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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乳医(2)


“那称什么?”

“奴婢。”卢氏语重心长,“乳医、女医都是身份卑微的女子,地位连普通宫女都不如,你要有心理准备。只有成了女侍医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因为女侍医是专门为皇后以下的嫔妃们看病的,但面对这些主子,你依然是奴婢。要想摆脱奴婢的身份只有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

“要么成为御医,女子成为御医这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你想也别想。要么在太医院里担任四百石以上的官职,这一点只要你努力还是可以办到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采娟听得心里直发毛,原以为这只是宫女们的命运,想不到乳医也逃不脱这样的厄运,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扶风当一个普通的大夫呢。

卢氏替义妁采娟报了名,又把她们引到桂宫,这里像个大杂院,喧嚣得很,有宫女们的笑声、嬉闹声,还有哭声、骂声,声声入耳。来到偏室,采娟探头一看,大吃一惊,如此简陋,还不如自家的木板床呢。里面已经住了十几个女子,都是来参加太医院考试的,天南海北,神态各异。

“进去吧。明天好好考试。”

卢氏深情地看了一眼义妁,看得出来,她对义妁是寄予厚望的,然后就离开了。

义妁和采娟走了进去,姑娘们立马围了过来,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友善。

“你们也是来参加乳医选拔的吗?”

义妁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来自茂陵。”

“我来自槐里。”

“我来自范阳。”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争先恐后地自报家门,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这不奇怪,大户人家、名门望族哪会把自己的千金送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只有两个姑娘坐在各自的床上,一言不发。一个是义妁的下铺,名叫崔如意。长得还很秀美,鹅蛋脸型,柳叶眉毛,一双手臂如白藕一般,光滑如缎,手指修长,指甲齐整,没有一丝污垢,看来从未干过粗活。只是她的眼睛并不好惹,透出几分孤傲与清高,似乎不屑与她们为伍。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但为何来到这里,姑娘们都很疑惑。

另外一个姑娘则与崔如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叫沈婉芬,是采娟的下铺。普通的襦裙,拘谨地坐在床边,低着头,都不敢看周围的姑娘们一眼。义妁感觉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即使胆大粗放的采娟也不免战战兢兢,何况素来胆小怕事的沈婉芬。

因为要爬****,义妁不得不跟崔如意打一声招呼,礼貌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崔如意冷笑一下,答道:“崔如意。”也没问义妁叫什么名字,完全没把义妁放在眼里,似乎这里的一切与她毫不相干。

倒是采娟问沈婉芬的时候,沈婉芬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抬起头,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声地说:“我,我叫沈婉芬。你呢?”

采娟噗哧一笑,戏谑道:“我又不是老虎,你那么怕作甚!你的名字很动听,我叫采娟。”

来到这里的姑娘们都有各自的因由,有的是被父母逼来的,有的是想混进来糊口的,有的是因为父亲是大夫,沈婉芬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大夫才来到这里的,与药草打叫道是她乐意干的事情,虽然谈不上志向远大。至于崔如意为何来到这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她,问了也白问,她是不会说的。因为她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选拔乳医的考试第二天在太医院如期举行。考试非常严格,太医令丞作为主考官亲临现场,其他巡视的考官加起来共有十人。考场很大,将要容纳一百来人考试。经过士卒搜身后,考生携笔墨进入自己的号房。号房高六尺,举手可以触檐,深四尺,宽三尺。侧墙两旁有上下坎,可支木板。上板做桌,下板为凳。为防止舞弊,号房之间以砖墙相隔。凡坐卧、答题、饮食、方便都在号房内。考试时间为一天,辰时开始,申时结束。条件非常艰苦。

由于并非选拔太医的考试,所以出的题目并不难,基本上都可在《黄帝内经》找到答案,比如第一道题说出“五劳”“七伤”是什么。这道题目采娟和义妁昨晚刚好讨论过,采娟心中暗喜,很快就泻出答案:五劳是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七伤是太饱伤脾、大怒气逆伤肝、房劳过度、久坐湿地伤肾、过食冷饮伤肺、忧愁思虑伤心、风雨寒暑伤形,恐惧不节伤志。

又考百病生于气,采娟答: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

答了两道题目,采娟有些沾沾自喜,心想,太医院考试也不过如此嘛。

不料第三道题目就把采娟难住了。

题目是这样的:一个县令因为思虑过度而伤了脾胃,茶饭不思,请来一个大夫,给了大夫很多诊金,大夫却不给他把脉,也不给他开药,反而说县令太小气。县令大怒,突然呕出几口瘀血。大夫拍拍手说县令的病已经治好了。请写出大夫治病的理论。

采娟把题目看了好几遍,心里嘀咕着,这是什么题目嘛,见都没见过。左思右想想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又咬笔杆子。汗珠子都流进了眼眶,刺得她眼珠生疼。看看后面还有很多题目,就放弃了这道题目。

又做了几道题目,已经是午时,采娟吃了点干粮,继续奋战。而此时义妁已经答完了全部的考题,这些题目对义妁来说实在太容易了,但她并没有大意,而是工工整整地把答案写好,走出了考场。

时间还不到一半,就有人交卷,包括崔府志在内的所有的考官都吃了一惊。崔府志盯着义妁的背影看了许久,心里估摸着,莫非是放弃考试?带着疑虑快步走过去查看义妁的答卷,所有的题目没有一个答错。其他考官也禁不住好奇走过去看义妁的答卷,再度惊讶,即使太医来回答这些题目要想一字不错也并非易事,何况她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考官们开始窃窃私语,同时记住了许义妁这个名字。

崔府志却眉头紧锁,因为他最关心的崔如意直到现在还没有交卷,他不曾想到还有比崔如意更出色的女子。

义妁出考场的时候遇到了中宫药长卢氏,卢氏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毫不惊讶,因为她早已见识过义妁高明的医术。

申时已到,钟声敲响,义妁在考场门口等着采娟。

采娟出来了,情绪有些低落,看来考得不好。

“如何?”义妁问。

“这下糟了,有一道题目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其他还勉勉强强。这下我肯定落选了。”

“别灰心,结果还没出来呢。”

采娟又把大夫给县令看病那道题目讲给义妁听,问道;“这道题如何解?我想破了脑门也想不出来!就是这道题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义妁,快给我说说看。”

义妁笑道;“这个大夫用的是情志相克法。”

“情志相克法?”

“你忘了吗?内经上说,喜胜悲,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思胜恐。那个县令是因为思虑过度而得的病,就应该用怒来治疗啊。”

采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想不到呢!”

三日后放榜,义妁赫然在目,而且还是第一名,紧跟其后的是崔如意。采娟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用忐忑不安的目光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可怎么也看不到,等到她绝望的时候,在最后一名的位置上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采娟乐得手舞足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当时崔如意就在采娟的身后,见采娟那等架势,心中甚觉好笑,轻轻哼了一声。倒是采娟旁边的义妁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是何方高人?我身为太医令丞的女儿,怎么能屈居她之下?忍不住多看了义妁几眼,眼神复杂,有惊疑有傲慢,令人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