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翻滚,马上关了电视机,端起桌上的杯子猛灌几口水。待心绪平复后,他解下手表链,他的手表是经过特制的,手表底部藏有他和父母的照片。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永远停留在他九岁那年,他永远记得爸爸每次上班前都要亲亲他的小脸蛋,要是出差,爸爸也一定会带份惊喜回来,乐得他又蹦又跳。还有每年他生日,爸爸都会带他去各地玩,爸爸教他划船、骑车、游泳、潜水……
照片上,他的手轻轻抚摸妈妈的脸庞,他永远记得妈妈做的鸡蛋饼,特别好吃,那味道至今不忘,像是雕刻在味蕾上。还有晚上睡觉前,他总会在妈妈怀里撒一阵娇。到了穿棉裤的季节,他的脚脖处总是露着肉,妈妈每次都把手伸进裤管里将秋裤拽好,然后用袜子筒把它扎结实以免进风受凉,冰凉的脚脖处总能感受到那份贴心暖肺的融融母爱。可九岁以后,再也没有人帮他拽秋裤了,每当裤管处进风时,他都会想起妈妈给的温暖。
九年时间,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他是一个健康、快乐、阳光、善良的孩子,在拥有碧空白云、灿烂阳光和微笑面孔的明亮世界里成长。直到有人伸出邪恶的大手,只手遮住了他头顶上的太阳,从此,他眼睛里的一切都变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听起来刺耳极了,电话是杜世成打来的,询问周平事件的进展:“周平教授那边没事了吧?”
叶启铭稳定心神回答道:“杜董,已经处理完了。”他自幼韬光养晦,且修炼多年,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摔打滚爬几年,练就一番野生扑食的能力,眼神、话锋都渐现凌厉,进退行止都有足够的分寸。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来的员工办事太冒失了,已经被辞退了。”
杜世成漫不经心地“哦”了声,便没了下文,叶启铭打破沉默问道:“杜董您还有事吗?”
“哦哦,没事了。”杜世成急忙道。
叶启铭从容道:“那明天见,杜董。”
“明天见。”两人各怀心思互道晚安,同时挂掉电话。
自从这个世界上他最亲最爱的两个人都离他而去,他心中便充满了一种完全陌生的情感——仇恨。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害死他父母的人付出代价!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像指南针永远指向北方一样,他复仇的利剑直指杜世成!
沈流苏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早上她僵尸一样横在床上,万般无聊下,给她的好朋友夏款款打了个电话:“亲爱的,你知道我有多糟糕吗?失恋又失业,这是作死人的节奏啊。”
“啊?”夏款款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她大呼小叫起来,“你怎么搞的?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流苏调侃道:“夏老师,请注意您的形象,别这么大嗓门,要优雅优雅再优雅。”夏款款是一资深的情感专家,擅长给困惑于婚恋问题中的男女传道授业答疑解惑,被粉丝誉为“情感教母”。如此一位“金光闪闪”的人,自己的爱情却糟糕得很,她的每一段感情都会无疾而终。
夏款款得意地说:“这儿没人,就我自己。”她揶揄道,“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心情调侃我,说明不用我给你疗伤了。”
沈流苏苦笑了一下:“这次失恋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相反很庆幸。”
“你想急死我啊,快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款款的爆脾气上来了。
沈流苏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那边夏款款怒气冲冲,满眼蔑视:“第一眼我就觉得郭涛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会影响你这次去上海讲座的主题吧?”
“这完全有可能,主题当然改成数落男人喽。”夏款款真心实意道,“实在不行,你来当我的助理吧。”
“你不是有助理吗?我可不想因为我,毁了别人的饭碗。”
“真拿你没办法。”夏款款抬腕看表,“我先去赶飞机了,我从上海回来就Call你。”
“好的。”沈流苏挂断电话,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去街上瞎溜达,顺便找份工作。
早上例行董事会上,杜世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格外注意叶启铭衬衫上的袖扣,可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散会后,周奎荣在茶水间里,硬生生地和叶启铭闲聊了几句。
“小叶,我似乎没怎么听你说起过你父母啊。”圆滑世故的周奎荣长了一双骆驼眼睛,总是半睁半闭,厚厚的肉眼皮带给他很大实惠,方便他不动声色地思考,顺便隐藏起不为人知的心思。
叶启铭顿有所悟,他神色坦然,面露微笑:“哦,这大概是因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都有颗望子成龙的心,也都爱唠叨。”
“他们也都在北京吗?”周奎荣随和地问。
“他们都在国外定居。”叶启铭喝了口咖啡,“周总监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们培养出这么一位优秀的儿子,很了不起啊。而我的儿子却让人很失望,所以我很想向你父母讨教下教子心得。”
“那就令您失望了,他们近期没有回来的打算。”叶启铭抬腕看表,“对不起周总监,我得去开个小组会。”
周奎荣摆摆手:“去吧去吧。”望着叶启铭的背影,他嘴角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时项目部经理迟辉走了过来,寒暄道:“周总监不要老端着杯茶,您也可以试着爱上咖啡。”说着他端给周奎荣一杯咖啡,“来,尝下这经典的黑咖啡味道怎么样?”
