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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阴魂不散(1)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花依铭是巧合,第二次见到算是倒霉,那么第三次……

  是不是就有点阴魂不散的意味了。

  本来正在查房的楚慕眯起眼睛,看到正站在病房门口的花依铭冲徐程招了招手,说:“徐程,我想跟你谈谈。”

  徐程应声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中,花依铭只看了他一眼,礼貌性地微微点头,招呼打得很到位:“楚医生好。”

  楚慕翻着病历,看护士给徐老太太扎针,有些心不在焉。

  很明显,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花依铭现在没有钱。没有钱的花依铭,主动来找这个跟她要钱的徐程。她想说什么?

  查完房回办公室,他路过楼道里的花依铭和徐程,速度太快,什么也没听清,不过两米多的距离转过拐角,他停下了脚步,背靠着墙。

  只是听一下,嗯,听一下没什么的,反正又不是要和花依铭继续有什么纠葛,只不过听那么一下下,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而已。

  接下来,他果然听见了花依铭的话,那话让他很想撞墙,估计徐程会更想撞墙。

  因为花依铭说的是:“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徐程愣了愣,反应过来,情绪很激动:“我要去告你!”

  “告吧。”

  “你……法院会让你赔偿的!”徐程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居然没了对策。

  “别说法院,就算是国家主席让我赔,那也得我有钱才行。”

  “花依铭,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徐程郁闷得都开始结巴了。

  花依铭淡淡地说:“我想过了,我现在没钱要脸,所以,算了,就不要了。”

  徐程:“……”

  花依铭看见徐程一脸的颓色,善意地安慰道:“我也不是说不给你钱,只是告诉你我需要时间给你这笔钱。你要是着急,爱告的话就去告,看能不能让你心里舒服点。你应该会赢的,因为我没钱请律师。”

  “花依铭……”徐程无力地翻了翻眼皮,“你这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花依铭如实回答:“就算你赢了,法院一看我家里的情况,也知道我一下子没办法给你钱,所以,我不太担心你会赢。”

  徐程:“我……我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花依铭愣了一下,继而淡定道:“那你随意,反正还能管吃管喝。”

  徐程:“……”

  而后,他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大吼起来:“花依铭啊,花依铭!你是不是疯了!”

  花依铭看着他,继续慢悠悠地说:“我想我是死到临头,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就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是等不了,随便你爱咋咋地。”

  花依铭这段话说得顺溜,看着面前气急败坏而又无处可以发泄的徐程,觉得自己虽然婚礼闹场失败,但眼下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由得神清气爽。

  这话一出口,扫光了她心里的抑郁,她转身大步走,觉得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连走路都有劲儿了!

  于是,她趾高气扬、目不斜视地路过了楚慕。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骄傲的公主,她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也确实很像多年前的花依铭,让楚慕觉得惊为天人——

  几年不见,花依铭这脸皮厚得更没办法用寻常逻辑来衡量了。

  跟着花依铭之后,大步走过这个拐角的,是徐程。

  徐程哪受得了这个气,几步追上去,伸手扳住花依铭的左肩,她才刚刚转过身,眼看徐程那大大的巴掌就要落下来……

  花依铭万分惊恐,本能地使劲闭上了双眼。好半天,巴掌也没有落下来。

  她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那巴掌被拦截在了半空中。

  楚慕抓住了徐程那只手,有些厌恶地说道:“我上次有跟你说过吧?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就不能安静点?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打算在医院闹事吗?”

  “楚医生,不是,你看这个女人她,她把我妈害成那样了,还不打算赔偿!你说这像话吗?”

  徐程很激动。

  “不像话。”楚慕放下手来,问花依铭:“我不是说了让你从我那里拿钱吗,干吗非要惹得大家不开心。”

  花依铭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我刚刚才说我找不到钱,你这话不是拍我的脸吗?

  “不就两万吗,我代她给你,明天就给,不要再催了,回去病房守着吧。”楚慕自顾自地跟目瞪口呆的徐程说。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花依铭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一前一后,花依铭尾随着楚慕,到了医院后院一个乘凉的小亭子里。

  楚慕在桌子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花依铭在旁边站得端正,就像等着受教的小学生。

  她的脑子这会儿木木的。她觉得这个世界太讽刺了,多年前想见而不得的那个人,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却在时隔多年之后,让他看尽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该丢的脸,不该丢的脸,都在他面前丢尽了。

  好半天,两个人都不说话,花依铭觉得再这么站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迟疑着开口:“楚医生。”

  “嗯。”他懒洋洋地应了个单音节。

  “你让我跟你过来……”她弱弱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死女人,她居然问有什么事!

