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今天回来得很晚。原因是他所在的鼎新律师事务所最近接下一个企业兼并的业务,主任凤婕把大家聚在一起,举行了一次兼并方案研讨会,会议从下午一点半开始,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江平作为一名律师助理,跟着他的老师秦铭律师也参加了这个会议,所以,当他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平房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江平租住的这栋小房共有三间。一进门就是一个还算是宽敞的厨房,厨房的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卧室,而且在厨房的后面还加了一个小小的卫生间。虽说这小房不大,但设施还算齐全,尤其上下水方便,所以他住得很舒心。
原本他是跟房东老太太同住的,可后来老太太的儿子把老人接走了,这栋房子就由他一个人住了。而房东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他点钱算作房租,主要还是想让他帮着照看下这栋房子。
江平一进门,就把西间卧室的窗户打开,给屋里换换空气。随后,他到卫生间里去冲了个冷水澡。冲完冷水澡,简单地做了点晚饭,吃过晚饭后他准备再做点别的事情。
现在已经很晚了,江平走到窗前,准备关上窗子。可就在他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时,突然,一张女人的脸“欻”地一下从窗户外冒了出来。
这张脸出现得太意外太突然了,让江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随即,他定了定神,开始打量起这张突然出现的脸。这张女人的脸,长得非常周正,看上去大概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可是,这张脸却异常苍白,白得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江平,今年二十三岁,小伙子长得不算帅气,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脸色还有些苍白。可是,他那脸上的苍白跟这张女人的脸比起来,那就不算白了。
这张脸白得可怕,白得让人能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些恐怖电影里常见的东西。可是,这张脸不仅仅是苍白,而且还在不停地滴着水珠——那水珠还隐隐透出幽寒的碧色!由于这张脸太过苍白,以至五官都变得有些模糊,这让人更能清晰地看到那碧色的水滴,那水滴像一滴滴翡翠般的眼泪。
这张脸“泪”流满面,表情凄楚,可是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平。
如果别人突然看到这一幕,不被吓死,也得被吓得“妈呀”一声大叫,然后,不是晕倒,就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可是,江平的心却瞬间就平复了下来。他轻轻地关上窗子,然后走到旧木床边,盘膝坐在床上,凝神静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那张苍白的脸,当看到江平的这个举动时,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诧异,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平。
直到两个小时后,江平睁开眼睛,活动活动胳膊躺下睡去时,那张苍白的脸才在窗外默默地消失……
第二天是周五。
燕京这座城市,春天的风很大。这座城市就像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少妇,在春风中搔首弄姿,但只能让人感知她的妖冶,却不能让人触摸。
这个国际大都市,是一位贵妇人,是一个交际花,没有多少人有资格有能力去一览她的芳泽。所以,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他们索性就甘当一只只蝼蚁,只在这个女人的脚下忙忙碌碌地生活,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顺着她的大腿扶摇而上,掀开她的裙子,暴露她的内裤,然后踏遍她的全身再高高地站在她的头顶。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除了加班的人,所有的人早已赶回自己或是别人的家里,抑或赶往哪家歌舞场去享受即将到来的周未狂欢之夜。可是,在鼎新律师楼内的一间办公室里,江平却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拄着下巴,端详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红本本。此时,在他清澈的眼睛中不时有期望的光芒闪动。
江平在大学时是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在他大四还没拿到本科毕业证时,便提前报考了全国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结果以燕京第三的成绩顺利过关,于是他把大学毕业证书和法律职业资格证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入自己囊中。
江平的成绩如此优异,自然有很多律师事务所愿意留他。在他几番挑选后,最终,他选择了这家在燕京并不算顶尖的鼎新律师事务所。今天,是他实习期正满一年,做了一年律师助理的他,终于拿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律师执照——就是现在他一看再看,爱不释手的小红本。
从今天起,这本律师执业证将要陪伴着江平在这个城市中打拼,也许,它就是一把登天的云梯,会让一只小小的蝼蚁从此一点点爬到这个城市的高处吧?
“砰,砰,砰”,就在江平看着桌上的小红本,心中充满无数遐想时,敲门声轻轻响起,随即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江平,我可以进来吗?”
江平忙把小红本子揣进西装口袋中,说道:“请进。”
门开了,走进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女孩长得很白很漂亮,标准的鹅蛋脸,鼻梁高挺,嘴型周正,尤其她那双大眼睛更是灵动中带着一丝火热。而她那一头齐耳的短发,让人看上去感觉这小姑娘是那么乖巧活泼。
这个女孩叫代馨娆,比江平低两届,现在正在读大四,是江平的学妹。在江平还在燕京政法大学读书时,他就听说这个代馨娆的家庭背景很不一般,据说她代家的产业在燕京可以稳稳排进前十。
本来她父亲是想让她攻读企业管理专业,以后再出国留学一番,待学业有成后也好帮助打理家里的产业。可是,她上大学后没多久,便缠着父亲要改读法律专业,老爸拗不过她,只好找关系让她改读法律专业了。
读大四的代馨娆,现在正是毕业实习阶段,于是她主动选择到鼎新律师事务所来实习,成了这里的一名实习生。
“江大律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走啊?”代馨娆一进门,就笑着问道。
江平忙从椅子上站起,说道:“是小学妹呀,我这就准备走的。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你就正式成为一名律师了,咱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呢?今晚我请客,咱们到泰和楼喝两杯怎么样?”代馨娆一脸期待地看着江平,问道。
“呵,算了,现在很晚了,我得回去了。这样吧,等我拿到第一笔律师费时,我请你吧。”江平谢绝了女孩的好意。
“就知道你不肯赏脸。”代馨娆一听,撅起起了小嘴儿怏怏说道,“那好吧,等你赚到第一笔律师费时,别忘了请客哦。”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代馨娆离去的背影,江平不禁摇头叹息。江平是学习很刻苦,但他并不是个书呆子。在大学期间,他就听同寝的哥们讲,代馨娆对他有意思,可是,那时他正和一个校花级的女生处得如胶似漆,哪里有心思去理会代馨娆呢?
