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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兵训练营(3)


  在军营便利店买规定的日用品时,我第一次见到印有海军标志的信封和信纸,那种“军人”的骄傲感又情不自禁地浮了上来。

  按照部队要求,新兵还要在海军信用社开立账户,以便领取直接存入的薪水。基本月薪取决于军衔与服役年限,士兵有9个级别,军官从少尉到上将共10个级别,逐年上调。我们每个月发两次薪水,月初和月中各一次。

  我们从老兵那里打听到,与民间相比,在军队挣不了大钱。不过,在这里练就的运筹帷幄的决策能力、积累的管理经验以及广泛的人脉关系,都是宝贵的财富,所以退役后往往能在大公司谋得不错的职位,年薪可能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美元。而且每个海军基地都有平价超级市场,只有军人及家属可以进入,据说品质不错,价格也非常便宜。

  后来,每个月一次的“工资条”成了大兵们最爱看的东西,那张表格详细列出了基础工资、各种补助(住房津贴、服装津贴等)以及纳税额。工资条我通常要研究半天才能弄明白,因为项目太多了。在训练营和基地时,我们只有A到C三项,但到了航母上,补助一下子多了起来,最多能到K项!

  表格还记载着每个人假期的剩余时间,这可是大事,不能搞错。

  美国海军每年发13个月的工资,休假的那个月也发,都是月初发放。我一入伍,就在1月4日领到了工资,1800多美元呢。

  每个人还领到了一张“目标卡”,要求认真填好自己未来的两个目标:一个是晋级目标,你打算在多长时间内升到什么级别,军队可不希望有人混日子;另一个是储蓄目标,每个月你计划存多少钱。看来老美还挺讲究开源节流。我的目标是每个月存一半工资,以后可以投资买房、买车或者花在教育上;升级目标则希望按升级的最快期限,即六个月或一年争取升级一次。其实我很好奇别人的两个目标,但他们都用手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我看,这帮重视隐私的美国人!

  美国军队不要求我们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这点和中国不同,但基础性训练还是少不了的,包括整理内务,摆放个人物品,保持个人卫生,还要背诵十大纪律,甚至训练如何正确书写26个字母和10个阿拉伯数字。你别笑,这是真的。美国海军的很多军事用语与日常生活的用语都不一样,比如厕所不能叫“厕所”(restroom),因为军队里没有“休息”这种说法,而要说“head call”,直译为“要求露出头”。据说这里还有个典故,就是打仗时在野外上厕所,士兵都是蹲下的,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容易成为射击目标。所以向上级汇报“我要去厕所”,直译就是“我要去成为露出头的射击目标”——听上去颇有战争的残酷意味。

  很惭愧,我就经常搞错,一举手就说“我要上厕所”,然后怎么办?挨罚呗。

  在军营的最初几天,可以说我是在混混沌沌中度过的。每天都有一大堆新名词听不懂,我就观察别人怎么做,照着猫做着虎的动作,照着虎说着猫的话。每天总觉得觉不够睡,天不亮就得起床,跟着大家去列队,扫雪,吃饭,上课……反正到哪里都得排队,我就抽空睡觉,有时候站着就能睡着。

  至于为什么食堂吃个饭也要排队,难道在地广人稀的美国,食堂不能盖得大一点吗?当然可以,但是航母上不可能盖大食堂,我想部队这是在有意地训练,让我们从现在就开始逐渐适应排队。后来的事实证明,航母上的排队时间,可比这漫长多了。

  而且我琢磨,这是美国海军锻炼士兵遵守纪律和秩序的一种方法,不光是排队,我们走到哪里都要求保持安静,不许说话,同时长官要求无论进行什么训练或是集体活动,每一组在什么时间干什么都是指定好的,不能像家里吃饭那样。于是,经常长官一声令下,“Times Up(时间到)!”我们就得马上放下饭碗。据我观察,有50%的人都没有吃完,还有像我这样的人,有50%的饭菜都没来得及吃!由于经常饿肚子,后来我就开始囫囵吞枣,拿点自己爱吃的和一些抗饿的主食,小菜就算了,才能勉强吃饱,保证我的体力能跟得上训练。

  爱擦皮鞋的美国海军

  从一个老百姓变成一名美国海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做的事情非常多,所以感觉入伍第一周很快就要过去了。

  过几天,雪渐渐地小了,街上的积雪被铲到道路两旁,那是我们每天清早的劳动成果。我们每天起那么早,就是在街上扫雪,给老兵扫清道路,然后去食堂吃早点,因此我们往往是最早到食堂。白天忙完上课、训练之类的事,回到宿舍里也是没完没了地打扫卫生。感谢从小培养了叠被子的好习惯,我刚一到军营,就因为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而得到表扬,教官甚至召集全班士兵来参观,怒吼着:“你们不是不知道应该把被子叠成什么样吗?看看罗的被子!”

