局驶去。
路功成在肖扬面前也不避讳，从提包里拿出几个纸袋塞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一摞购物卡递给了肖扬说道：“你瞅准机会给下面稽查科和征税口的几个小科员一人发一张，这些人大多你也都见过，过节嘛，给大家意思一下。记得多说两句客套话。”
肖扬拿过这一摞购物卡，面值大多是五百元的，也有个别两张是一千元的。他心理自然清楚，有些实权经常用的着的人当然要给大面额的，其他普通人就给五百的。
这种事情肖扬是第一次干，心里自然有些忐忑，路功成似乎看出来些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人活着都要吃三碗面，脸面，场面和情面。这每一碗面都是要吃好的。你给别人脸面，别人才会领你情面，大家都有情面，遇事的时候才有场面。别担心这种事情对于咱们这些民营企业来说最正常不过了。”
到地方以后路功成先带着肖扬到各个口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上楼了。
肖扬完全没有经验，跟着路总在里面绕了一圈，连句话都没说就从地税局楼里走了出来。他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开口。司机小王看到肖扬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上前招呼道：“兄弟，怎么了？这么快就出来了？”
“呵呵，”肖扬傻笑了一下，拍了拍口袋道，“不行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嗨，这还不简单。走跟我来，这事我陪着路总办的多了。”小王很老到的拉着肖扬又走回了地税大厅，摸进了一间办公室。
“哎，张姐。身材保持的不错啊。”小王这些年跟着路功成显然对于这种事情轻车熟路，“中秋怎么过？姐夫应该有计划了吧？”
这位张姐见了小王也不面生，马上接过了话头，“呦，你们路总也来了吧？”
“嘿嘿，路总上去见领导了。我们当然是来看望各位大哥大姐了。”小王笑着拉过肖扬来继续说道，“这位您应该也不陌生吧，这可是我们总裁办的高才生哦。”
肖扬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张姐。”
这个叫张姐的眯着眼睛说道：“这不是小肖吗？怎么会不认识。”
小王见上了套，私下拉了拉肖扬的衣袖。肖扬立刻明白了，摸了摸口袋拿出两张卡来，攥在手里。
小王顺手拿过一张伍佰的卡，凑到这位张姐的跟前，左右看了看办公室里也没别人，朝她口袋里一塞，俯身小声道：“张姐，过节了。也没什么好招呼的，留着给孩子买点礼物。”
张姐显然也是明白人，朝二人使了个眼色，只是笑笑道：“以后有事儿多说话啊。”就没再多言语。
如此这般操作很快下面的地税局的几个关键科室就都打点到了。肖扬跟着小王从楼里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王哥，你真行。”肖扬冲着小王竖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熟能生巧。嘿嘿。”小王笑道。
不多时路功成也走了出来，走到肖扬面前道：“办的怎么样？”
“还行。”肖扬腼腆的答道。
“走，上车，去统计局。”路功成二话没再说，招呼他上了车。
市里几个衙门里的都不算很远，美其名曰集中办公。
统计局却是个清水衙门，平常跟企业打交道并不算很多，也没什么实权。肖扬等人来到大门口，并没有见到其他单位那边车水马龙的场景。
路功成这次并没有避讳而是叫上肖扬直接上了楼，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市统计局局长名叫刘胜利，长的肥头大耳，慈眉善目，不轮见了谁都是一副和气相。再来这里的路上前，路功成就给肖扬大概介绍了一下。
两人一进办公室，这位刘局长就主动起身迎接了过来。看来像他们这样的贵客他接待的应该不算多。肖扬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和路功成描绘的简直一般无二，不由的赞叹路功成老道的识人看相本事。
“刘局长，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了吧？”路功成客气道。
“哎，路总是个大忙人啊。你们现在雄海集团都是市里排得上号的大企业了，我这清水衙门都要矮你们三分哦。”刘局长笑道。
“岂敢，岂敢啊。刘局长太过谦了。这不我们李总还惦记着您呢嘛，特意祝福我们过节前来看看你呢。”路功成说完，拉着肖扬道，“这位是我们李总的助理，矿大的硕士，高才生啊。也算是我们公司最有前途的高管啦。”
“刘局长，您好。”肖扬赶忙上前打招呼。
“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啊。”刘胜利道，“我们这个年纪老了，什么都干不动咯。别说你们企业了，你瞧瞧我们政府机关，这些年搞干部年轻化，我们这些老的，一到45岁没有得到提拔，就等于宣布你的政治生命结束了。我现在就等于是靠二线养老喽。”
“刘局长，看你这话说的。政府部门干的不顺心，可以来我们企业嘛。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路功成劝慰道。
“干不了，干不了。我可不是那种有魄力的人哦。”刘胜利摆了摆手，然后看着路功成道：“路总啊，您今天亲自跑到我这里来，可真是稀客啊。”
路功成马上接过话头道：“刘总别见外，要说事情，还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过节了专程来看看您。”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往刘局长手里塞去。
“唉，这可不行。”刘局长马上伸手揽了下来，“有事情，你就直说。能不能帮到你们，还两说呢。这种事情肯定不行。”
路功成再三推让了两下，见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缓了缓说道：“要说事儿，还真有点儿。就是关于咱们上报工业产值的事情……”
还没等路功成说完，刘胜利就明白了。
“老路，这个事情说真的，我还真帮不上忙。任务是市里面下的，说什么我也不敢给你开这个口子。每年政府的GDP可就是靠这个支撑呢。”刘胜利为难的说道。
就这样又纠结的谈了一阵子，最终自然是无果而终。路功成也不得不将已经掏出的信封又揣回了包里。
肖扬跟着路功成告别刘局长从统计局的楼里出来。两人都有些无奈，但也只有接受现实。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打点到，肖扬也体会到了这其中的水深。
“这个刘局长啊，为人和善，从不得罪人，领导说什么马上做，领导不交代什么都不做。他自己还有个口头禅叫做‘清水衙门，无为而治。’”一路上路功成还笑着给肖扬讲述着这个刘局长的轶事，但是心里肯定在啄摸着怎么回去给李战雄交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