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远处是一座山,被白雾萦绕,像是一个害羞的女子蒙着的纱巾。初晨的阳光从山的背后升出来,露出半张红彤彤的面容,给这座山峰洒上金黄的色泽。鸟鸣伴着微风传进人的耳朵里,带起一阵清新的感觉。
窗子里面是床上躺着一个人,床下躺着一个人。床上躺着的人面色有些苍白,紧紧的缩在床褥里,在刚刚入秋的日子里竟然裹着厚厚的棉被。
床下的倒是面色红润,俯在床榻边上,双手紧紧的拉着床上的人的手。
忽然床下的人眼睑翕动,似是要醒来,果然,那双眼睛慢慢的睁开,有过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眼中的黑色像是慢慢沉淀下来,愈见深浓。
凤墨抬起脸去看床上的玉离瑾,玉离瑾本来就清瘦,这大病一场之后更瘦了,凤墨习惯性的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给他试试体温。感觉到额头上的温凉,总算是放心下来,站起身,将麻木的身子舒展开。这几天玉离瑾病的厉害,他又不让比人近身,所以凤墨也是几天没有回家,几乎天天寸步不离的看着他,生怕他有什么意外。
凤墨知道,自己不该对太多的人心软,因为你关心的人总有一天会变成你软肋。她是个一生都要不能安静的人,她的使命太多,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逃避,现在逐渐的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不能够对自己关心的人狠心的人,她关心他们,所以放不下,即使明知道他们会变成她最大的弱点,但是也放不下。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去保护他们每一个人,不让他们受伤。
“阿瑾,如果你能听到,就快点醒来吧,你若是个男人就该站起来……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心事,你不肯和我说也没关系,但是阿瑾,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你这么孤单到底是为什么?”凤墨像是自言自语,眼睛盯着玉离瑾的脸看,但是没有动静,依然是那样熟睡的样子。凤墨轻叹一声,不知道是在为谁。
“凤大人,您该去上早朝了,早膳在前厅。”门外的王府管家十分尽职尽责。
“阿瑾,你知道,我任何事情都愿意为你做的。”凤墨再看一眼玉离城,转身开门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原本熟睡的玉离瑾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转向那被关住的门,看了半晌长长的一声叹息,再次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下来。
阿墨……阿墨……
尧将军回京了,这个消息是凤墨早朝上才知道的。
尧将军尧业是四大将军中的西将军,当年与凤御齐名,虽然凤御当时是四大将军的首将,但是尧业也是名声在外,与凤墨并称为“战神双雄”。四大将军分别被派守大衍的四个边疆,后来凤御身为北将军驻守京城,尧业也在将女儿嫁给太子之后去了西域国与大衍的边界镇守。按理来说身为将领,没有皇上的诏书是不能私自回京的,但是现在他就是回来了,而且还回来的不明不白。
说起这个事情也是蹊跷的很,尧将军说自己在边疆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收到了一封密函,内容是叫自己速速回京,虽然因为换了皇上字体他不会认得,但是上面盖了皇上的玉玺,分明是不会错的。于是尧将军日夜兼程千里迢迢的赶了回来,将本来十几天的路程硬是缩成了十天,一回来就去了皇宫,本来以为自己的皇帝女婿会夸奖自己一番,谁知道宫里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被皇帝的冷脸吓到了。
尧将军身为武将老臣,性格耿直,决计是不会说谎的,可是人们信,可是皇上不信啊。玉离城当着百官的面说自己根本没有写过什么密函,这就把尧老将军扇了一个巴掌,尧老将军气愤不过要从怀里掏出来那张密函作证,谁知道那密函竟然不翼而飞,这下尧老将军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帝的脸色难看的很,也没有好话,只是看在尧将军是国丈的份上,没有给他死罪,只说叫他先回将军府。但是尧将军前脚刚进府门,后脚禁卫军就把尧府包围了,明面上是说保护,实际上是软禁。老将军气不过要觐见皇上,但是却连府门也出不了。
这件事情弄的人心惶惶,各种风言风语四起。
凤墨在朝上的时候就仔细的观察过尧将军和玉离城的表情,虽然她不是什么心理学家,但是以她的智商,猜测人心也不是问题。
尧将军是武将,藏不住心思,凤墨看见他在听到玉离城说没有写密函的时候那种惊讶神情以及急着要掏出密函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真的无辜的。
但是这个玉离城就不一样了,此人心思缜密且心狠手辣,掩藏自己的感情恐怕也是一流,倘若不是凤墨看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当真以为他也是无辜的了。
玉离城和西域的关系,知道的人总共也不超一手只数,凤墨早知道他迟早会和西域联合,只是没想到他会先拿自己的岳丈开刀。但是叫凤墨不懂的是,既然玉离城要统一西域国,为什么不留着尧业开疆阔土,却要用这么一招毒计把他招回来?这个玉离城的心思很是诡异,一般人很难猜。
凤墨想不通便暂时先放到一边去,现在她还得去给小太子上课。
小太子果然很兴奋,早早的就乖乖等在那里,小脸红扑扑的,见到凤墨就爬到了她身上。凤墨将他抱起来,才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红。
她挥挥手叫伺候的宫女们下去,这才问他:“奕儿,你哭了?”
