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海军的“上门推销”
1998年的7月，一个无比炎热的下午，我待在亚特兰大的家中，哪儿都不想去。就在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Hi！我来自美国海军，能否打扰你几分钟？”一个身材魁梧的黑人哥们儿笑眯眯地对我说，他身上的一套海军制服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几乎没有犹豫，我就把他请进了屋。
他只是简单地作了下自我介绍，说他是美国海军征兵处的人，正在征募1999年入伍的海军新兵。对美国海军，他介绍得并不是很多，可能是他觉得海军的强大毋庸置疑吧。他很快就单刀直入，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美国海军。
“我是中国人，现在拿的是美国绿卡，也可以参军吗？”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当然！有绿卡也可以当兵！而且，入伍会加快你的入籍速度哦，快的话，没准儿一年之内你就能拥有美国公民身份了呢！”黑人哥们儿很肯定地说。看我还不相信，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这样吧，你先看看我们的宣传册，有什么疑问我可以马上给你解答。”这位征兵官热情地把宣传册塞到我手里。然后坐在一旁等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开始快速浏览这本宣传册。“Let journey begin！”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封面上的这句话，因为这行字实在很大很显眼。其实这话怎么理解都行，比如“让我们开始环游世界吧”，因为宣传册里满是世界各地的美景，蔚蓝的海洋，细滑的沙滩，郁郁葱葱的岛屿……让人感觉当兵简直就是去度假，还是有钱赚的度假！
当然，那时的我还年轻，免不了比较理想化，也许这句话更应该理解成“让我们开始人生旅程吧！”——参军，绝对是崭新的人生旅程，生活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未必全是度假般美好。
宣传册只是简要介绍了美国海军的情况，以及服役者的权利和义务。我索性直接问征兵官，这样更清楚些。
“在海军当兵，除了薪水，其他方面的福利还有哪些呢？”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津贴啊！首先是丰厚的房屋津贴。单身军人会安排住在军队的宿舍，但如果你是已婚，就会分配住房，孩子越多住房面积越大。冒昧问一下，你已经结婚了吗？”
“对，我还有一个小孩。”
“OK！那就会住得很舒服啊。如果军队暂时没有住房提供给你和家人，就会根据你住宿地区的周边平均房价给你补偿，直到军队为你找到住房为止。”
“你的意思是我住在哪里就按哪里的房价补贴？Very good！我现在住的是美国白人区，周边房价可不低呢。”
“将来营地周边的房价可能更高呢。放心吧，绝不会让你吃亏。”
（事实上入伍后我得到了每个月接近2000美元的房屋津贴，在1999年，这可不算小数目。）
“还有伙食津贴、服装津贴、特殊任务津贴等等。国会通常每年还会批准增加一些物价补贴。所以，听上去很划算吧？”这哥们儿冲我眨眨眼。
“嗯，比较人性化吧。”
“我们还有完善的医疗保健制度。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在本地的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只要提出报告，部队就会指派一位军医或者民间医生为你服务。如果部队指定的军事医院和民间医院不能保证必需的医疗服务，你还可以去自己挑选的任何医院，在全世界范围内哦。你的家人也会得到全面的医疗保证、医疗免费，或者费用很低。”
“牙医治疗也包括在内吗？我看过一个电视剧，有个哥们儿入伍后，他老婆马上去做了一套烤瓷牙。”
“嗯，是这样的。虽然我们不鼓励这种行为，哈哈。”
征兵官见我有点动心的样子，马上趁热打铁。
“其实，除了这些看得见的钱，海军提供给你的其他方面‘财富’更多，比如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机会，免费或者花费很少的教育机会，在军营和社会上获得一技之长的工作机会，等等。具体的，希望你能去我们的征兵处详细了解，离你家不远。”
“好吧，我会去看看的。以我在美国生活过几年的经验，你们对大兵的这些优惠条件，即使有点水分，也不会太大。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对大兵这么好？”
“这个嘛，据我所知，军方需要的兵源这些年还是在持续增加，但因为经济形势很好，就业比较容易，所以很多美国年轻人不愿意当兵。我们虽然不承认有‘兵荒’，但美国政府和军方确实在放宽征兵条件，增加当兵的福利，以吸引更多的人参军。另外，可以老实告诉你，华裔乃至亚裔士兵现在很吃香，因为比较好管理，对于军队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但是，我也听说有人在军队中遭受虐待甚至自杀的新闻，这怎么解释？”