  楚慕很想撞墙,刚才那一刻,明明她眼看就要因为嘴硬而挨打了,她居然还问他有什么事?

  他有些恼火,清了清嗓子:“你给我的饭带到哪里去了?”

  花依铭先是愣了一下,脑子缓缓转动,这才想起来。

  “我买了,也回到派出所了,可是……”

  “可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嘴很笨,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述方式:“我看见你那边有人,所以……”

  “我哪边有什么人啊?”他一脸的困惑。

  她发了一会儿愣,终于找到一个特别妥帖的说法:“你身边,有一个女人。”

  他愣了一下。看来是何婉宁过来的时候,正好被她看到了。

  “那你也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我还在等着你的饭呢。”他的口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抱怨,“再说,她在你怎么就不能给我送饭了?”

  “那个,我觉得我那会儿出现,万一被你女朋友误会了,多不好。”

  花依铭低下头,双手扯着自己T恤的下摆,突然想,要是他现在否认那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了。

  “其实……”楚慕的声调拖得很长,开了口。

  盛夏的太阳就像个高瓦数的白炽灯,地面像是罩着一层热气的屏障,凉亭里穿过四下树叶的风,带着声声知了的叫声。好一个让人无比困倦的午后,楚慕有些出神。

  他“其实”了很久,也没“其实”出什么来。

  花依铭觉得自己真缺德,怎么能这么想呢?楚慕现在工作很好,要是再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生活也就挺圆满的了。哎对了,说不定还不是女朋友,可能都已经结婚了,毕竟他们已经那么久都没有彼此的消息……

  楚慕突然叹了口气。

  “婉宁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更何况,你只是给我送饭而已,她能误会什么?”

  花依铭讪讪地笑了笑,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都说过要借钱给你了,你怎么想的,和徐程那样说。你明明知道他现在看你不顺眼,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花依铭低下头去,摊开手,看着手心的掌纹,说:“我想了想,我和你,这么些年没见了,突然一张口,就是问你借钱,还不是个小数目,我拉不下这个脸。”

  “那你怎么就能拉下脸在前男友面前耍无赖呢?”

  “我不是耍无赖,我是实在没钱。”

  “都说了借钱给你。”

  花依铭觉得这个话题始终在原地打转:“楚医生,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不想问你借钱,不光是因为我拉不下脸,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我觉得比起欠着你的钱,我还是欠着他的钱要好。对他,我已经没心理负担了。”

  “对我就有负担?”他盯着她,他的眼睛很好看,当他仔细看着她的时候,时常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她想了一会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其实我很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清澈的眸子里流转着某些类似忧伤的东西。

  她看着他,又说:“我从没想过我会再见到你,而且是以这样的姿态。”

  他的心就在这样的话语里抽疼了一下,很真切。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疼过了。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沉浸在一种无喜无悲的状态里。他过得平静而安逸,他像其他人一样,满脑子都是成家立业、安安定定。

  他又和其他人一样,渴望着一些不那么安定的东西。

  可是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变成人渣。他站起身来,草草结束了这场对话:“你明天中午来医院找我吧,我拿钱给你。你拿去还给徐程,什么时候有了钱,再还给我就行了。”

  花依铭没有说话,好像是默认了这样的安排。她的视线一直没有转移开,而楚慕却径自离开了。

  脚步声嗒嗒嗒,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好半天,她低下头去,一滴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她早已握紧的拳头上。

  她突然笑了一下。原来自己居然还有眼泪。

  楚慕一大早就取了钱,放在信封里,整整两万。然后他在医院等了花依铭一天。

  花依铭也确实让他等了整整一天。

  他盯着自己的手机,从早到晚,中间响了几次,结果要么是患者家属,要么是何婉宁,到下午下班时,花依铭都没给他打电话。

  他面色颓败地坐在办公室,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心里很气愤。

  他觉得花依铭摆明了就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可她真可笑,明明都已经走投无路了,还在坚持什么呢?

