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1)r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r
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心因性失忆症,因为脑部受到撞击,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导致,从而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比如特定的人,特定的时间段。r
一段时间后或许会自行恢复,也可以通过手术取出血块便能恢复记忆。r
“也许再撞一次就恢复原状了?”孙曼想起冬日恋歌里姜俊尚就是这么恢复记忆的。r
简悄白了她一眼:“你安心咒我好了?再撞一次会不会恢复记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好命再捡回一条命倒是很难说。”r
“那你不好奇你丢掉的那部分记忆?”孙曼撑着脸颊,狐疑地问。r
简悄眯了眯眼睛,像是慵懒的狐狸。“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要替我收回去的记忆,能好到哪里去?找回来你确定我不是自找罪受?”r
孙曼哽塞,这女人,失忆了嘴还那么毒,叫她根本没得反驳。r
“有道理,说不定那段时间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孙曼捂着嘴偷笑。r
简悄扔过去一个抱枕,不偏不倚砸中她娇俏的鼻子。r
“孙曼,请你维持对病人的良好态度,否则下一次车祸,我连你一起忘了。”r
“呸,我警告你,你要再给我玩心跳游戏,我就让你直接参加我的葬礼。”孙曼威胁道。r
简悄摇了摇头:“口没遮拦的女人,咒我不够,还要搭上自己的命。”r
心里倒是欢喜的,人生难免要这样的朋友,插科打诨。方才有乐趣。r
这些天她出院也没上班,孙曼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她便暂时搬到孙曼家。楚天屹特批她的假。外加她现在的脑袋对项目的资料需要重新整合评估,一时半刻没法进入状态。凌翊濬指定年轻的仲恬恬暂时接管她的工作,也默许她休养得宜后仲恬恬成为她的助手。r
仲恬恬口齿灵敏头脑灵活,也比她进退得宜,倒也是个得力的帮手。r
她尚在发呆,门铃却响了。r
孙曼先她一步开门,看见来人后不由向天花板翻白眼。r
“钱冰,如果你自觉点,现在最好陪伴在你妻子身边,否则谁都不能保证她能想出哪些阴谋诡计来对付悄悄,防不胜防。”r
钱冰没有理会她的明枪暗箭,只是扬手示意手中的保温瓶。“我给你们带了晚饭。”r
那个男人,分明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r
她压低声音,凑近他,恨恨道:“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悄悄失忆了,轮得到楚天屹也轮不到你这个有妇之夫。除非你现在拿张离婚证书来证明你对悄悄的诚意。”r
钱冰淡淡温和一笑:“孙曼,我只是探望我的旧朋友,难道不可以?”r
“可不可以几时轮到我做主?”孙曼鼻子里哼了声,“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r
他仍是不温不火的模样。r
从前他遇上简悄总觉心里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听到她失忆,反倒可以坦然。r
在孙曼的帮助下,他替她还清最后八万块的债务。给她存了张三十万的存折,不敢多,也只敢托孙曼保管。他不确定或许哪天她又把自己卷进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总是太过为别人的立场考虑,却往往推自己陷入困境里。r
“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八宝甜粥。”简悄生病的时候酷爱甜食,这招屡试不爽。r
“你倒是细心。”简悄接了过去,这几天他天天过来,她没有问过他妻子的事,也不想卷进看不见的纷争里,但是并不否认他是个谈话的好对象。r
“合你胃口就好。”钱冰笑得温暖安宁。r
一旁的孙曼也一同分享了他带来的美食,吃人嘴软,倒不方便再扮黑脸赶他走。r
只是心里难免叨咕,那天在医院她分明看得到凌翊濬对悄悄的情意。为何这些日子一点动静全无?只除了交代工作的几通电话,像是人间蒸发不见踪影。反倒让这两只有机可趁。r
她原想告诉悄悄她的疑问,仔细思量仍是不愿冒失。r
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凌翊濬那样的人该是意志坚定不轻易退缩的人。r
她的悄悄,值得最好的。r
凌翊濬出现的时候简悄已经出院一个星期。r
一个星期里钱冰大约每天都会报到,带着甜点美食,带着他温柔和缓的笑容。简悄没有排斥他的出现,因为他从没有对她提起从前。他以他精准的眼光和透彻的分析跟她一起谈论创腾的项目,给她莫大的思维上的冲击。r
楚天屹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仲恬恬说,他连公司都没有过问。孙曼猜测他是处理过去那些遗留的问题,大约再见面时简悄平静的生活又终将告一段落。简悄不置可否。r
简悄下楼的时候只见凌翊濬的车孤独地停在那里,人却不见踪迹。正纳闷,接到他的电话,懒洋洋地问:“老板,你打算扮失踪把车送给我,那我却之不恭了。”r
他不答,声音只是淡淡的。“你身体好多了?”r
“托你的福,下星期就能照常上班,我怕再偷懒你会扣我可怜的工钱。”她嘿嘿笑着。r
“嗯,算你有自知之明。”他仍是平平淡淡的口气,“闷不闷?”r
她嘟着嘴,明知他看不到她点头,还是重重点了下,“我快宅得发霉了。”r
“我已经闻到一股酸味了。”凌翊濬声音带笑。r
简悄察觉有些不对劲,那声音并不仅仅从电话里传来,下意识转头,看到凌翊濬扬着电话向她微微一笑,白色的短袖衬衣在耀目的阳光下显得益发清俊。r
她拍着加速心跳的胸口,半嗔道:“老板,你大白天神出鬼没的同样会吓人的。”r
