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弱,已经躺在床上好些日子,朝也罢了。政事大部分是太子处理,丞相和凤墨协助,倘若是大事非皇上不可的时候需要先将折子递交凤墨或者是丞相,再由他们转交皇上,真正能见到皇上人总共也没几个。
后宫人心惶惶,平时受宠的妃子们更是不敢轻易走动,连老皇帝都不敢去探望。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朝后宫都是太子和皇后两人把持,倘若一个不留神,到时候老皇帝死后叫你去陪葬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凤墨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和一群奸党到处祸害忠良。前些个日子,又把两朝元老户部尚书陈大人也给拉下马了,那陈大人乃是先皇在时便跟随的老臣,为人耿直廉洁,却有点迂腐。凤墨找借口说他已经老的不务正事,应该回家安享晚年去了,于是去皇上面前吹了一阵风,那可怜的老头便卷了铺盖老泪纵横的回家去了,后来没少在背后把凤墨挫骨扬灰的大骂。
凤墨依然我行我素,为人高调,到哪里都是抬着鼻子看人,谁要是不满,只要你一个表情不对,她明天就叫你回家。众臣都猜她是要向太子倒伐,但是又不见她表现出一丁点要帮谁的模样。几位皇子在凤府也跑了好几趟,但就不见她对谁中意。
在古代皇权和神权一直是相互羁绊的,一直说皇权是在利用神权来愚民巩固朝政,但是事实上,皇家的人多神本身也是深信不疑的。皇帝虽然是什么天子,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畏惧。现在老皇帝病了,治又治不好,就难免往偏想,将最后的希望寄往于神学的精神寄托。
所以今日,老皇帝自我感觉好些了,便要上万佛寺去烧香拜佛。皇帝出门向来没有简朴的时候,又是一队仪仗队,这次虽然只有凤墨和几位皇子随行,但是也够威严的了。知道的是去上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万佛寺示威了。
万佛寺对玉重楼来说恐怕不陌生,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的母亲在这里过世,他的师父是这里的方丈(虽然没人知道),所以他主动要求随行的时候皇帝到也没什么不满。
万佛寺在京郊十五里处,因为是大衍寺庙之首所以那环境和工程自然是非一般的浩大。虽然距离很远,但是也常常有人会不辞辛苦的来这里求愿,今天因着皇上要来,所以所有香客均不得进入。
凤墨随着皇上队进了寺,寺庙是清净之地,所有护卫只能候在门外。凤墨光在庙门口肯看了一眼就生出了肃穆的感觉,那庙门用明黄的漆涂上,约有一丈高,砌墙的势头均是磨平基本相似大小,在寺门上方挂着一方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威严的楷书:万佛寺。进了庙里,叫人生出一种进了皇宫后花园的感觉,不是说这里像哪里一样花哨,相反这里很干净,除了十几米一个的香炉便没有其他装饰,但是这个面积之大,真是叫人咂舌。
凤墨现代工作的原因,也会去一些风景胜地,寺庙也去过,但是像这个规模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
院中的和尚们各自低着头在扫地洒水,似乎没有看到进来的是皇帝,只是在皇帝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才会说一句:阿弥陀佛。皇帝也不以为忤,事实上,在大衍,僧人的地位很高。
大门正对的便是大殿,大殿中是一丈多高的金佛,全身用金粉描的熠熠生辉,表情十分的逼真,彷佛那金佛真的在看着你。
一众人随皇上进了殿,只见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正背对着他们在为佛祖烧香,看来便是寺里的方丈。他仔细的将香插在香坛中,这才转过身来,原来已经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和尚,面容和蔼,颇有积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施主,你来了。”老住持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们这一群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像是在盯着自己看,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
凤墨心里一凛,有种古怪的感觉冒出来,他看出我来了?
