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是要咬他的吗?怎么就这么俯身亲了过去?明明是一场恶斗,可怎么,突然就变了味?
方程瞬间浑身僵硬。
那眼睛瞪了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干吗?”
秦子彧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一脸的难以置信。对啊,她在干吗?
急红了眼?条件反射?趋利避害?弗洛伊德?算了!索性豁出去了:“这是你欠我的。我要一次性连本带利捞回来。”
“What?”显然方程没听懂。
已然如此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秦子彧眯起了眼,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一次性连本带利捞回来……”
这表情,是又没听懂还是咋的?
这女的虽然身上泛着丝丝酒气,但明显很清醒,手指和嘴一样刁钻。也不知道吻到了他脖子的哪一处,那一刻灼热感透过她唇下的那一小片皮肤瞬间侵蚀而进,沿着身体直冲下而去,家里的地暖也使得暖意透过脚心慢慢地侵蚀而上。两股热度就这么在他腹下某处交汇,欲望几乎是一触即发。
方程穿着系扣的居家服,扣子就这么被扯下,飞至远处落在地上,发出干脆的一声细响,仿佛在提醒他要保持最后的理智。可这声细响就如碎石入深潭,几乎没有激起什么水花,便湮没得没了踪影。
而这个女人的手已经窜进他衣服下摆,作恶的手在那一刻被猛地攥住。
方程看了她三秒,仿佛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秦子彧偏不受他控制,捧起他的脸狠狠吻下去。
鬼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些什么。临时找了三波场工,全都放了她鸽子。她的靴子跟高10厘米,搬重物站都站不稳。她崴了两次,只能脱了靴子,赤脚踩在水里。场地又没有暖气,她冻成筛子都没人管,还要一个人爬上爬下,结果摔了满身泥。脸脏了、膝盖磕破了,这都不算什么,刚买的秀款大衣就这么成了一件泥衣——瞬间心如死灰。
女人就是这么擅长翻旧账的动物。当秦子彧抱着她的秀款大衣,坐在冰凉潮湿的地上,脑子里的旧账一篇篇往回翻。
毕业那年她为什么要去Chaim Fong应聘,而且是放弃了别的选择,独独去了这一家?因为方程曾是她仰慕的设计师。Chaim Fong最初的百科都是她建的,当年为了把影响力还没有那么惊人的Chaim Fong,加进帕森斯学院的百科,她足足积累了一年的百科经验值。
可如今想想,把这样一个人当作偶像——呸!
之前的联名香水,因为她写的试香报告里少录入了一个成分,让他一次闻了将近40种不同的气味而头痛,这就有资格生气?而她又要闻又要记录,都没资格头痛?因为他一句气话,她必须一晚上把剩余的60种香的成分和试闻报告写出来。香料室里待了一整晚出来,饿得双腿发颤去星巴克,食物咖啡的味道和香水的味道冲得她直犯恶心,她吃了不到两口就吐了。那之后,她再没用过任何香水。
把她丢在纽约街头,还在纽约时装周的showroom里当着那么多编辑和记者的面指责她有多蠢……她知道自己平庸,没有设计天赋,所以她安安心心地做着事务助理,没想过转行、没想过借Chaim Fong的名号去给自己撕资源。可方程这种天才,骨子里就是讨厌,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平庸。
所以她从没好果子吃,即便她一天能处理将近300封电邮,即便她一天能统筹10个设计会议,即便她已经能把出错率控制在1%,即便她因为成天忙着工作跑了俩男友和无数暧昧对象。可在他眼里,她,始终,只是一个蠢货……
要不是这两年她终于找到了排解压力的方式,在网上黑得他无力还嘴还顺带赚了不少外快,她早就辞职或者早就疯了。
当然,此时此刻的秦子彧比疯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转眼已经扯掉了他的上衣,那吻噼里啪啦地落在他唇上,却在得手的前一秒被方程狠狠拦腰抱起。
他力气那么大,秦子彧的腰都被他掐得生疼,却一不做二不休,双腿一拢就夹在了他腰侧,就这么攀着他,甩也甩不掉。
秦子彧还以为自己最终会被扔在床上,不承想方程最后猛地一撒手,自己竟被丢进了浴缸。此时,她手臂贴着浴缸壁,简直冷彻了心扉。不过下一秒,她就被人从冰窖提溜了回来——方程开了花洒直往她身上冲,以为这样就能把她冲清醒了似的。
热水扑面,秦子彧身上终于不脏了,可也湿透了。
方程这才关了水,胸膛、裤脚也没能幸免,都被溅湿。他抹一把脸上的水,站在浴缸外,撑着浴缸边缘,俯身捏起她的下巴:“清醒了没?”
