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铭从办公室出来便接到刘顺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从医院出来回到公司了。叶启铭远远就听到茶水间里,刘顺跟广告策划部的同事侃侃而谈:“别说我了,英雄都难敌痔疮痛啊。拿破仑在滑铁卢一战输得精光,史家可以引述100条不同的理由,可是,他们很少把拿破仑痔疮发作的事情列入其中。因为痔疮发作,拿破仑一骑马便疼痛难忍,心绪不定,因此,他既无法跃马扬鞭,四处巡视,观敌瞭阵,也无法身先士卒,驰骋疆场,挥斥方遒,鼓舞士气。从某种意义上说,拿破仑的痔疮改变了他的命运和人类历史的进程。”同事们听了都哈哈笑了起来。
叶启铭走了过去,其他人都散了,他解开袖口间的扣子,不苟言笑道:“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
刘顺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重威严,笑嘻嘻地回应道:“没问题了,一周后去拆线。”
“我要出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别去了,免得耽误复查。”叶启铭其实是想让他帮忙照看沈流苏。
“一周时间还长,我还是去吧。”刘顺虽是商量的语气,但他的脚已经迈向办公室,径直去提行李了。
叶启铭只好作罢,车子一路直奔机场,三月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经典怀旧老歌《甜蜜蜜》,瞬间让人的心情如一块方糖,在温暖阳光下慢慢融化。刘顺从后视镜里看到叶启铭完全沉浸的样子,眼里意外地流露出一丝柔情。
“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叶启铭不置可否:“好好开你的车吧。”
刘顺撇撇嘴,扮无辜。
到了机场,过安检时,没想到安检棒和刘顺较上了劲,工作人员只要在他身上一扫,便立刻报警。叶启铭问是怎么回事,刘顺也感到十分错愕,反复几次后依然报警,安检人员只好下手摸了。刘顺嫌弃地无视这双来自人高马大、黑黝黝的大叔的手。
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摸到,所有人都奇怪了,就在这时,刘顺的一个屁,让他突然想起报警的原因了,他窘迫地拉过叶启铭,小声说道:“哥,我刚想起来,做痔疮手术时,医生在里面放置了一小条铁片,说复查时会取出来。”
叶启铭哭笑不得:“正好你别去了,留下来。”说着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刘顺,刘顺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沈流苏”三个字,他会心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他收好纸条,“行,我先去会会哥的小情人儿,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把哥迷住。”
“别瞎贫,正经点,如果你把她惹哭了,别怪我不客气。”叶启铭半开玩笑地说道。
“知道了,我会好好保护她的。”刘顺潇洒地甩出一个“OK”的手势。
叶启铭刚下飞机,在机场洗手间里,一蓄有络腮胡子、戴墨镜的中年男子,两手抄着口袋紧跟着叶启铭:“你应该很想知道当年杜世成是怎么对李义天下毒手的吧?”
神秘人的问题让叶启铭惊愕不已,他注意到这人大衣口袋处鼓胀着,他不确定那是不是手枪。与之相比,他更不确定这人是不是他要找的重要证人陈同海。
叶启铭脑袋飞速运转,难道这是杜世成设的一个局?如果点头,脑袋可能瞬间开花。他知道此时洗手间里没有第三人出现,转念一想,万一此人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陈同海呢?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与神秘男子周旋,就在这时,进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光头男,叶启铭灵机一动,故意伸腿将他绊住,好引起这第三人的注意。果然,光头男满腹牢骚,骂道:“没长眼啊。”叶启铭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也许是这络腮胡子、戴墨镜的中年男子太特别,光头男特意看了他两眼,才钻进了厕所隔间里。
叶启铭正色道:“刚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小子拉肚子,一会儿的工夫洗手间便臭气熏天,神秘中年男子的冷酷威严荡然无存,他伸出手,捂住鼻子恼怒地往外走。叶启铭注意到他手上戴的一枚指环很特别,是独角兽,另外那只手始终没伸出来。他随着一块往外走,神秘男子说:“明天早上十点,你来摩都大酒店502房,我等你。”说完,他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叶启铭赶到科技工业园区项目办公室时,迟辉正在睡觉,叶启铭把他叫醒:“迟副经理醒醒,现在是上班时间。”
迟辉睁开迷蒙的睡眼,一个激灵起来了:“叶经理,你怎么来了?”
“杜董让我来看看。”
迟辉眼珠一转,自顾地解释道:“昨天工作到凌晨,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瞌睡。”
“欧阳总工程师呢?”叶启铭看着图纸问。
迟辉吞吞吐吐起来,叶启铭淡淡地说:“迟副经理,我发现这怠工现象很严重啊。”
“是有一点,可它是有原因的。”迟辉自圆其说,“这原因就出在欧阳总工身上。”
这时欧阳总工助理闻讯赶来:“叶经理您来得正好,我向您说说为什么出现怠工。前天迟副经理和欧阳总工吵架了,然后他喝酒喝到凌晨又耍起了酒疯,去公寓打了欧阳总工。”
“为什么吵架?”