老皇帝被太监扶着,端正的站在一丈多高的金佛面前,他自称天子,自然不能跪,只是这样站着,闭上眼睛,嘴里不知道在默念什么。
凤墨是现代人,一向不相信这些东西,只看着他们一个个似乎很虔诚的样子。她斜眼一瞟,看到玉离瑾正闭着的眼睛忽然偷偷的睁开一条缝对着她挤眉弄眼,她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一扭头看到玉重楼也睁着眼睛,正看着方丈,两个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凤墨一想也便了然,她曾经调查过玉重楼,玉重楼从小在万佛寺长大,是万佛寺的方丈教他学识和功夫,虽然两人一直不以师徒相称,但是实际上玉重楼的所有智慧都是来自于这位方丈。
香也上罢,皇帝便觉得乏了,因为他们走的早,所以现在才刚刚的到中午。皇帝还想跟方丈将经论道,所以方丈先为他安排了客房,叫他好生休息,晚些两人再促膝长谈。
其他人也有客房,大家便先散了,各自游玩起来。
凤墨才刚进了客房,闭上眼睛没一阵,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施主,方丈叫我来请施主过去。”一个声音轻轻的传进来。
凤墨睁开眼,果然是那老和尚看出了什么吗?她翻身下来,将门打开:“有劳小师傅了。”
小和尚在前面领着,转过几道弯,在一个简单朴素的门前停下。
“方丈,施主来了。”这寺里的和尚们很是讲规矩。
里面传出老和尚苍老的声音:“凤施主,请进。”
凤墨推门进去,看见一张小木桌两旁摆着软垫,方丈和玉重楼各坐一边。见她进来,玉重楼往旁边坐了坐。
凤墨坐下,抬眼去看老和尚:“不知道方丈找我来,又何指教?”
老方丈的笑着,连着雪白的眉毛和胡子都抖动了一下。然后忽然严肃下来,道:“施主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玉重楼也感觉到郁闷了,方丈只是忽然叫凤墨过来,并没有告诉他原因,现在问凤墨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凤墨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道:“从来处来,从混沌中生。往去处去,往西方极乐。”
方丈蹙起眉,盯着凤墨的眼睛,看她一脸的淡然:“施主执念太深,可知定数不可违?生死有命,江山亦然。”
“不知方丈,何谓定数?”凤墨也盯着方丈的眼睛,看到看了他一双和他年纪不符的精亮双眼。
“定数便是生也定,死也定,事事皆空妄,不可变。”
凤墨终于将眼睛从老方丈的眼睛上挪开,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的点着:“既然是定数,不知道方丈为何还怕我改变它?它已是定数,我再多做什么又何妨?”忽然话锋一转“方丈,我为何来?”
玉重楼也盯着凤墨,刚才老方丈的话很不寻常,叫他心里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老方丈一愣,不经意她胡这样问,便道:“也是定数。”
“既然我来是定数,历史也是定数,那我欲改变历史变是定数,不变也是定数,又何妨我一试?不知道方丈还觉得我执念吗?”
方丈深深的看她一眼,忽然轻笑起来:“施主果然聪慧过人,是老衲执念了。”
凤墨嘻嘻一笑,在桌子上点着的双手顿一下,收回在袖中:“不知方丈,我可能回去?”
“施主还想回去?”方丈将桌山的茶端起,微微抿一口。
凤墨怔住,半晌不知道是笑是哭,自言自语道:“是啊,是我多问了”眼中满是悲伤。以为自己能放下,是真的放下了吗?
玉重楼第一次见凤墨这样悲伤的样子,即使她和他在面对杀手时也罢,还是她在朝中受人指点也罢,她一直都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以为她是一个无心的人,不懂得悲伤,也不曾见得她这样绝望。那种感觉,叫他的心上微微的疼痛,为她心疼。
凤墨站起身,对老方丈告辞,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方丈,他……”玉重楼想要问问方丈,但是却被方丈的手势打住。
“情之一字最伤人啊。重楼,万事不可强求,也不可执念,莫不得伤人伤己。”说着,已经盘腿坐在矮榻上,闭上双眼打坐,不肯说话。
玉重楼在心里慢慢回味这句话,却不知道何解,只能起身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