  实际上,美国孩子从小就不叠被子,他们习惯把被子铺在床上。现在突然要叠被子,都觉得很费劲。而我有基础啊,不仅叠被子,还把床单叠得整整齐齐,边边角角的线都弄妥帖,所以他们看了都很好奇,跑来向我打听:“你的手动了几下就弄好了,真神奇!你是从哪儿学的?”还有一些大兵,因为做得比别人慢,特着急,就围过来看我做,我就教他们两手,结果是我们班做得比别的班都好。

  后来我才知道,军营只要求新兵叠被子,老兵就无所谓了,后来我们分配到宿舍,就再也没人管这事了。所以,关于“叠被子”这件事,按我的理解,这是军队用来“找碴儿”的一项内容,就是希望我们有别于老百姓,因为我们是军人,身份不同,就不能再散漫了。

  入伍第一周的最后一天,晚上8点多,我们把卫生打扫完了,教官检查后满意地走了。这时候通讯员拿着一包信走了进来,开始叫名字,收到信的人都很兴奋。教官离开就是给我们留点自由空间,我们心领神会地开始自由活动,各种口音的英文叽叽喳喳聊个没完,干什么的都有,有看信的,有给人看女朋友照片的。我没收到信,就把那双黑皮靴拿出来擦。

  海军的人都特别喜欢擦皮靴,除了抹布、鞋油等工具,有时候还加上自己的唾沫,务必使靴子锃亮锃亮,最好能照见人影。有的人能用两个小时去擦皮靴,丝毫不觉得厌烦。

  有人可能以为这是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没什么事情拿来打发时间,其实不然,我觉得从这些细节中,往往能看出一个国家的民族性格。我就从“擦皮鞋”中看出美国人对事情的专一和负责。他们觉得皮鞋锃亮是值得炫耀的事情。美国人对外表的重视也不只体现在皮鞋上,衣服和裤子的线条也很笔挺,衬衫的边线恨不得能硬得扎人,绝不会软塌塌地贴在身上。他们还严格要求,帽檐要折成什么样,墨镜的边要选什么颜色,等等。甚至有的人吹毛求疵,衣服上沾上一点小毛毛都要弄掉。这些都不是军队要求,是个人的习惯。跟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你如果有一点邋遢都会很明显,所以我会感到紧张,没想到原来老美这么讲究、爱面子。在“叠被子”上领先一步的我,开始反过来跟他们学习擦皮鞋,比如水要放多少,鞋油要放多少,但是,怎么擦也没他们擦得亮,我就自嘲为“各有所长”吧。

  我下铺的仁兄叫阿米来,是关岛来的,也在擦皮靴。一聊才知道关岛的人都拿着美国护照,他从关岛的征兵处直接乘飞机进了军营,别的地方还没去过呢,搬家补助只有两千多美金。我说这样也行?要知道他可是全家老小、连车带物全都运来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那你们都说什么语言呢?”我问。

  他说和老婆之间说菲律宾语,官方语言是英语,就是他和不认识的人说的话。一般的菲律宾人来美国还得想办法搞签证,他们就不用,因为美国在“二战”时把关岛从日本那里给要了回来,后来给自己了。我说你们这可是二婚啊,他说你才二婚呢!他问我结婚了没有,我说我结了,老婆是台湾人。

  “台湾人比你们大陆人有钱啊!”他好像特明白中国的国情,“我们那里好多台湾人做生意,比以前的日本人还有钱,你怎么娶了个台湾人呢?”

  “靠,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不也是为了中国的统一作点贡献嘛,能争取来一个算一个。”

  “那你怎么跑到美国当兵呢?”他问题还挺多。

  “我玩儿!”

  “是为了统一,打算连美国妞儿都争取过来吗?”他还挺幽默。

  “那你又为了什么来当兵呢?你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啦。”

  “当了兵以后好找工作啊。”

  这小子一看就是吃透了美国政策的那种人,我则是后来才知道,当过兵的人,在美国被公认为忠诚度高、适应系统性管理,最主要的是具有主流价值观,所以退伍后特别容易被录用,尤其是美国联邦政府的很多工作,类似中国的公务员吧。何况,老美很舍得在军队教育上花钱(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海军的教育训练经费就达到了每年50亿美元,其中10%用于新兵训练),士兵可以在服役期间掌握很多技能,拿到很多执照,而这些执照在军营外面的广阔天地里,也是通用的。

  隔壁床上坐着一个黑人,伸过头来问我们聊什么呢,他说没人跟他说过话。

  我们问:“你哪儿来的啊?”