他现在看她的眼神,还是像在看一个蠢货。
秦子彧喘着粗气。说真的,比实打实打了一架还累。
“我明天会把辞职报告交到人事。”
方程听着一愣:“我不让你得逞,你就要辞职?”什么逻辑?
秦子彧要站起来,浴缸太滑,转眼又跌了回去。方程站在一旁,手都伸出来了,却愣是没扶她。秦子彧屁股摔得生疼,皱着眉头:“对,没错,老娘不干了。”
这都听不懂?秦子彧终于凭一己之力再度爬了起来,跨出浴缸,回头去捡自己的woc小包,甩一甩水:“I quit.”说完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还骂骂咧咧,“这都听不懂,文盲……”
就这么,秦子彧差一脚就能走出浴室了,却在这时被身后一股力道狠狠按住了肩。
“你再说一遍?”他语气几乎是阴森的。
秦子彧可不怕:“我不干了。”
“不是这句。”
“哦,”那秦子彧就更不怕了,“文盲。”
他果然在意这句,秦子彧话音一落,就感觉到压在她肩头的手又重了几分。方程手心一用力,她就被逼着回过身来面对。可她既不忏悔也不胆寒,就那么耀武扬威地看着他。很明显她已经打算辞职,再也不会怵他这个老板;而且笃定了他不会揍她,要揍的话早在之前玄关就下手了。
秦子彧一下就挥开了他的钳制,这回走得格外雄赳赳气昂昂。
看着她的背影,方程陡然有点后悔,却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
她却在这时主动停下了,回头:“哦对了,我叫秦子彧,不叫秦子或。”为什么要补上这句?其实秦子彧自己也不太明白,纠正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反正以后再也不见了……
秦子彧也不知道他在她脸上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瞳光会莫名地一闪。反正她也不在乎了,在他面前当了这么多年孙子,最后一次,她一定要走得特别霸气,最好背影都能发光那种。
可她这位前老板,就算这最后一次都不让她如愿。秦子彧只感觉到身后有气息如猛兽般靠近,她还在想着如何让背影发光,方程已将她搂回来狠狠吻住。如果说她之前的吻是强势但毫无章法,那这个男人如今落下的吻,却是强势而刁钻。
方程尝够了她嘴里氤氲的酒气,堪堪分开一个眼帘的距离。她皱眉看他:“你不是要……”
零点过后的小脏摊儿,因为陆觐然的到来,周围几桌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未来老板,想吃什么尽管点,不用跟我客气。”钟有时递上菜单,瞅准了时机,又赶紧补了句,“我报名通过了,为了庆祝,这顿我请。”
这就是她请客的诚意?吃到吐也不过500块。陆觐然一撇嘴,低头看菜单。
钟有时还记得老秦临走前的吩咐,掏出手机假装看时间,实则咔嚓一张照片就发了过去。照片中的陆觐然低着头,眉眼微微顺下去,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骄矜。很少有亚洲人的脸能如此符合黄金比例,眉眼、鼻子、嘴唇、下巴……每一处线条都挑不出毛病。
几乎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灵感缪斯,这人若是模特,会成为多少男装设计师的男版缪斯?面色冷峻、身形挺拔,而且明显衣品不错,穿得不外乎是男人们的那些老三件,但细节满分。穿英式西装必配口袋巾,穿法式西装必配领针;系领带的时候永远是标准的M形结,不系领带的时候则搭配领巾。能把领巾运用得不带一点儿gay气,也就他了。
此刻更是难得,白T配牛仔衬衫,外搭一件剪裁利落的直板大衣,很简单,但挑不出任何毛病。显然,陆觐然和老秦是一类的——不怕冷。
“初选作品呢?”
