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趁着天黑,偷偷摸摸的从后门摸进风府,刚开门,便见一个人站在门后。
讪讪的摸着鼻子,一脸讨好:“连叔,你怎么在这呢?我爹真是的让你一个老人家在这里守门。”
凤连管家冷哼一声道:“奴才是在迎接你呢,尚书大人!”最后四个字,充满了嘲讽。
凤墨急忙对他道:“连叔,你可别折煞我,我爹爹知道了,非抽死我不可。”
凤连曾是凤御的部下,他们也是凤御从平民到大将军一直不离不弃的好友,凤连跟随凤御立下大功,本可被封为副将,但是因为凤御的一命之恩,他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只以仆从的身份跟随凤御进入凤府,当了总管。他在凤府的地位,仅次于凤御,救连凤墨也不及他。
凤连也不理他,径自在前面走,只是隐约道:“就算是不为这件事,将军也会抽你一顿,尚书大人。”
凤墨皱起眉头,一边偷偷的摸摸自己屁股,想着用不用提前做好准备。
“老爷他……又喝酒了,小姐……少爷你还是去看看吧……唉……”凤连停下,微微侧过脸,伛偻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漆黑的夜把凤墨的表情掩盖起来,他拧着眉半晌,然后轻笑起来,那一声声的轻笑在凤府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样明媚。他甩起袖子,没有回答凤连的话,甩开大步向前走,将黑暗抛在脑后。
“老爹,我回来了。”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轻快明亮的样子。
凤御不理会她,喝酒喝得发烫的面颊上一片漠然,一伸手,将桌上的整坛酒拿来就往嘴里灌,溢出来的酒将他的衣衫浸湿,呛的猛咳。
凤墨急走几步,伸手从他的手上夺过酒坛跪在地上。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庭院中响起,那跪在院中的身影摇晃一下,便依旧挺直了腰板,瓷玉般的面颊上马上肿起一片,她却也不管不顾,只是专注的看着凤御。
凤御看着自己的手,抖的不像话,他将手狠狠地按在背后,想要说什么,声音却干涩的吓人:“你……为何……”想要问什么?被这一巴掌打的都问不出口。
“爹爹,你若不懂,这世上谁还会懂我?”凤墨只是固执的跪着。
“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这朝堂,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若……你若……”你若如何?他不敢想象她若出事,自己会怎样,她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的掌上明珠,他和怜儿唯一的孩子,是怜儿用生命换来的孩子。所以明知道自己手持重兵已经让上位者不满,已经招来杀生之祸,也不肯放下兵权。哪怕他本不欲造反,只是想用这兵权压制住帝王的杀意,只为了让她安全长大。
“爹爹,你我都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是真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杀,看着凤家被灭门?”凤墨仰起头“爹爹,倘若我们不救自己,这片你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就会变成我们的埋尸地!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我们凤家,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辈……”
“你……”什么时候,便已经看不懂她得眼睛,不再是孩子的模样,偶尔的天真转瞬即逝,那样聪慧的双眸,那样睿智的神态,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他虽然有意将她当做男孩子养,但是却未打算让她隐瞒女儿身份。是她自己,瞪着一双干净的眼睛,她说,爹爹,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长子,我是您的儿子,我要为凤家撑起一片天。彼时他还不懂她得意思,如今想来却让人心惊,那时那小小的孩子就已经在为凤家铺好未来的路。
凤御伸出手,想要摸摸她那红肿的脸,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感到后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狠的打她,却不知道是谁为了谁。他的手颤抖的厉害,知道从此以后,她便要挑起凤家的大梁,从此回不到原来无忧无虑的样子。
凤墨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上,轻声道:“爹爹,从此以后,便由我来保护凤家吧,我们既然已经不能退出朝堂,那便让我代你走下去。”
凤御将她搂在怀里,自她长大自己就再也没有这样抱过她,她是他的女儿,但是却也是他的儿子。
凤墨的身体僵直了一下,感到滚烫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发丝落下来……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逆子……”
一大清早,凤王府里就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周围的百姓已经习以为常的继续埋头做事,嗯这是凤将军又在教训小公子了。
凤墨搔搔脑袋,毫无形象可言的抓起桌上的包子往嘴里塞,一边含糊的对她爹说:“捂(我)要成精(亲)。”凤王爷起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餐桌上的汤食顿时一跃而起,来一个天女散花。
“你这个混账,你不知道自己……你还成哪门子的亲?岂不是糟蹋人家姑娘的清誉?”凤王爷几乎想要将她揪起来问个清楚了。
凤墨懒懒的一转眼,将包子咽下去,又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一口,无视她老爹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官袍,弹弹官靴上的清尘。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朝着她老爹一边蹦跶一边喊:“老头,你敢对我如何?本大人如今是朝廷二品大员,除了皇上,没人敢对我无礼,你这老头太不识抬举,小心本官将你这狗窝夷为平地。”
凤御被她一番神经弄的哭笑不得,刚要追上去揍她,她却已经连蹦带蹿的跑出了府门,哪里有刚才的神气。
马车一路颠着朝皇宫方向前进,凤墨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向爹爹承认的虽好,但是朝堂上岂是儿戏?那只狡猾的狐狸随时等待着吃下自己这枚棋子,虽然她布置多年,但是难免那老狐狸没有察觉,每一步都是险境。
她按按自己隐隐作痛的鬓角,将轿中用来取暖用的熏香拨淡一些。撩起车窗上的布帘像外望,驱散一些烦闷。
忽然一张脸落在她的眼睛里,那人正在看她,那双清冷的瞳眸自己恐怕都没办法不想起。带着冷冷的疏离似是又有一些厌恶。
凤墨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探究,很快的消失,取代的是一抹戏谑,但口中却是恭恭敬敬:“三皇子殿下圣安,恕臣无礼,无法给您请安。”
玉重楼将她那抹戏谑看在眼中,脸色冷淡:“原来是尚书大人。”
凤墨也不以为意,只是暗暗的指示车夫放慢速度跟在三皇子的车后进宫。她将布帘放下,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三皇子……吗?
三皇子玉重楼是老狐狸与一个不得宠的妃子酒后一夜情的结果。那妃子在宫中受了无数的欺凌,怀了玉重楼之后更是不敢张扬,恐遭其他妃子的迫害。她称病在床,十月怀胎生下了玉重楼,当皇帝知道此事时甚至还怀疑是她与别人私通,这妃子差点以死明志,后来皇帝又查了侍寝簿,这才算相信了是他的种。这妃子总算是母凭子贵升为贵妃,但是因为一直不得宠,且老皇帝子嗣众多,所以这对母子并没有受到重视,甚至其他妃子变本加厉的欺侮他们,受尽了苦头。
三皇子其人,才不出众,但是容貌俊美,是众皇子中最俊美的一个。但是他文不成武不就,为人冷漠,所以就被众皇子孤立起来,经常受到别的皇子的奚落。
凤墨下了车,站在玄德门外,对玉重楼躬身:“臣参见三皇子殿下。”
玉重楼皱起眉,看着她恭敬的动作,但是却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敬畏,自己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毕竟是身份高贵,寻常的官员也是畏惧的。他看了她半晌,在凤墨的脊背快要折断的时候冷冷地说:“起身吧,凤尚书……”不再看她,向大殿走去。
凤墨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狠狠地挥几下拳头,娘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叫她的官名?她当个尚书惹着谁了?
想不通,她深吸一口气,便昂首阔步的向大殿去。她知道这是她得战场,她的转折点,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是女子,她的世界,从此便不能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