“那个嘛，可以说是小概率事件，我相信你绝对不会碰到的。”黑人哥们儿听到我的质疑，倒是一点儿都没慌，很淡定地回答。
“那么，我希望明天能来给你做个小测试，都是些基础知识啦，别紧张。”说完这句话，他留下名片，告辞了。
好像害怕我改变主意似的，第二天一大早，黑人哥们儿又来敲我家的门了。这次他给我做了个将近半小时的测试，是一个包含数理化和语言的综合考试。
题目其实并不难，都是些基础知识，比如美国星条旗的来历啊、美国第一任总统是谁啊，或者给我15美元，买完什么东西之后还应该剩多少钱之类的。但因为全部是英文，而且不是我在美国的这几年所熟悉的日常用语，所以我看得有些吃力。因为觉得主动权在我这边，我大言不惭地问征兵官：“有没有中文版的考试题啊？”
他挑了挑眉毛，沉吟一下才回答：“这个，估计你还得再等几年吧。”
“可是，在美国考驾照，都有中文版的笔试题了，甚至还有韩文版的呢。”我半认真半玩笑地告诉他。
他答不出来了，于是看看手表，小声跟我说：“差不多就行！真有不明白的，问问我也可以！”
我明白了，这种考试主要是为了表明应试者具有一定的基础知识和社会常识，军队只要保证别把文盲和社会混子招进去就行。而且考试成绩也取决于征兵官的素质和他在多大程度上想要你，如果他觉得你行，甚至会帮帮你。
不过，咱不能丢中国人的脸。在没有作弊的情况下，加上全部是选择题，看不懂的也可以蒙一下，最后我得了46分。
“这是不及格的意思吗？”我有点儿忐忑。
“当然不是！你完全可以！告诉你吧，分数越高能选择的兵种就越多，如果你的分数在30分以下，那就不必去征兵处了，我也就白跑了一趟。依你现在这个分数，可以挑的也算不少了呢，至少不用去干厨子之类的兵种了。但这只是粗略的考试，入伍之前你还会再经历一次比较全面的考试，就能知道你擅长什么了。哈哈，今天这个分数我很满意，我希望你一定要尽快去一下我们的征兵处。”黑人哥们儿乐开了花，觉得越来越有戏，开始更加热情地游说我。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地阴差阳错，充满了巧合与意外。后来我和这位黑人哥们儿熟悉了，有过闲聊，我问他在别人家“敲门推销”的成果如何。他说：“No！我那天实在是无聊，才敲你家的门试试的！我已经三天没招到人了！”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从没看到他敲别人家的门……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是心血来潮地上门推销，如果那天我恰巧不在家，我的人生一定会是另一番景象。
海军的福利有多好？
征兵处离我的住处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我觉得去看看也好。但到了那里一看，哇，这哪里是征兵，倒像个游乐场。那是一个很大的商场，里面不仅有几家餐厅，包括麦当劳这样的连锁快餐店，还有一个大型超市，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来推去的购物车，震耳欲聋的商场音乐和极具煽动性的促销广播。因为都是玻璃的墙面，所以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热闹景象，我甚至禁不住想，待会儿顺便买点菜回家。
好在头顶上一条大横幅把我从购物和放松的错觉中拉了回来，抬头一看，又是海军征兵宣传册上的那句话：Let journey begin！我整了整衣襟，明白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美国军队在这个商场租了四间办公室，分别是陆军、空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征兵处。我走进海军征兵处的房间，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向负责人倒了出来。
首先，对方告诉我，持有美国绿卡确实可以当兵，而且参军更有助于申请入籍——相信这一点对很多人都有吸引力——但是，因为我不是美国公民，所以即使我当了兵，也会受到一些限制，比如只能在美国本土基地当兵，不能去“小鹰”号这种常年驻扎在日本海域的航空母舰上。
听到这儿，我嘀咕了一下，因为我还有过“战地记者”或者“狙击手”的梦想呢，看来在成为美国公民之前，这些都没有办法实现。另外，监听类、IT类、核能类、安全类的兵种，我也不能选择。
［顺便插一句，十年之后的2009年，据媒体报道，美国陆军甚至把征兵范围扩大到难民、寻求庇护者等既不是美国公民也没有绿卡的人群，叫做“对国家利益至关重要的征兵”试行计划（简称“MAVNI”）——这让我很惊讶，也许只是某些兵种可以放宽要求？因为我觉得不太可能让非美国籍的士兵拿着枪上前线，如果你打死了敌人或者被敌人打死了，该哪个国家负责呢？当年我持绿卡当兵，都是很少见的事情，记得很多战友都很诧异，还问我：“罗，如果打仗了，你代表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