小太子将小脸往她脸上蹭几下,嘟起小嘴:“嗯……父皇和母后吵架,奕儿怕。”
凤墨从怀里拿出从街上买来的糖人递给他,小家伙兴奋的看来看去,就是舍不得吃。
“你父皇和母后为什么吵架?”凤墨诱导他。
“母后想去看外公,但是……嗯……但是父皇不让去,母后就跪下求父皇……母后哭了,奕儿好怕,也哭。”小人一边舔着糖人,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凤墨想象得到,那可怜的女人,是多么难过,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父亲。
凤墨也不再问他,孩子小虽然好套话,但是自己的话同样也可能被别人套走,倘若被有心人知道自己这样“关心”人家的家事,恐怕就得有麻烦。
凤墨不喜欢将大道理给孩子讲,小太子现在还是个三岁的孩子,真要跟他说什么治国之道肯定得叫他厌烦。于是凤墨给小品太子讲的都是故事,她将中国历史上励精图治的好皇帝的故事添加上一些想象讲给他听,有的时候还会将中国的四大名著掺杂一些给小家伙“开胃”。这样的方法很适合孩子,他们模仿能力正是最好的时候,听了那些好皇帝的故事更能叫他们心里形成敬仰,更好的学习。
凤墨正给小太子讲到李世明和魏征的时候,道:“那个魏征是个十分厉害的人,但是他刚开始是给一个坏人当谋臣,给坏人想办法……但是后来坏人被李世民杀掉了,魏征却不怕死,想要跟着他的坏人主子一起去死。但是李世民觉得他这个人很聪明又有忠心所以没有杀他,还对他很好,后来这个魏征被李世民感动了,成了李世民的朋友,在李世民当皇帝的时候为他献计,让李世民创建了一个强大的唐朝……”
对一个三岁的孩子,她只能尽量将言语简单化,有的一些对他影响不好的情节也被她篡改了,比如……李世民在玄武门杀兄,为了不让孩子心理有那种暴力的倾向,所以她将李建成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坏人,这样就算死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这个李世民真好,我以后也要当一个那样厉害的好皇帝。”小太子将小手咬在嘴里,虽然说的是慷慨陈词,但是看他现在那可爱的小模样,就没了气势。
凤墨将盘子里的葡萄细心的给他剥了皮,将籽去了放进他嘴里,正要自己喝一杯水解渴,却忽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若有所思。
“三皇叔。”小太子还是孩子天性,根本不懂这位冷面三皇叔的冷漠之处。
凤墨站起身,脖子上还挂着小太子,她微微弯腰:“臣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玉重楼也不出声,只是盯着她看,半晌说:“那魏征后来是看清了明君。”
凤墨心里一颤,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是,那魏征是命好,认清了明君,也叫明君认清了。”
“大人作何想法?”玉重楼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想殿下所想。”凤墨已经抱着小太子坐下,自己喝了一杯茶,也不去管玉重楼。
玉重楼猛的睁大眼睛,双手在袖下忍不住的颤抖,那是因为兴奋。凤墨的意思他明白了,这是说她已经要站在自己这面了吗?他去看凤墨的时候,见凤墨已经自顾自的和小太子玩起来,像是从没说过那句话一样。但是这就够了,他需要的就是凤墨一句话,这个助力恐怕是最不可缺的。
凤墨斜眼去瞟,玉重楼已经不见了身影。玉离城那算阴谋,自己呢?这也算是阳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