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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情人眼里出A级(3)


  “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是比香港慢整整一天的,最多也不过慢十八小时,夏威夷就是。还有一个地方,叫法属波利尼西亚。”徐玉说。

  “我们去法属波利尼西亚!我要年轻十八小时!”我在车厢里站起来说,“那里刚好日出。”

  “相信我,三十岁并不是最糟的。”游颖说,“三十岁还没有男人才是最糟的。”

  “我认为拥有二尺三的腰比三十岁没有男人更糟。”徐玉说。

  “有什么比二尺三的胸更糟!”我说。

  车子到了石澳。

  “我去买一点东西。”徐玉跑进一间小店。

  徐玉捧着一袋东西出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买到几瓶法国矿泉水,我们到了法属波利尼西亚。你年轻了十八小时!”

  “太好了!”我说。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真的为了年轻十八小时,而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呢?可是,从另一个地方回来的时候,不就马上老了十八小时吗?偷回来的十八小时,也真是欢情太暂,很快就会打回原形了。

  午夜十二点钟,我们开法国矿泉水庆祝,无论如何,三十岁还是来了。

  “陈定梁不是跟你同月同日生的吗?”徐玉忽然想起来,“要不要跟他说声生日快乐?”

  “他可能正跟别人庆祝生日。”

  “他一定正在想念你。”游颖说。

  “别提他了,我很害怕他呢。”我说。

  “你别对他太绝情。”徐玉说,“我怕他不肯为宇无过设计封面呢。这是很重要的,他的书差不多写好了。”

  “好吧!为了你,我暂时拖延着他。”我说。

  “如果女人的年岁也像胸围尺码就好了。”游颖说,“三十岁也分为三级,有三十岁A、三十岁B、三十岁C。三十岁可以过三年。”

  “最好有D Cup。”徐玉说。

  “唐文森送了什么生日礼物给你?”游颖问我。

  “要今天晚上才知道。”我说。

  “唐文森对你真的很好。”

  “大海对你就不好吗?”

  “有多少男人肯送房子给女人,而那个女人又不是他太太。律师行办很多房契,买房子给女朋友的男人真是少之又少,肯买的,也不肯全数付款,只是分期付款,一旦分手了,就停止供款。那些有钱的,让情妇住几百平米的豪宅,房子却是他名下的有限公司。我跟常大海现在住的房子是联名的。”

  “我是很感动的,森并不是千万富翁,买房子的钱是他的血汗钱,是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赚回来的钱。”

  “你对男人有什么要求?”游颖问我。

  “我希望我的男人是第一流的。”我说,“我要他是A级。”

  “我的男人已经是A级。”徐玉躺在沙滩上幸福地说。

  “你给常大海什么级数?”我问游颖。

  “A—。”

  “为什么是A—?”我问游颖。

  “如果有A—,我要给宇无过A+。”徐玉说。

  “他还没有向我求婚,所以只得A—。”游颖趴在沙滩上说。

  “如果森不是已婚,我会给他A++。”我躺下来说。

  “世上到底有没有A级的男人呢?”游颖说。

  “因为有女人爱他们,所以他们都变成A级了,情人眼里出A级嘛!”我说。

  “常大海为什么是A级?”徐玉问游颖。

  “七年前的一天,我在法庭上看到他,便爱上了他。他在庭上光芒四射,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新入行的律师,我已给他A级。”游颖说。

  “A级的男人配A Cup的女人,天衣无缝。”徐玉说。

  “对,我不要B级,宁愿一个人,也不要屈就一个B级的男人。”我说。

  “你知道拿A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吗?”游颖问我。

  “没有不劳而获的。”我说,“想得到A级的男人,自己的表现起码也要有B级吧?”

  “对。”徐玉说,“不戴胸围,日子久了,胸部便会下垂。同样道理,不努力爱一个男人,便会失去他,不要奢望有奇迹。”

  “不。有些女人好像真的会不劳而获,她们什么也不用做,甚至不是很爱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视她如珠如宝。”游颖说,“有些女人即使很努力,仍事与愿违。”

  “所以说,努力而又得到回报已经是很幸福了。”我说。

  “你不想结婚的吗?”游颖问我。

  “我想又怎样?”

  “你要无名无分跟他一辈子?”

  “这也是一种奉献。”我说。

  游颖跟我碰杯:“为你伟大的奉献干杯!”

  我们把泥沙倒进三个空的矿泉水瓶,再在沙滩上挖一个很深的洞,把瓶子放进去,然后盖上泥沙。

  “等你四十岁时,我们再来挖出这三个瓶子。”徐玉说。

  “那时你也许带着两个小孩子来。你的乳房因为生产的缘故,比现在更大!”