迟辉窘迫起来,好像难以启齿似的。助理眨眨眼:“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呗。”
“那欧阳总工人在哪儿?”
“在医院呢。”
一行人赶到医院,叶启铭代表公司向欧阳总工赔礼道歉,迟辉心里恨恨的,怪叶启铭多管闲事。欧阳总工是明理的人,接受了道歉,一点皮外伤,他也不好意思赖在医院里。出院后,欧阳总工直接就去了工地,叶启铭见两人还是别扭着,晚上他掏钱请欧阳总工及助理还有迟辉吃饭。席间他当和事佬,总算平息了两人的冲突。
叶启铭将神秘人的突然出现告诉了梁步庭,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便收到梁步庭用手机发来的一张陈同海的照片,那是他好不容易翻箱倒柜才找到的。梁步庭打来电话时,叶启铭正和欧阳总工在咖啡馆边谈工作边吃早点,叶启铭欠身跑到一边接电话。
“照片看到了吧?”
“梁叔,我收到了,可没有任何价值。”
梁步庭皱了下眉:“那你还去不去宾馆见他?”
叶启铭沉思起来:“我考虑考虑。”
“凡事千万要小心。”梁步庭告诫道。
挂断电话,回到桌前,欧阳总工已经吃好,叶启铭招呼服务员埋单,两人说着话走出咖啡馆。欧阳总工说:“说实话,这迟副经理太小肚鸡肠,要是您负责这项目,和您打交道,倒能省心不少。”
叶启铭谦虚道:“各人有各人的长处,若是欧阳总工和我打交道,也许麻烦更多呢。”
说着两人笑了起来,迟辉正好遇见他俩,气鼓鼓地想,今天叶启铭就要回去邀功请赏去了,他一定会在杜董面前说尽我的坏话。心里虽然这么想,迟辉还是笑着迎了上去:“欧阳总工,我正好找您呢,您看这图纸上面……”说着他摊开图纸。
欧阳总工指着图纸比划了几下,一会儿迟辉看向叶启铭:“叶经理您要回去了,我都没法送您,祝您一路顺风。”
“没事。”
“叶经理您一路平安。”欧阳总工和叶启铭道别。
叶启铭见他们走远,心事重重地抬腕看表,离十点整还有半小时,到底去不去见那个神秘人?叶启铭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去了,就意味着身份暴露,对方如果是杜世成请来的杀手,他很有可能血洗客房,随后杜世成会前来灭尸毁迹。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招揽生意:“老板要去哪儿?”叶启铭见此,果断拉开车门,他实在有些不甘心,向司机道:“摩都大酒店。”一路上,他都在预测可能要发生的种种惊险状况。
十多分钟后,摩都大酒店到了,叶启铭下车,突然看到酒店院子里人影忙乱,顾客大多披着床单,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派劫后余生的景象。一会儿,身后呼啸而至的消防车、救护车全都赶到,只听到酒店一工作人员向救火官兵说道:“502房间着火了。”
“502房间的客人呢?”
“已经逃跑了,初步判定是吸毒引着火源。”
叶启铭一听转身离去。
刘顺这天早上在春天家园找到了沈流苏的家,沈家门口聚集了许多要债的人。
“我们都被你骗了!”各路声讨此起彼伏。
“咱们都是不错的牌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怎么会骗大家呢?”苏秀云赔着小心安慰大家。
沈流苏打抱不平:“我妈也是无辜的,我们都被郭涛骗了!他已经被通缉,法律会制裁他的。”
为首的男子,外号叫侯三,他恨恨地说:“我们和姓郭的说不着话,只能找你们来要钱!”
“就是,我们收条上全写的是苏秀云的名字,不来找你们讨说法找谁去!”其中一名债主说。
“可我没钱啊!”苏秀云委屈喊冤。沈流苏有些惶恐不安,她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把母亲拉向身后,想保护母亲。
“我们不管,就是找你要,卖房卖地也得赔我们大伙的钱!”另一名债主说。
沈流苏竭力稳住大家的情绪:“我们会还大家钱,请大家给我们点时间,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还的!”