  “我叫库依,我是吉布提人,从纽约来的。”

  “吉布提是哪儿?”

  “非洲,我们那里说法语,我的英语不好。”

  的确,他的英语比我还差,但他笑得很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的个子高高瘦瘦的,眼睛大大的,让我想起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的肯尼亚马拉松运动员。

  后来我才知道,地处“非洲之角”的吉布提干旱少雨,灾荒不断,是联合国宣布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不过就像西方人所说“上帝是公平的”,这个国家处在欧、亚、非三大洲的交通要塞,是从红海进入印度洋的“咽喉”,凡是北上穿过苏伊士运河去往欧洲,或是由红海南下好望角绕道大西洋的船只,往往要在吉布提港口补充淡水和油料,因此这里被称为“石油通道上的哨兵”。由于很多国家的船都要在这个弹丸之地补给,有时候还会发生小国或者军事弱国受气的状况。但美国航母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它所到之处几乎都是被当地人“恭迎”,很多国家在“二战”开始就和美国结为盟国,比如澳大利亚,是美国人帮助他们赶走了日本侵略者。美国人到处宣扬的理念是,我开着航母全世界巡航,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们在军事上省下的财力、人力和精力,可以拿来搞经济建设。

  “每天晚上你坐在角落里打坐,这是你们的宗教仪式吗?”阿米来问他。

  我想起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不管大伙在干什么,他都会拿个垫子到宿舍的最里面打坐。也正因如此,好多人不愿意和他分到一组干活。

  “我是伊斯兰教徒,我必须这样。”他好像很紧张地说,“我是经过申请的,他们同意我这么做的。”

  “OK,OK!我们又没说你故意偷懒,你紧张什么。每次我们大扫除都是7点左右啊,真巧!”阿米来故意逗他。

  “我觉得班长和纪律长都很凶,好像歧视我。我想他们不喜欢我。”库依说着看看对面。

  我们的床位是按照船上的空间摆放的,长长的房间,34张上下铺分列两侧,叫做左舷侧和右舷侧。中间相隔有4米左右。几个墨西哥人,正扎在一堆儿在对面的右舷,用西班牙语大声地嬉笑着,好像是拿谁在开玩笑;围在中间的是班长本度拉和纪律长博南得斯,据说这两个是留级的,在新兵营快半年了,算上这届该是第三期了。教官让他们当班干部,一个原因是他们对很多程序轻车熟路,另一个原因是这俩最凶、最难缠。班里大部分人都是墨西哥裔,算是主流,而我们和白人算是少数民族了。在这么民主的国家,当然是少数服从多数了。而我呢?纵观军营,还没找到一个可以用中文唠嗑儿的。

  “我觉得他们挺酷的,教官不在,他们从来都不管大伙,比我们闹得还凶。你别多想,没人有工夫歧视你。”

  阿米来安慰着库依,更像是说给我听。那天下午那个博南得斯就故意撞了我一下,我没当回事,看都没看他一眼,小破孩儿一个,我理他干吗?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结束快班的课程啊,早点离开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杂牌军,到正规军里去。

  想着想着,教官回来了,大家都安静下来,这个波多黎各裔的教官是一等士官,叫什么名字我老记不住,在这里,所有士兵之间都互相称呼对方的姓或叫船友,没人叫名字。对士官,我们称呼:士官!而士官叫我们什么的都有,当然我们的教官有一个最偏爱的名字给我们。

  “傻脑壳们,明天开始上英文课,在课堂上别给我惹祸,赶紧学完了从我这里滚蛋!”说完他又出去了。

  “太扑,太扑!五分钟后熄灯!明天的制服要求是:穿卡其制服,防雨夹克,戴毛线帽子。现在开始祷告。”

  晚上9点55分,广播里宣布明天的制服要求,根据天气情况,通知我们明天的制服配制。看来明天又是个大冷天。我总感觉这件防雨夹克不够暖和,每天都冻得我够戗,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种儿不禁冻,好像他们都没事。

  大多数的人在祷告时都闭着眼睛、低着头,不信奉基督教的人则不必像他们一样,可以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这不表示不尊重,只表示自己是非基督徒。

  广播里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说着让基督照顾我们之类的话,希望我们都能成为优秀的战士,让上帝赐予我们力量,度过这漫长的一夜,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