  我取笑徐玉。

  “你继续为唐文森奉献!”徐玉说。

  “这是诅咒还是祝福?”我问她。

  “四十岁,太可怕了!”游颖掩着脸说。

  “无论你多么害怕,那一天早晚都会来。”我说。

  “我无论如何要抓住一个男人陪我过四十岁。”游颖说。

  十一月三日早上九点钟,有人拍门,我去开门,是郭笋,她捧着一个玫瑰花形的蛋糕站在门外跟我说:“生日快乐!”

  “是谁送的?”我惊讶。

  “是唐先生。”郭笋说。

  原来是森,我早就应该猜到。

  “他什么时候订的?”我接过蛋糕。

  “一个星期前。”

  “这是我做给你的。”郭笋拿出一个精巧的小铁罐给我。

  “这是什么东西?”

  我打开盖子,原来是曲奇饼,我吃了一块。

  “谢谢你,很好吃。”

  “你男朋友很疼你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才不嫁给他!”我故意装出一副不想嫁的样子。

  “你呢?你有好消息没有?”我问郭笋。

  “还没有啊!我这个年纪,要交男朋友,当然比你们困难得多了。不过,迟些日子我的朋友请我去一个旧生会舞会,也许有艳遇也说不定。”

  “那祝你好运!”

  “我也祝你今天晚上玩得开心。”

  郭笋走了之后,森打电话来。

  “蛋糕很漂亮啊!”我说,“是不是有了蛋糕就没有花?”

  “你想要花吗?”

  “我想你扮成一朵花来见我。”我说。

  “哪有这么大的花?我顶多扮成一棵树。”

  这一夜,我等我的树出现。

  我换好衣服在家里等森,森说下班会打电话给我,然后接我去吃饭。

  八点十分,森的电话还没有来,他要在我的生日做些什么?

  九点四十分,电话终于响起。

  “喂……”我接电话,心里做了最坏打算,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他不可能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你在哪里?”我问他。

  “我在医院里。”

  “为什么会在医院?”我吃了一惊。

  “她爸爸进了医院,是旧病复发。”

  “哦……”我并不相信他。

  “这么巧?”我讽刺他。

  我期望他会给我一个很完美的答案,但他没有。

  “晚一点我再打电话给你。”他说。

  “不用了。”我扔下电话筒。

  为什么一切不能挪后一天?他总要在今天伤我?

  我以为我会狠狠地哭一场,可是我不想哭,我很想报复,报复他这样对我。

  不是有一个男人跟我同月同日生的吗?而且他喜欢我呢!我找到陈定梁的传呼机号码,如果他正在跟别的朋友庆祝生日,我大可以跟他说声生日快乐就挂线。不过,在晚上十点钟从家里打出这个电话跟他说生日快乐,他一定会怀疑我。就由得他怀疑吧,我只想报复。

  陈定梁没有回电话,男人都是在女人需要他的时候失踪的。

  晚上十二点,电话响起,不知道是陈定梁还是森,森说过会晚一点再打电话给我的,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反正我的生日已经过了。我的三十岁生日就这样度过。在森买的房子里的我,不过是他的一只金丝雀,而我自己竟然一直没有醒觉。

  电话又再响起,我站在窗前,街上并没有我期待的男人出现。

  电话的铃声终于停下来了,那最后的一声,竟有些凄然而止的味道。那不会是陈定梁打来的,一定是森。如果他天亮之前赶来见我,我还会开门让他进来,这是我的底线了。可是,天亮了,他没有来。他不来,我们也不再有明天。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静,我不要再为这个男人流一滴眼泪。我说过三十岁离开他,现在真的变成事实。

  我换好衣服上班去。

  “昨天晚上去哪里玩?”珍妮问我。

  “去吃烛光晚餐啊!”我笑着说。

  下班后,我经过一家地产公司,我走进去问问我住的房子现在可以卖多少钱,想不到房子比我买的时候涨了二十万。他们问我是不是想卖,那个女经纪把名片给我。

  回到家里,我突然很舍不得我的房子,这个地方,曾经有许多欢愉,可是,我就要把下半生的幸福埋在这里吗?不。

  我在浴缸里泡了一个热水浴,三十岁的我,竟然一事无成,不过是一个卖胸围内裤亵衣的女子,真是失败!