盛情难却,周奎荣只好啜饮一口,他皱起眉头,不由得苦笑:“喝不惯,还是我的铁观音好喝一些。”
两人闲扯了几句,迟辉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女少主马上要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毕业回来了?”周奎荣还是听出了别有用心,他点点头:“嗯,是啊,公司又会注入新力量了。”
迟辉若有所思地喝起了咖啡,周奎荣故意提醒道:“还有要问的吗?”
“没,没。”迟辉窘迫地笑了,这时他看到叶启铭在会议室里开会,便冷嘲热讽道,“最近两年这叶启铭算是出尽了风头,不知他居心何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周奎荣笑呵呵地说。
“是啊是啊。”迟辉附和道。
刘顺去英尚会馆送洗衣服,英尚是一家高级私人时装订制会馆,女设计师兼老板钟离,是一位优雅的女士——她的优雅来自于理性。她最擅长线条硬朗的男装和笔挺庄重的制服,这里的顾客全是政商界的精英,一般人几乎享用不起这种私人订制服务。今年会馆精心推出干洗服务项目,很受新老顾客青睐。刘顺把叶启铭穿过的衬衫拿来干洗,服务员接过来清点件数后,便直接拿进洗衣房,挂到衣架上去了。服务员太粗心,竟然没有发现衬衫上只剩下一枚袖扣,那是枚珐琅人字白钻袖扣。
刘顺看到杜世成也在英尚,于是他悄悄地贴到门上偷听里面的谈话。
“这回我要做套显年轻的西装,我那宝贝女儿快回来了。”杜世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恭喜令千金学业有成。”钟离轻笑了一下,由衷地说。
杜世成脱掉外套:“最近我又胖了些。”
“那我重新给您量体。”钟离说着去拿软尺。
尺寸量好,钟离一一记下,杜世成拿出那枚袖扣,神色自若道:“钟女士,这枚袖扣你熟悉吗?”他之所以来这儿寻找答案,是因为他觉得钟离是个心细的人,而且给客人量体时,尺寸都是她亲自掌握,所以不经意地就会注意到他们的袖扣。
钟离看了一眼抱歉道:“对不起,我不太熟悉。”五十岁的钟离是那种低调温和的女子,生活得很清风明月,她总是刻意避免世俗纷争,更不想介入别人的麻烦事。
“您能仔细看看吗?”杜世成恳求道。
钟离象征性地拿过看了下,作为设计师她当然会注意到客户的袖扣,一枚袖扣多多少少能显露出一个人的个性,有的喜欢张扬,有的喜欢低调,有的一直钟情于某个牌子,从不更换。她看着这枚袖扣——珐琅人字白钻,是登喜路经典款,有些面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她还是坚定地说:“抱歉,我帮不了您。”
“这样,我能不能进洗衣房去看看呢?”
钟离难为情地笑了下,杜世成由衷道:“钟女士,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说着他看向手中的袖扣,“你看这袖扣挺漂亮的,我们应该成人之美。”
钟离听他这么说,只好妥协,来到洗衣房,杜世成只是打算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在衣架上真的找到了另一枚与之一模一样的袖扣,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袖扣竟然是在自己的衬衣上。
刘顺听到他们的对话,猛不丁地心生不好的预感,他突然想起叶启铭衬衫上好像有一枚袖扣没解下,他怕出重大意外,说时迟,那时快,刘顺使出在马戏团学来的看家本领缩骨功,神出鬼没地钻入洗衣房,在衬衫衣架前一番紧张忙活。
杜世成觉得不可思议:“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一枚袖扣啊。”
钟离拿来端详了一下,向他解释道:“您可能不了解,这种袖扣很多变,它对温度、湿度以及光的强度都是很敏感的,不同的环境下呈现出的画面是不一样的。光线越黑暗,这上面的‘人’字就会越凸显。”
杜世成仔细看着袖扣,思虑道:“哦,你不说这些,我还不知道。”
钟离又说:“洗衣房湿气大,您看上面隐隐现出紫色的线条呢。”
“唉,大早上搞出这么个笑话,不服老不行啊,记忆力有减退的趋势。你可别笑话我啊。”
“不会,不会。”钟女士微笑着送杜世成离去。
开会时,叶启铭突然看到杜世成衬衫上的袖扣,心里一惊,脊背冒出冷汗,因为这袖扣是独一无二的款式,杜世成不应该有。刘顺想把这事告诉给叶启铭,无奈他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直到叶启铭下班后,刘顺才在车上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刘顺当起师爷来:“杜世成如此重视那枚捡到的袖扣,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哥的袖扣一定是掉在了墓地,也就是说杜世成昨晚也去了2033,并且是在我们之后。”
叶启铭点点头:“你都快成福尔摩斯了。”
刘顺乐颠颠地回道:“呀,差点就和那老家伙狭路相逢嘛。”
“这提醒我们以后要加倍小心。”
“和这老家伙斗智斗勇,真刺激。”刘顺见叶启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说,“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钟离老师应该认得那枚袖扣就是我的,但她却没有说。”
“钟离老师活得明白,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怎样,叶启铭突然对钟离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好感。忽然刘顺“哎哟”一声,脸痛苦得扭曲起来。
“怎么了?”