大家依旧不依不饶。
刘顺本想上前制止风波,可又想起医生的警告,切不可剧烈运动,以免撑破伤口,造成大出血。“真病得不是时候。”他赶紧把情况告诉叶启铭,这时叶启铭刚下飞机,幸好机场离春天家园很近,他立刻往那里赶。出租车上电台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爱情,如同宿命般无从逃避,不可取代,色授魂与,需以性命相拼……”
此时大家情绪激动起来,哄地上前围住她们母女俩,叫侯三的男子色色地说:“我还没老婆,不然先让女儿抵债吧?”说着他便强行拉过流苏往怀里揽,沈流苏吓得惊慌失措,苏秀云气得拼命踢打侯三。
这时人群里冲进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一把将侯三拉开,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然后将他甩出老远,其他人都被镇住了。沈流苏怔怔地看着叶启铭,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心里一直在想,为什么总是在我出糗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呢?叶启铭拍了拍手,轻松地对刘顺说:“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吧。”
刘顺点头,欣然领命。不知刘顺对趴在地上的侯三说了什么,侯三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刘顺一起走了,其他人也都呼啦一下跟着不见了,这让苏秀云和沈流苏十分惊奇。苏秀云回过神来,感激道:“这么巧,原来是您啊,今天真是谢谢您了,快屋里坐!”
“不客气。”叶启铭有意解释道,“我刚好路过,见不得有人被欺负。”沈流苏羞窘极了,赶紧给他开门,她不敢直视他,因为叶启铭总是给她一种君临天下、威风凛凛的感觉。叶启铭看她时,她总会低下头,脸红得像块红绸子。苏秀云摆出茶具,去拿茶叶盒子,发现茶叶盒子空了,抱歉道:“没茶叶了,我去买。”
沈流苏自告奋勇:“不不,还是我去买吧。”脸上不自觉地带有央求的神情,苏秀云只好同意。沈流苏可不想和这位不苟言笑的男神独处一室,不然她会紧张得窒息掉。
“您爱喝什么茶?”沈流苏问叶启铭,她快速看他一眼,然后低了低头,声音有些发颤。
“随便,什么茶都可以。”叶启铭看着沈流苏说。
“哦。”沈流苏赶紧跑出门,如释重负地摸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一个劲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叶启铭环视屋里的摆设,看到柜子上有一本老相册:“我能看看这本相册吗?”
“可以呀。”苏秀云热情洋溢道。
翻开相册,瞬间唤起叶启铭童年所有的记忆,他看到了小时候和沈流苏的合影。苏秀云看了眼,惋惜道:“这是在我老家剪子巷拍的,如今那地方改造成一片人工湖了。”
见叶启铭还盯着那张照片看,苏秀云讲解道:“这是我女儿儿时和她的小伙伴,到现在她还念念不忘呢。”
叶启铭怔然,原来流苏一直都没有忘记我。他的心如沐春风,春暖花开似的开心。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厨房里“咚”的一声,接着便是哗哗的水流声。苏秀云跑去一看,叹道:“就知道这水龙头早晚要报废!”
叶启铭问:“有新的水龙头吗?”
“有。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行啊,买了好久都没换呢。”
叶启铭脱掉外套,关掉总阀门,拿起扳手忙活了起来。这时有人敲门,苏秀云跑去开门,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
落座后,这人开门见山道:“我是拆迁办的,我知道您以前和李义天是老街坊。”
厨房里的叶启铭听出这人的声音,正是周奎荣。
“是是。”苏秀云惋惜道,“可惜啊,他们英年早逝。”
“是啊,真是不幸,我知道他们还有个儿子叫李孝正,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他。”周奎荣说。
苏秀云回忆道:“我也不知这孩子后来去了哪儿,只知道他父母去世后,他姥姥把他接走了。”
“很希望您能帮我打听出李孝正的下落,我好把拆迁补偿款交给他。”
“您真是好人,要换作别的人早就私吞了。”
这时周奎荣注意他旁边那本翻开着的相册,一张两个小伙伴的童年合影吸引了他。苏秀云心直口快,道:“旁边那孩子就是李孝正。”
“哦。”周奎荣仔细看着照片,“我能不能把这张照片拿走啊。”
“这都是我女儿的宝贝,我说了不算的。”
“哦,那就不勉强了。”周奎荣狡猾地试探道,“俗话说‘千年的邻居,万年的街坊’,难得您这么有心,时常翻看这些老照片。”
“哪啊,这不是……”
叶启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沈流苏回来了,两人一打照面,周奎荣觉得她有些面熟,发现再继续待在这里不妥,怕露馅儿,便留下一张写有联系方式的卡片,匆匆告辞了。
周奎荣走后,沈流苏问:“刚才那人是谁?我看着有些面熟。”
苏秀云轻描淡写地说:“街道拆迁办的,寻找李义天儿子的下落,好让他领取拆迁补偿款。”
沈流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问:“叶先生呢?”
苏秀云拍着脑袋:“瞧我这糊涂脑袋。”说着直奔厨房,沈流苏一脸疑惑地跟过去,只见叶启铭正拿着扳手,弄得满手油污,她惊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