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抵达那座神秘而陌生的城市已是午夜,这城市灯火辉煌,仿佛东海老龙宫。不是亲眼所见,冯迪安怎么也想不到,在巨大黑暗的海水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喧嚣永恒不睡的世界。r
来接待冯迪安的是一位偏胖的中年妇女,她黄河泛滥一般介绍起了这座城市的关荣历史。告诉冯迪安这座城市名字是怎么来的、建城时间是哪年、有多少人口、男女比例是多少、出产些啥东西等等,不一而足。总之,在她的嘴巴里,这座城市就像一个花枝招展待嫁的姑娘,就等着冯迪安把她娶进门。r
冯迪安努力回忆,终于在中国革命史最不显眼的某一页,搜索到了这个娘们儿。他停止了刚才的恍惚,很配合地点着头。r
经过城市环岛,中年妇女指了指车窗外,加重了语气道:“你知不知道这座纪念碑就是咱集团捐建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熠熠闪光,那种自豪感和刚刚完成建国伟业差不多。r
冯迪安知道,这个女人需要自己对公司、对这座城市充满一种理所应当的崇高敬意,甚至应该是一种再生父母般的感恩戴德。r
尽管冯迪安觉得这种敬意和感恩戴德毫无来由,他还是很配合地稍微挺了挺胸。r
当冯迪安第13次挺胸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一处房子前停住。r
下了车,冯迪安当真吃了一惊。刚才还是灯火辉煌的街区,怎么现在面前的是一处民房?r
这种典型的江南建筑青瓦白墙,像一个异域的村姑闷声不响地站在夜色里等他,这种陌生感让他很不自在。倒是墙上一个大大的带着大红叉的“拆”字看起来很亲切,冯迪安真想上前亲这个字儿两口。r
冯迪安复杂的情绪明显在中年妇女的意料之中,她波澜不惊地说道:“冯先生,我们公司职工住房一直紧张,只能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下了。过些日子再给你想办法,换个好点的环境,这是钥匙”说着把钥匙塞到冯迪安手上。r
冯迪安苦笑了一下:“没啥,我农村的土坯房都住了二十多年了,何况这个还是全砖的呢,挺好。”r
中年妇女几乎在冯迪安说“挺好”的同时转身离开,她今晚等的就是这俩字儿。r
冯迪安用钥匙****锁口,反复拧了好几圈,听到咔咔几声响,使劲一推,门没开。r
房子这么烂,锁头还挺好使。他重复了一遍上述动作,听到的依然是咔咔几声,然后就没了反映。把这个动作重复了20多遍以后,冯迪安终于醒悟了,这绝对不是人品问题,看来这扇门死活不待见自己。r
别地啊,这不是欺负俺人生地不熟么!想到这,冯迪安加了把劲儿在左膀子上,然后猛然一撞。只听到那扇门很夸张地“呼啦啦”叫了一声过后,就房檐上落下来好多泥土,一股脑全都落在冯迪安脖子里。r
冯迪安揉揉眼睛,真他娘见鬼,还是没开。r
借着微暗的路灯光,冯迪安发现门右边是扇窗子,窗扇上蒙了一层塑料。塑料在左下角坏了一个口子,口子里亮亮的,是玻璃残片的闪光。搞不清楚塑料是为了遮挡碎玻璃的漏洞,还是有人扯开塑料打破了玻璃。反正破已经破了,索性再破的大一点儿也没关系,从窗子进去得了,这么老远来了睡外面可不成。r
冯迪安在院子里找了块砖头,照着窗子猛的一砸。“喀嚓”一声脆响,窗框从中间折断,木头窗框、破玻璃、烂塑料布一股脑都倒到屋子里面去了。冯迪安暗自责怪自己用力过猛。r
不过也好,起码不用睡外面。冯迪安先把自己的旅行箱平放进去,跳进去可以踩着,这样不至于被碎玻璃扎了脚。然后把手支在窗台上,往上一蹿。r
这个动作冯迪安再熟练不过了,以前在屯子里的时候,总干这事儿。因此,二赖子给冯迪安总结了一下:别人走门你走窗,别人走路你跳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