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r

人一生总有一些是你明知不应该却也任性妄为去做的事。r

那些事时过境迁往往会教人悔不当初，而在当时却是执着地义无反顾。r

血淋淋的教训，饶是谁都躲不过。r

那封装帧精美的喜帖已被简悄揉捏得不成形状，基本上她相信万黎晓不会乐意她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作为最直白的提醒自己不愉快回忆的武器。r

可是那样俊朗的眉眼，那永远微笑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完美脸庞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没有办法回忆？她曾依偎那宽阔的胸膛哭泣，她曾因他的柔语宽慰而温暖，她曾因他而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也曾因为他山穷水尽，连稀薄的希望都看不到。r

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哪怕仅仅是一张照片，一个静止的表情。r

站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心却像被洗劫一空般，空空荡荡的。耳边喧闹的声响再不能留下丝毫的痕迹。r

简悄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浑然不觉不远处有辆黑色的车以龟速跟在她身后。r

最终停在一间温暖明亮的咖啡厅前，名字叫听语。r

说是咖啡厅也不尽然。r

如果说别的咖啡厅卖的是咖啡和茶点，那么这里出售的是老板娘的时间。r

简悄曾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那个女人，举手投足间有股淡定宁和的自若气息，那是岁月缓缓沉淀下的圆融通达，那是尘埃不染的智慧明媚。r

她欣赏那样的光华，足能使红尘里渐渐迷失的心找回最初的温暖坚定。r

坐下来胡乱点了餐，一个人安安静静听着音乐，看着孔静殊与人倾谈时柔美的侧脸。r

很多时候突如其来的镇痛只是下意识地应激，再不能代表全部。r

吃完东西索性坐在吧台区，孔静殊结束长谈后回到吧台开始调酒。没有华丽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轻柔优雅，看得人身心舒畅。r

仿佛瞥到简悄在观察自己，孔静殊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酒杯递给她。r

简悄不客气地接过，挑了挑眉：“听说你调的酒很不错。”r

孔静殊侧首，始终微笑的脸庞闪动和悦的神采：“是不错。”r

简悄学着她侧着头，勾了勾圆润的嘴角：“还听说你很少给客人调酒。”r

孔静殊点一点头：“的确。”r

倒是不讶异她的诚实，简悄好奇地问：“为什么？”r

那个美丽沉静的女子忽然精灵般眨了眨眼。r

“因为物以稀为贵。”r

简悄失笑：“看不出，你还挺有商业素养。”r

孔静殊煞有介事地回答：“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只单纯地掌握一门技能。”r

简悄忽然觉得跟她交谈是件很愉快的事，唇角笑意不觉深了些许，“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r

“因为我说的话很多时候都要收费。”孔静殊眼里有俏皮的光芒掠过。r

简悄撑着下巴，慢悠悠地问：“那现在你跟我说话要不要收费？”r

孔静殊浅浅而笑：“不要。”r

简悄顿时受宠若惊：“你对我特殊优待？”r

孔静殊抿了抿嘴，悠然自若地答：“因为你看起来像付不起谈话的资费。”r

简悄白了她一眼，这话让她想起凌翊濬。“你说话真刻薄。”r

孔静殊笑了笑：“刻薄有时是一种美德。”r

“最可怕的是，这么多人愿意为你的刻薄买单。”简悄忍不住又翻一次白眼，“那以后我每天都跟你说一个小时的话，岂不是赚翻了？”r

孔静殊竟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么想真不错。”r

“有商业素养的人看起来不止你一个。”简悄露出孩子般舒心的笑容。r

“很荣幸，又被我遇见一个。”孔静殊向她伸出手。r

简悄意识到那是她认可她的方式，心里忽然间很是满足和愉悦。r

“我也很荣幸。”绝对发自肺腑的结论。r

孔静殊给她的杯子斟满，漫不经心地问：“你眼神不好？”r

简悄诧异地回答：“三百度近视外加一百五散光，你怎么知道？”r

孔静殊下巴抬了抬，指向某个角落。“那里有个人，跟着你进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你。”r

简悄头也没回，不觉哂笑：“你认识他？”r

孔静殊起先是摇头，随后再点了点头。“最近电视和报纸的常客，据说是很痴情很专情的黄金单身汉。”r

“据说？”简悄不由回味她的用词。r

“据说。”孔静殊很肯定地重复。r

简悄不禁笑得很舒畅，“跟你说话很有意思。”r

“这是很多人愿意付费的前提。”r

简悄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下有想说话的欲望。“那你不赚钱的买卖做不做？”r

孔静殊明亮的眼里有鼓励的神采。“偶尔我也会无偿赠送。”r

简悄静默了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得喉口里有发痒的苦楚。r

淡淡嗤笑声，“很恶俗的剧码。我爱的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r

孔静殊敛了敛目中的光华，柔声问：“所以你借酒消愁？”r

简悄长长呼了口气，自嘲地一笑：“有点，虽然我知道这很愚蠢。”r

孔静殊微笑道：“很聪明，起码能给自己提供合理的发泄渠道。”r

简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话真动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花钱来跟你聊天。”r