  有人开门进来,我穿好浴袍出去,是森回来,他抱着我,吻我的脖子。

  “你的岳丈呢?你不用去医院吗?”我冷冷地问他。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问我。

  “我们分手吧!”我说。

  “昨天晚上我真的在医院里,你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森沮丧地说。

  “我相信你昨天晚上在医院里。我知道你不会编一个故事骗我,你不是那种男人,如果你还编故事骗我,我会鄙视你。”

  森紧紧地抱着我,松开我身上那件浴袍的带子。

  “不要。”我捉着他的手,“我昨天晚上终于清醒了,问题不在于你陪不陪我过生日,而是你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女婿,这是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我们相识得太迟了。”

  森放开双手没有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呢?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事实是不能改变。

  “等你离婚后,你再找我吧。”我说。

  “你别这样……”森拉着我。

  “我只能够做到这样,你是别人的女婿,这个身份我实在没有办法忘记。在那一边,在所有家庭聚会中,你正在扮演另一个角色,那是我看不见的,但我只要想象一下,便觉得很难受,这种心情,你也许不会明白。”

  “你以为我很快乐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快乐是用痛苦换回来的,我这五年的快乐,就是用痛苦换回来的。爱情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我们分手吧。”

  森凝望着我,不发一言,他大概知道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房子我会卖掉,卖出之后,我会把钱还给你。”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他有点激动。

  “我没理由离开你还要你的钱。”

  “我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你买房子给我的时候,是想着和我厮守终生的,既然我办不到,我便要还给你,如果你不想卖,我会搬走。”

  森用力抱着我说:“不要走!”

  我抱着森,我比他更心痛,他是我最心爱的人。

  “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我跟他说。

  森望着我,抿着嘴巴,没说话。

  “你欠我一句生日快乐。”我坚持。

  “你不要走。”他说。

  “生日快乐。”我逼着他说。

  “生日快乐……”森终于无奈地吐出这四个字。

  “谢谢。”我笑着说,“我就是想听这一句话。”

  “我买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你。”他说。

  “不必了,我不想再要你的礼物。”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想它变成我们分手的纪念品。你已经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礼物,就是让我在三十岁这一天清醒过来。至于生日礼物,不要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话,我会每天想一下,想一下那是什么东西,直到我老了,我仍然会在想,在我三十岁那一年,你买了什么给我。这样的话,我会永远记住你。”

  森苦笑:“你真的会每天想一下吗?”

  “嗯。”

  “你不会想到的。”

  “那就好。”我说。

  森抱着我,我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你在哭吗?”我抚摸他的脸。

  森没有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他不是个会哭的男人,我太高估自己了。

  “你不会为我哭的,你很快会复原。”

  “不要把房子卖掉,是你的。”他说。

  “对不起,我不能不把它卖掉。我不能再住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

  “搬回家里住或者另外租一个地方吧。”

  “我再求你一次,你不要走。”森站在我跟前,郑重地放下男人的自尊恳求我。我没有见过我的男人如此卑微地站在我面前,我一直是他的小女孩、小羔羊,如今他竟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恳求我留下来。我的心很痛,如果你深深爱着一个男人,你不会希望他变得那么卑微与无助。

  “不——可——以。”我狠心地回答他。我认为我的确已经选择了在最好的时间离开他。

  森站在那里,仿佛受到了平生最严重的打击,他把双手放在口袋里,苦笑了一阵。

  “那好吧。”他吐出一口气。

  他不会再求我了,他不会再求他的小羔羊,因为这头小羔羊竟然背叛他。

  “我走了。”森又变回一个大男人,冷静地跟我说。

  我反倒是无话可说,我差一点就支持不住,求他留下来了。

  这个时候,电话不适当地响起。

  “再见。”森打开门。

  我看着他那个坚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跑去接电话。

  “喂,周蕊,你是不是找过我?”

  是陈定梁打来的。

  “你等我一会儿。”

  我放下电话筒,走到窗前,森走出大厦,看到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流泪。

  他时常说,我们早点相遇就好了。时间拨弄,半点不由人。既然我们相遇的时间那么差,分手也该找一个最好的时间吧?

  我拿起电话:“喂,对不起。”

  “不要紧。”陈定梁说。

  “你在哪里?”我问他。

  “我在法属波利尼西亚。”

  法属波利尼西亚?那个比香港时间慢十八小时的地方?陈定梁竟然在那里。

  “我来这里度过我的四十岁生日。”陈定梁轻松地说。

  我想到的事,他竟然做了,果然是跟我同月同日生的。

  “在这里,我可以年轻十八小时,我今天晚上才庆祝四十岁生日呢!”他愉快地说。

  “回来香港,不就打回原形了吗?”我没精打采地说。

  “年轻只是一种心态。”

  “那就不用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年轻,其实也不过十八小时。”

  “十八小时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说。

  如果森的岳丈的病推迟十八小时,我们也许不会分手,我会继续沉迷下去。

  “年轻了的十八小时,你用来干什么?”我有点好奇。

  “什么也不做,我在享受年轻的光阴,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