只不过那一场刻骨铭心的初恋,结果换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痛。当初恋女友带着他的初吻,带着他的爱恋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时,他暗暗告诉自己:不闹了,如果这辈子注定是个穷光蛋,那么,就不再爱了!
一声叹息之后,江平重新整理一下心情,随后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运动装和一双跑鞋。这一套运动装备是他在地摊上寻了再寻,才好不容易寻到的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货色。
取出运动装和跑鞋后,江平小心翼翼地脱下皮鞋和蓝色西装,换上了这一身运动装。然后,他把西装仔细叠好,将皮鞋擦拭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柜子,关上了柜门……
春暖花开,夕阳向晚,这本是人们眼中无限的美景。可是燕京的傍晚,这一切都被街头的华灯和高楼淹没。
此时,江平穿着廉价的运动装和运动鞋,在这富丽的街头一路慢跑。他那有些苍白的脸颊和瘦削且微曲的身体,与他这一身打扮极不相称,同时,也是跟这座华贵的城市格格不入。此时,他刚刚从鼎新律师事务所出来,正急着往家里赶。
他之所以不选择坐公交车上下班,而是天天坚持跑步,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一天可以省下几元钱,让他这个一个月只拿一千五百元钱的小助理能减少一点生活开销;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锻炼身体。江平的身体不好,从小就患有一种奇怪的头痛症,总是治不好。要不是在他八岁那年遇到一个云游的胖道士,恐怕他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一个问题。
律师事务所离江平的住处真的不近,坐公交车也得用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而他就凭着两条腿这一步步跑回去,就得用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就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江平有时也在计算着,在这一年中,在这三百六十五天里,他把多少时间奉献给了这燕京的大道了呢?
北郊,这里群山环绕,如果站在山顶,就能看到燕京的全貌。而江平租住的小屋就在一处小山的半腰。这里稀稀落落地散落着几处矮房,很少有人会到这里闲逛,所以这里显得很寂静。
这里,没有市区的华灯,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通往山腰的小路一片漆黑。好在江平在这一年里早已熟识这里的一切,即使没有灯光,他也跑得非常轻松。
可就在江平跑到距他的小屋还有不到三百米的距离时,突然,他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年纪在二十七八岁上下的少妇。这位少妇一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上身穿着一件缀着粉色碎花的小衫,下身穿着一条灰布裤子。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的打扮,根本就没什么扎眼的地方。
可是,江平看见她没有穿鞋,而且脸色也异常苍白,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的身上从头到脚居然都在不停地滴着水。真不知道她的身上到底有多少水,能这么不停地往下淌。
难道是她?江平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张白得可怕的脸。
要是别人看到这位少妇,恐怕早就吓得调头就跑了,可是,江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和她擦肩而过。
可就在江平没跑出去多远,他发现那个少妇又站在了他的前方,正一脸凄苦地看着他。他不禁皱了皱眉,依然不动声色地从少妇的身边走过。
就这样,在这短短的三百米路程中,那个少妇不断反复地出现在江平的面前,直到他来到自己的小院门前为止,那个少妇已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七次。
当江平拿出钥匙打开院门后,他回头平静地说道:“这位大姐,你是出来吓人的吗?别人看不见你,你吓不着他们;我虽然能看见你,但我又不怕你。好了,别闹了,我要休息了,请不要打扰我。”说完,他走进院里,关上了院门,留下那个一脸凄苦的少妇独自站在门外。
当江平像往常那样吃过晚饭,来到窗前准备关上窗户时,突然,那个少妇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张苍白的脸瞬间对在一起。
“我不是说了吗,请你不要打扰我。”江平皱了皱眉,说道。
那少妇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江平的话一样,只是以一种空灵且怪异的语音自顾念叨着,“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见眼前的少妇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我终于找到你了”,江平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片刻,他板着脸问道:“你已经在外游荡一年多了吧?为什么不去奈何桥开始来世?”
“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我的老公就完了。”少妇那苍白的脸上,凄苦之色更浓,再加上她发间和脸上不停滴落的水滴,让人看了既恐怖又悲凉。
看着眼前这凄楚的少妇,汪平想了想,说道:“你进来吧。”说完,他转身走到屋里唯一的一把旧椅子前坐下。
少妇一听,滴着水滴的脸上立即现出一丝喜色。她重重地点点头,便像风筝一样飘进了屋内。
显然,这个少妇并不是人,而是一缕灵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
江平居然能看到鬼!