“不介意的话改天说说你的故事。”孔静殊给她斟了第三杯酒。r

简悄瞪着她，半是嗔怒：“你不觉得这是在我伤口上撒盐？”r

“有些伤口结了疤，你要不去碰它就一直在那里，你要动一下会发现下面早就恢复了。”r

简悄听得这话很耳熟，仿佛在哪听过。r

“你跟我一个朋友说话很像，嗯，刻薄的时候也很像。”这两人确定不是亲戚？r

“是异性朋友？”孔静殊笑眯眯地问。r

简悄彻底被打败，擦了擦汗问：“你难道装了透视镜？”r

“有种东西叫直觉。”孔静殊看了看手表，抱歉地一笑。“十五分钟后我有个预约，没法再陪你，不过很高兴认识你。”r

简悄握住她伸出的温暖的掌心，徐徐绽开明媚的笑容。“我叫简悄。”r

“悄悄。”低哑得富有磁性的嗓音沉沉响起，楚天屹适时地拦在她身前。r

简悄禁不住面色一沉，不客气地扫视：“楚天屹，我心情不好，请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r

“因为你爸爸生意上的困难还是钱冰结婚？”楚天屹深邃如黑夜的眼睛定格在她脸上，试图翻阅里面的内容。r

简悄嗤笑一声，一脚踏出听语，室外温暖的春的气息骤然吹拂在脸上，融融的暖意。r

“楚天屹，别总是自以为是，很招人嫌。”她没有回头，言辞虽犀利，语气却缓和许多。r

跟她相处多年的楚天屹怎会分不清她的情绪的变动，高大的身躯笼罩她的头顶，低首道：“悄悄，我并不是故意想打探这么多消息。”r

简悄淡淡扯了扯唇角，有股不深不浅的自嘲。“我很了解你的脾气，你不用解释。”r

他握住她的手，以不容她挣脱的力量将她推进自己的车里，无奈地望着她冷淡的没有表情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r

“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之间另外还有个女人。”如果他早知道，他一定不会退让，不会让那个男人有伤害她的机会。r

“告不告诉你都一样，结果不会改变。”她的笑容飘忽得令人无法把握，仿佛下一秒会消失，“我爱上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万黎晓是他的女朋友，我也从来没有指望他给我好结果。”r

她从没有想过他可以放下心中的顾虑和责任，陪伴在她身边。r

她只是贪恋那一瞬的温柔，连尊严和原则都统统抛却了。r

楚天屹俊朗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悄悄，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宁可去插足别人的感情，落得现在的局面？”r

“是。”简悄修长的眸子生出锐利的光芒，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眼底，“如果不是他，也许你回来看到的我会是一座坟墓。起码是他救了我，我输掉的东西不足以偿还他给我的情份。所以我心甘情愿。”r

楚天屹脸上划过来不及掩饰的震惊，“悄悄，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要瞒着我？你是存了心要折磨我，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r

“就算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又怎样？”简悄嘲弄地笑了笑，“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r

“是不是拿话来刺我你心里会好过些？”楚天屹定定地望着她。r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r

楚天屹苦苦地一笑，“我不知道当年伤了你这么深。”r

“你不从来都认为你是受害者，你是最无辜的，我才是残忍的刽子手吗？”r

“曾经我真的这么想。”楚天屹黯然神伤，“直到回来，发现你过得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好。”r

“所以你打算拯救我悲惨的人生？”简悄哈的一声，“太伟大了，我承受不起。”r

这个男人，总是认为地球少了他就再也转动不了。r

“悄悄，我承认，当年的我让你承受了很多的压力，让你感到很绝望。但是，这些年过去，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可以保留曾经快乐的回忆，可以重新开始。”r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有股打动人心的力量，简悄倏然觉得心中某个强硬的地方在崩塌。r

她曾以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r

她曾以为对待爱情她比谁都执著都认真，她许下的承诺必然会兑现，他们定会与子偕老。r

然而现实的窘迫却不足以让他们将爱情进行到底。r

“很抱歉，该忘记的我早就忘了。”她决然地推开门，只留给他一个萧索的背影。r

那些过去的就让它真正过去，终有一天，她会心平气和地面对不堪回首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