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就像一盆黑墨在宣纸上漾开,泛开一层层的墨样。古代的夜空难得的没有星子,一阵寒风在无人的大街上刮过,引起一阵凄厉的嚎叫。
“凤公子,您怎么来了……您,您今日……”
醉香楼里,凤墨步步紧逼,将醉香楼的另一位和凌卿齐名的红娆姑娘逼到墙角。一脸的闲适,笑的和蔼灿烂,像阳光一样让人睁不开眼,哪里有婚宴上醉意朦胧的样子。那姑娘对着她绝美的容颜半晌发愣,有些挪不开眼。
“是你给凌卿下的毒?谁给的你好处?嗯?”话尾微微上扬,充满了邪肆和诱惑的味道。她一手勾起那姑娘的下巴,像个轻佻的流氓。
那姑娘听到“凌卿”两个字,这才从她的诱惑中醒过来,看着面前那双漆黑的眸子,忽然背脊生寒。她再向后退一步,背抵上冰冷的墙壁,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我,没有,我……”未说出口的谎话被凤墨一双桃花眉目一瞪,吓的咽了回去。
凤墨低低的笑了,说不出的诡异,她微微前倾,薄唇几乎要贴上那姑娘的耳朵:“你知道吗?凌卿现在要死了,大夫说只有吃一块害她得人的心头肉来以毒攻毒才能救她,你说怎么办呢?”说完,她便退回来,掩唇一笑。月白色的长袍在昏暗的房间里像熠熠生辉。
那姑娘的冷汗从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手脚都有些抽筋了。一张化了妆的小脸上被汗划下一道道花痕,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年。涂了大红蔻丹的纤长手指止不住在墙壁上抓下一条条痕迹,指甲折断她也不觉。她舔舔自己干涩的下唇,声音颤抖的不像话:“不是我……不是我……那位大人说,只要她死了,我就能……我就能……”她得神经也快崩溃了,变得语无伦次。
凤墨不理会她的惊恐,径自从长靴中拔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拔出刀鞘。那匕首寒光闪闪,一看便是把极好的武器,她拿起那女子的一束发丝,在刀刃上轻轻一吹,便见那乌亮的发丝折成两段。她对着她嘻嘻一笑,那匕首在女子的胸前比划。
“不……不要……”那女子终于承受不了大叫起来“玉妈妈,玉妈妈救我……救命……”那声音凄厉非常,让人毛骨悚然。
门被推开,玉妈妈走进来,却无视红娆的喊叫,转身将门关上。然后站在凤墨的身旁,再没有那种胭脂俗气,曲身跪在地上,声音清冷:“主子,属下过失,请主子降罪。”
红娆看着地上的玉妈妈,感觉到自己的神智也快要崩溃,玉妈妈怎么会?主子?凤公子?脑子里纷繁复杂。
凤墨不看地上的玉妈妈,只是拿那匕首抵在红娆的胸口,唇一勾,薄唇完成个好看的角度:“凌卿要死了,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怎么说也是你要害她的,我会尽量轻些,肯定没有凌卿中毒时那么疼,真的……可能不会死……”她说的慢条斯理,怜香惜玉似的。
“不……你不能……呃……咯……”红娆的声音骤然消失,喉咙上发出“咯咯”的恐怖的声音。她得眼睛睁的那么大,似是不相信似的看着那一直笑的灿烂的少年。心里却再没有惊艳,只剩下“魔鬼”两个字。
玉妈妈微微抬头去看,看见凤墨的手正抓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准确无误的插在红娆的心脏上。那少年嘟起唇,似是不满自己的匕首沾上血渍,站到一边,用力一把将匕首拔出来。喷薄而出的血溅了玉妈妈一身一脸,却一滴也没有沾湿那的少年的白袍。少年将匕首拿起来,用红娆的衣服将匕首擦干净,然后满意的插回鞘中。
凤墨转身看看地上身体僵直的玉妈妈,没有说话,径直都到门口,伸手将门打开,声音才传来,淡的几不可闻:“把这里收拾干净。”
玉妈妈惊讶的转身去看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她一下瘫倒在地上,对她放过自己感到疑惑。但随即屋中的血腥味就将她的注意力分散去……
听风轩里,凤墨举起茶杯,品一口上好的毛峰,五指间转动着茶杯,临窗而望街上的人头攒动。
璟煜将账本一页一页的算过去,眉眼安静。
那账簿上用的是一种表格,完全与别家账簿不同,但是在璟煜眼中,那些数字却更加的明晰。
“你的这种记账的方法倒是不错,不知你是从何处学来。”不经意的问,璟煜的眼睛都没抬。
凤墨转动茶盏的手一顿,又继续转起来,揶揄道:“你这奸细,叫你看账簿也倒罢了,现在还想探查我师门?”
璟煜终于从账簿上抬起头来,注视着凤墨,忽然一声笑出来,干净的声音:“奸细好,你是奸臣,我时奸细,你我到是一对了。你看你做的什么事?让一个奸细查你们大衍经济命脉的账簿……”
凤墨也跟着傻傻的笑起来,然后安静下来,说:“你不是奸细,你是黎国未来的王!”
璟煜也不再笑了,定定的看着她。
如果没遇到这个人,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想。
他是谁?他是大衍第一商皇,掌握大衍经济命脉。
他是谁?他是大衍国邻邦黎国的皇子,他的母亲是个宫女,他是黎国送到大衍的质子。那时候小小的孩子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看着自己的母亲扑到在滚滚黄尘中是怎样的滋味。他到了大衍,是一个奴隶,所有人都能辱骂他,嘲笑他,他卑微到尘土里,即使这样他被像货物一样转赠给那些大官。他几乎想不起,自己那时候的样子,那样肮脏,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第一次见凤墨的时候是在一次宫宴上,十岁的小少年从宫宴上溜出来,像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小太阳,火红的宫装掩不住她倾城的容貌,她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拼命的掩住自己裸露的肌肤和肮脏的红痕。那时,他刚从皇上的妹妹长公主那里出来,几乎一转身就看到了她,他自惭形秽的拼命躲藏她明星一般的双眸,然后眼泪就流下来。他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忍住满心的绝望。他看见她走上来,一双小小的官靴在他眼前放大,她红色的狐裘落在他肩上,然后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那个时候自己那样绝望,一直告诉自己要隐忍,但是那个时候却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那小小的少年瞪着明星盈盈的双眼,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说,在这世上倘若你不爱惜自己,又期盼谁去爱惜你?她在他的手中放了一把匕首,然后转身而去。消失的树影里她说,我救你,但是你要自己保护自己,直到……我来救你。
璟煜手中的账簿轻轻合上,和凤墨一样向窗外望,他不知道凤墨是以一种怎样的心理将大衍商皇的力量给了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帮助自己成为黎国的上位者。他从未看懂过她。
他们不去提往事,并不代表那些过去未曾存在。他们现在在这里,只是为了那个不可预期的未来,他们不去想象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因为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这些也会过去,彼时的他们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上看待彼此?
忍住那些莫名的悸动,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那些似是而非的感激之情。剩下的,只有沉默。
他们一起坐在那里,看天很蓝,新春的草很绿,阳光很明媚。
凤墨想起她曾对谁说:我想有个房子,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只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