“那也比不上你花样繁多。”凌翊濬收了笑容,略带深意地说。r
简悄不解,晃了晃头,“你要带我去哪?”r
“看心理医生。”凌翊濬俊眼直直望着她,望着她的漫不经心。r
她扬着眉,巧笑倩兮地回:“好。”r
凌翊濬的行路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载着她在城里悠闲地转了大半圈。r
天气炎热,眼光刺目,虽然冷气很足,简悄手心却略略沁出层汗。r
又过了半小时,仍是没有停留的半点迹象。简悄终于按耐不住:“凌翊濬,你不是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r
“你确定想去?”凌翊濬扯着嘴角,“我怕你见了心理医生会原形毕露。”r
简悄眼皮一跳:“我不擅长打哑谜,别摧残我幼小的脆弱的心灵。”r
凌翊濬将方向盘一打,随意停在路边,转过视线,带一股莫测高深的情绪。r
“有些事情不是你装作不记得就可以真正忘掉的。”r
简悄一震,“你怎么知道?”r
他不是楚天屹,不是钱冰,她在他面前无须伪装。他既然问,她也没必要否认,只是好奇他如何看破。r
“你不是那样的人。”他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r
简悄心底有刹那的苦笑。r
她醒来的那刻,一度真的希望自己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r
可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忘不了那些刻在心坎上的回忆。r
哪怕记忆并不美好,至少留住它们,是留住曾经的自己。r
再不尽人意的自己,都是值得自己珍惜保护的。r
“虽然被你看穿了,你也不要急着拆穿我呀。”简悄横了他一眼。r
她知道钱冰已经把过去一五一十告诉了楚天屹。她太了解钱冰,也了解他的方式。r
她同样了解楚天屹,若非知道真相是不可能忽然消失的。r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索性装作失忆,彼此落得清净。r
“我不会拆穿你,就怕你玩火自焚。”凌翊濬哼了声。r
简悄笑嘻嘻地做个鬼脸,“我这个失忆的可怜女人,怎么也该是水做的,而引不起火。”r
凌翊濬会心地笑了笑。r
六月天果真是娃娃脸,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倾盆大雨覆盖。r
凌翊濬原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坐坐,乍见雨丝如注,一时倒不愿走了。r
“凌翊濬,你会不会讲故事?”反正一时半刻走不了,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也好。r
“那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凌翊濬噙着抹似笑非笑,像是拿蜜糖引诱着她。r
“怎么突然间有兴趣怀旧?”其实简悄有点懒怠听他的故事,所有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人其实成长经历很相似,也许他们觉得他们的孤独是特别的,却不明白孤独真的是富贵病。“不过你要是跟我讨论你的初恋我可以考虑,回头拿去公司网站卖钱很不错。”r
凌翊濬冰冷的眼睛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果真想听我的初恋?”r
他的口气似乎很松动,简悄乐得手舞足蹈:“当然,只要你肯八卦。”r
“我的初恋恐怕要追溯到很远很远的过去。”凌翊濬悠然地回。r
“别跟我说,你幼儿园就有初恋。”简悄取笑道。r
凌翊濬却因她的话陷入沉思里,半晌,轻轻一笑:“那倒不是。”r
“那就是小学?”她决定一点一点加。r
没想,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那眼眸深处逐渐深得看不清。r
“哦,那也是我小学同学咯。”她捂着嘴笑,想起他曾对卓一正说起的话。r
凌翊濬淡淡一笑。“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是最勇敢的英雄。”r
“英雄救美,所以美人心相许?”简悄一副恶寒的神情,“你该不会喜欢个女超人吧?”r
凌翊濬含糊地应了声:“或许。其实她长得很柔弱。”他顿了顿,才想起一个形容词。r
她入学早,比大部分人小几个月,早几年里总是班级里最矮的几个。那时又很瘦,纤细的胳膊只看得到皮包骨头。听说是从小身子骨弱,每天喝药,跟个药罐子似的。班上多的是纨绔子弟或高干子弟,年纪虽小,倒形成不少帮派。她是最中立的一个,很奇怪,别人的打闹总犯不到她身上。他最初以为她来头不小,后来知道其实也不过稀松平常。只是成绩优异,兴趣爱好又广,别人多少给她些面子。r
简悄抱着光裸的胳膊,“我浑身在起鸡皮疙瘩。你的初恋真是与众不同。”r
凌翊濬并不理会她的半讽,带着少见的温暖的笑意继续道:“我刚入学的时候常常被人欺负。班里没有人肯替我说话。只有她,看不惯别人所作所为,跑过来伸张正义。”r
“她不是很柔弱?”简悄不以为然地问。r
“确实,胆子其实也很小。只是到底年幼,也自以为有种正义感。”r
“不对,就凭你是凌董事长的孙子,谁敢欺负你?”简悄终于觉得哪儿不对了。r
凌翊濬嘴角那抹温暖的笑意刹那间变得冰冷而淡漠,顿了顿,回道:“身份不代表什么,不代表别人就会忌讳你。”r
那句话不知怎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简悄心没来由得揪紧。r
“这是因祸得福,起码有美女罩着你,哎,人家一定是垂涎你的美色。”r
“你那时就能分辨美色?”凌翊濬悠悠反问。r
简悄语塞,“也许人家早熟。话说,人家对你这么好,难道不是对你有意?”r
凌翊濬默了默,“不是。”r
她那时真的没心没肺,她帮他只是因为看不得别人欺负他,的确没有别的。r
“不过也是,有些人天生温柔善良,比如我。”简悄扬扬得意地说。r
凌翊濬唇边笑意加深:“这跟你有何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