“好像痔疮发作了,今天一直隐隐作痛!刚才冷不丁地痛得厉害。”
叶启铭赶紧下车把他扶到后面座位上去,他开车直奔医院,经过检查,医生建议马上手术。
手术很成功,叶启铭陪护到后半夜。刘顺一脸过意不去,叶启铭叫他不要多想,好好养病,临走他又请来一名护工帮忙照看。
沈流苏依旧上街找工作,这天她刚走过一个街口,便看到了母亲苏秀云,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想逃之夭夭。可是太晚了,苏秀云已经扯着大嗓门,咋咋呼呼地向她大踏步走了过来。
“流苏,你怎么没去上班?失业了?”苏秀云语气中明显透着不满。
沈流苏很诚实,她不想对母亲撒谎,因为那没有用,有句老话叫“知女莫若母”,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让郭涛帮你找份工作,他平时不是老炫耀他广大的人脉关系网吗?”
一提他,沈流苏就来气:“别提他,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为什么?”
“他是个诈骗犯,被警察通缉了。”
“那他去哪儿了?”苏秀云焦急地问,声音提高了八度,一脸关切的样子。
沈流苏觉得不对劲:“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秀云嗫嚅起来,最后她和盘托出:“他鼓动我,让我把钱放在他那里,说比银行利息高,我信了他的话。”沈流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苏秀云内疚道,“其实我是想多给你攒点嫁妆钱,好风风光光地进婆家门……”
沈流苏皱起了眉头:“妈,你给了他多少钱?”
“我自己没多少钱,你又不是不清楚,所有积蓄全都供你和你弟弟上学了,去年才算还完所有的债。我的有两万,余下的是一些牌友的,得有三十来万吧。”苏秀云声音干瘪,越说声音越小。
沈流苏气恼又无奈:“妈,你怎么这么相信他呢,你总该跟我先商量一下吧?”
“我……”
就在这时,有人在远远地招呼苏秀云:“老苏,快过来吧。”
“去干什么?”
“给一个家具公司当活广告,一天150元,日结。”
沈流苏说:“我也去。”
“不行,你可是我辛苦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怎么能干这个?”苏秀云不乐意。
“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有钱就得赚啊。”沈流苏想象得到,不久围堵在她家门口的将全是凶神恶煞的讨债人。苏秀云看着女儿一脸坚定的样子,没再说话,可她心里却十分难过和悔恨。
沈流苏穿戴好“大熊猫”的道具服,举着广告牌子,跟着前面敲锣打鼓的人走。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表面上看,这是只眉开眼笑的“大熊猫”,可里面却藏着一颗心灰意冷的心,没想到郭涛竟然不动声色地骗了她们娘儿俩,她恨不得将这浑蛋挫骨扬灰了!
杜世成要去出差,路上他把袖扣的事告诉了周奎荣,周奎荣不喜欢这类饰品,所以也从不关注董事长有没有这袖扣,他半眯着眼说,“找找有没有购买发票?”
“我也不喜欢佩戴什么饰品,这都是别人送的。谁送的,我也给忘记了。”杜世成的两大拇指又动了起来,他勉强稀里糊涂地接受了那枚袖扣,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
“那还调不调查?”
杜世成从衬衫上解下那枚珐琅人字袖扣,把玩起来:“光线越暗,人字越凸显。还挺有意思,这是要跟我们玩捉迷藏。”
周奎荣从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里得到了答案,那就是继续查。
杜世成叮嘱道:“继续观察邮件,绝不能掉以轻心。”他边说边系袖扣,“我可不想因为一封邮件,毁掉半壁江山。”
“我知道了。”周奎荣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