“交了。绝对惊世骇俗。”
陆觐然一勾嘴角。顶多70分的作品,惊世骇俗?还不如她此刻拿起白酒杯就要一口闷的架势惊世骇俗呢,陆觐然一眼瞅见,立马吓得伸手按住她的杯口。不等钟有时说话,他已经叫住刚路过的服务员:“给她来瓶果汁。”
“没事儿,红星我从小喝到大的。”
“我怕你喝醉之后,又要剃光头。”一想起那时那刻的场景,陆觐然坚决不让步。
钟有时一耸肩,不喝就不喝。这男的挡酒这么速度,点起东西来却这么磨磨叽叽?她当即叫住刚准备走的服务员,噼里啪啦报了一串:“再来10串腰子、10串鸡胗、20串……”
陆觐然不得不打断她:“别点这么多,我不吃。”
“这家店超级好吃。”
“我从没吃过这些。”
钟有时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儿。
等东西真的全部烤好摆上,钟有时座位一挪,就挨在了他身旁,肉全从签子上撸下来,放盘子里给他。矫情的人配矫情的吃法——钟有时甚至把筷子都拆好了,放到了他手边。
不料,这矫情的家伙一点儿都不领情:“我真不吃……”话音未落,就被她夹起一块什么玩意儿塞进了嘴里。
这家伙总不能真吐了吧?果然,陆觐然勉强嚼了两下,原本岿然不动的表情稍稍一定格。硬塞之下,陆觐然真慢条斯理地尝了起来。
钟有时可劲儿得意:“我就说嘛,这家的东西特好吃。”说着,又给他撸了一串儿。
他这种吃东西的样子,钟有时还真是第一次见。跟做实验似的,他微微皱着眉头,好似要品尝出其中的各项成分,一脸的科学严谨。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这是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来,用筷子点点面前那签子。钟有时咳了一声,瞬间摒弃遐思,恢复正色:“鸡心。”
他明显噎了一下。这家伙不会不吃内脏吧?钟有时之前那隐藏的白眼儿,终于没忍住翻了出来:“以形补形,吃这玩意儿对心脏好。我就特爱吃。”
“以形补形?那你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
钟有时觉得不是自己说不过他,而是不想跟他一般计较,就没接这话茬。正巧,她手机进了封邮件,钟有时点开来看,嘴里还在循循善诱:“撸串儿的时候,是一定要配二锅头的。红星二锅头最佳,你是不知道,那口感……”钟有时声音陡然一顿。
陆觐然看她此刻的脸色,笑,却明知故问:“怎么了?”
钟有时就跟被他点醒了似的,蓦地就要扑过来抱他,手里还拿着锐利度不亚于凶器的签子。陆觐然赶紧推住她脑门儿,坚持一个手臂的距离,以此保护自己的安全:“有事说事,别随便激动。”
“刚通知我,初选过了!”他不让抱,只好抱着手机笑成花。
陆觐然抿了抿嘴:“恭喜。”
可惜没人告诉他,抿嘴真的没用,眼里笑意太浓,已然刹不住车。如果钟有时此刻抬头,怕是都要惊讶了。可钟有时还低着头,表情已经定格,邮件里还有后续通知:一周后,将在Ceci慈善之夜上召开赛事发布会。
Ceci慈善之夜已经办了十年,是国内最早,也是最权威的运用明星效应募集善款的活动。就算这几年都待在国外,钟有时也不可能没听过它的名号。她更知道它的创始人是徐子期。
那眉眼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陆觐然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幕:“怎么?看到最后,发现你其实被淘汰了?”
“不是,”她的声音近乎飘忽,几乎是悬在半空,“通知一周后会在Ceci慈善之夜召开发布会。”
果然。陆觐然犹豫了一下,怎样才能把话挑明,但又不显得刻意?
“Ceci慈善之夜的创始人也是节目的出品人之一,所以……”
她应该是听懂了,陆觐然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改变主意,给她倒了杯二锅头:“赏你杯二锅头,就当庆祝你初选通过。”
钟有时狠狠地一皱眉揣回手机,端起酒杯一口闷。管他什么烦恼,现在是大腰子和二锅头的主场。
不是说喝得微醺好入睡吗?钟有时回到家,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辗转难眠。
Ceci慈善之夜的创始人也是节目的出品人之一,所以徐子期,她肯定能在慈善之夜上碰上。幸好,她认识徐子期,徐子期不认识她。可是……
若干年前,她在米兰街头看见的那个女人,至今仍记得那惊鸿一瞥。那头打理得宜的长发、那抹摇曳生姿的背影、那身上20万的行头,以及身旁那英俊内敛的男孩儿。
钟有时怒坐而起,她给自己找些事做分散注意力,不然这一晚都甭睡了。看闹钟,已过3点,老秦怎么还没回来?没消息,也不接电话。钟有时正准备打第二通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钟有时赶紧点开,却不是老秦发来的消息。
“你今晚都给我吃了些什么?”陆觐然?
钟有时还在惊讶,他竟这么晚给她发消息,都还没怎么去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觐然又一连发来两条。
“我在医院。”
“食物中毒。”
钟有时赶到医院的时候,急症室里就那么一个人,钟有时没多想直接飞奔过去。
那人听见脚步声一抬头,钟有时就被那如刀的目光杀了个半死。剩半条命的钟有时怯生生地问:“那个,你没事吧?”
他没搭理她。
自讨没趣的钟有时只能作势环顾四周。这么大晚上的,也没个助理陪着,不符合这霸道总裁的人设啊……陆觐然瞥她一眼,但凡还有一丝力气,她还能在他眼刀之下捡回半条命。
此刻的他本该在飞纽约的航班上,可在去机场的路上人就不行了。但凡还能勉强撑一撑,都不至于让司机送他来医院。其他人都如约上了飞机,而他只能颤巍巍地起身,把一包药往她怀里一扔,冷漠地走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