  他想,他也不过是念在大家校友一场的分儿上,才愿意帮着她的,可她居然这样不识好歹、不领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花依铭还是和以前一样骄傲——

  就算她现在连骄傲的资本都没有了,她也还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坚持着。

  他觉得很烦,脑子里成了一团糨糊,去找花依铭,或者放任她不管,这两种想法搅和在一起,居然让他觉得难以决断。

  他翻了翻徐老太太的病历,打从ICU转出来之后,后续的治疗预计还要花费至少一万。他拿过手机,想了想,拨通了花依铭的电话。

  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那边听起来声音有些嘈杂。

  “楚医生?”

  “花依铭,你在哪里?”

  “我在工作。”

  “你不打算给徐程钱了吗?”

  “现在不给了,等我赚够了钱,再去找他。”

  “他真的会告你的。今天他过来找我签字确认这段时间以来的费用了。”

  “那就让他告吧。”

  那边回答得很干脆利落,楚慕一时之间有点儿愣怔,竟然想不起来该怎么说。

  “楚医生,”那边很快又响起花依铭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在上班,要忙了,挂了啊。”

  “等……”一个单音节轻飘飘地落在半空,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花依铭甚至都没有足够的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等……等什么呢?

  他拿着手机,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笑自己。

  等待的人,永远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一个停滞不前的位置,他不是最清楚吗?

  他怎么能够指望花依铭会等?这个丝毫不会想到其他人的、自私而任性的女人,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她改变了,因为她不像当初那样不论何时总是理直气壮、趾高气扬,可现在看来,她一点儿也没变。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为了等花依铭,他再次留何婉宁一个人吃饭。他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想了想,又装回去,朝着徐老太太的病房走过去。

  徐程果然在。他把徐程叫出来,沉默着把那个信封递过去。

  “这是……”徐程没有接,一脸的迷惑。

  “你要的钱。这里面有两万,到你妈出院,到时候我算算总费用再把剩下的补给你。”

  徐程更加困惑了:“楚医生,这个钱怎么能你来给,这应该是花依铭……”

  “我欠花依铭的钱。”他信口胡诌,“她是我的债主,我欠了她不少钱呢,现在还一点是一点。”

  徐程愣了愣,接过去,顿了一下,又问:“楚医生,花依铭什么时候借给你的钱?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

  “你是她什么人啊,有必要什么都跟你说吗?”他有点儿没耐性了。

  “你这话不对啊,我和花依铭也算在一起一段时间了,当初她那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穷得叮当响,看不出还能给你这样的人当债主啊……”

  楚慕突然抬起头:“你和花依铭,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世界上的缘分分很多种。

  花依铭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认识徐程,是一段妙不可言的缘分。

  不是因为她对徐程一见就多么钟情,也不是因为那时候她只是个在咖啡厅端盘子的而徐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部门主管,而是因为,徐程出现在她视野最荒芜的风景里。

  那时候,她做着自己最瞧不起的工作。她的骄傲让她没能立刻适应她眼下的这个角色。她从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里搬到了不见天日的城中村。她灰心而丧气,对整个人生都失去了希望。

  在这样的绝望里,花依铭度日如年,甚至消极地想,也许活着这件事本身,也算不得一件好事,而她居然为了这件事付出那么多。

  灰头土脸地过了一段日子,一个长相尚可、工作有模有样的男人出现了,在她最没自信的日子里,他愿意送她玫瑰,为她端上夏日里加冰的柚子茶,冬天一下班就开车穿越半个城市来接她。

  这个男人就是徐程。

  于是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这一次是不是找到幸福了,是不是终于苦尽甘来了呢。

  可是在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她居然忘了“幸福”其实是个形容词。形容词是有比较级的,她认识徐程的时候就好比在黑暗中摸索好久,人家一支小手电筒就会让你觉得怎么这么刺眼。徐程就是这样,出现在她人生最低落的那个时刻,像冬日里的一束阳光,温暖了她好久。

  当然相对的,在现在盛夏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里,徐程出轨这件事情,也让她确实凉快了不少。

  当初,花妈妈一直都致力于把花依铭这个拖油瓶嫁出去这项事业,在花依铭最沮丧的时候,还要不断去应对各路相亲男,在各路相亲男的映衬下,徐程显得越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